我在銷售科幹了一年,負責在廠內招待客戶和技術方面的談判。剛開始與客戶見面的時候,臉紅心跳,不知從何談起,手腳都不知往哪放,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後來久了,經歷的場面多了。我突然驚奇地發現:我也能夠侃侃而談,我也能夠即興發表精彩的演說,我也能夠令客戶心悅誠服。看起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只要你肯挖掘。談判出效益,給武鋼生產的十臺非標起重機原來的合同定價是每臺12萬元,經我逐條審覈非標項目,12萬元成本都不夠。我與客戶聯繫重新簽訂補充協議,增收非標費每臺5萬元,這件事引起廠長的高度重視。於是,廠長對我賞識的目光越來越多了,而且每次絕不是9秒鐘,最後的一次我數過,足有20秒!那時國營企業的領導還是老八路作風,十分注意在羣衆中的影響,客戶來了陪吃飯陪喝酒,廠長科長一概不參與,由我這位銷售工程師全權負責接待。廠辦僅有的一臺豐田麪包車成了我的專車,每天小車來小車去,陪客戶出入大酒店,遠方來客戶還要陪着到韶山毛主席故居去參觀。我學會了寒暄、學會了客套、學會了彬彬有禮、學會了說恭維話、學會了怎樣倒啤酒能把杯子倒滿……老廠長文化不高,工人階級出身,但胸懷若谷,在老廠長面前我怎麼牛都沒事,只要你能幹,你能把生意談成。那個時候,國家計劃指標已經減少了一半,要靠企業自己去尋找市場了,於是我成了重型機械廠的臺柱子、老廠長的紅人。因此也就有點忘乎所以,改變了我後來的人生道路……
因爲妻子找到了工會,說我不管家,不管孩子,只想着往外跑,結果始終也沒有去參加上海寶鋼、四川攀鋼、東北鞍鋼乃至國際工程項目轟轟烈烈的招標會。每次看到周圍的推銷員們興沖沖地出差、風塵僕僕地歸來,神侃什麼大型訂貨會、大型招標會的見聞,我都眼饞得不得了,爲自己只能蹲在廠裏深感遺憾。這天,廠裏終於給了我一個出差的任務,讓我和廠辦譚祕書到全國幾大重點用戶拍產品照片,以備編制產品目錄和工廠簡介。我和譚祕書興奮不已,因爲我們可以到廣州,廠辦主任同意我們到廣州後順便去深圳玩玩。那個時候,人們對深圳還是個謎,廠裏幾千人,只有一位黨校畢業的“第三梯隊”去過那地方。一談到深圳,不外乎就是那裏的電視好看,有女人的大腿,有女人的肥臀,還有女人的肚臍窩,住在賓館裏會有小姐打電話來問你寂寞不寂寞……
我們旅行的第一站是北京鋼鐵公司。找到首鋼,譚祕書亮出介紹信說我們來貴公司拍照片。原以爲對方會熱情接待。對方接了很長時間的電話,我腿都站酸了,譚祕書口渴得直嚥唾沫,眼巴巴地盯着對方,盼着他早一點把那哆嗦話講完。對方終於放下了電話,又去接待什麼公司、什麼部門的領導,把我們兩位來訪者冷落了一下午。下班時間到了,對方那位主任或者是祕書的同志纔想到了我們:“對不起呀,我們公司不允許隨便進去拍照片!”譚祕書和我懇求再三,回敬的仍是那句話。
我們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大樓,譚祕書連連罵娘。在旅館裏,我們兩人左思右想,想不出個高招來,譚祕書說:“算了,我們找其它用戶去拍,不是還有武鋼、韶鋼、廣鋼嘛!”我說:“那不行,一定要拍首鋼,首鋼有影響,對我們重型機械廠具有廣告作用。據說我們第一臺起重機就是給首鋼製造的。這些年沒有來往了,我們要利用這次機會把首鋼爭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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