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廠後,老廠長退居二線了,但對我的想法很贊同,說這對重型機械廠是一次機遇,我就認真地寫了《與深圳特區金屬結構廠聯營的可行性設想》,老廠長還拿到廠辦爲我打印成正文。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我這份“可行性設想”在重型機械廠掀起了那麼大的風波。本來,譚祕書把我們兩人的差旅費都已經到財務報銷了,一路上因爲打着“爲用戶服務”的大旗,所到之處都是小車接小車送,客戶請吃飯,我們每人還節餘了50元的差旅費。妻子用這50元給小詩詩買了輛小三輪車。
我那天把“可行性設想”交給了新上任的、在全市、全省都很有名氣的“改革廠長”。“改革廠長”看過之後,一張春風得意的臉馬上陰沉下來,當着辦公室很多人的面敲打着桌子:“誰同意你去深圳了?你怎麼不去臺灣、不去美國呢?”當即指示財務科把譚祕書已經報銷了的差旅費又拿出來重新審覈,廣州至深圳的差旅費不予報銷,並扣了我們每人三天的工資,同意我們前去深圳玩玩的廠辦主任也給撤換了。譚祕書見了一個勁兒地抱怨:“你小子,到深圳玩玩就算了,你惟恐別人不知道,還向廠長彙報,這下完了吧?”我不服氣:“推銷員嘛,不就是要推銷嘛!”譚祕書說:“人家是讓你推銷產品!”我硬犟:“不對,推銷員推銷的應該是品牌,是我們這個企業!”我爲我的營銷理念不爲新上任的改革廠長和同事們理解而深感遺憾。岳父大人得知此事,再也不抱他們的乘龍快婿兩年肯定是廠長的希望了,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風涼話,而且以點帶面,一概否定:“大學生沒個有本事的!”
我頂撞岳父:“大學生都沒本事,國家還辦大學幹什麼?”
吳春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天是在岳父家吃晚飯,妻子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圍了一大桌,桌中間是一隻火鍋,裏面燉着條大活魚。我夾了那火鍋裏僅有的一個魚泡,岳父大人明明看見了,還有一個勁兒地用筷子在火鍋裏面翻來翻去:“魚泡呢?誰這麼嘴快!”妻子的嫂子在旁邊瞅着我竊竊地笑。我臉紅了,那頓晚飯沒吃飽就氣憤地走了。
廠長的態度決定一個人在廠裏的命運,我成了銷售科可有可無的人,全廠職工普調一級工資,我只長了半級。當然,小個子銷售科長對我也早已抱有成見。有一天,他很嚴肅地對我敲警鐘:“你要注意啊,別犯了錯誤。”我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我犯什麼錯誤?”
科長說:“你和深圳那家廠談聯營,利用工廠名義,個人撈介紹費,那可就嚴重了!”
在此之前我還沒聽說過“介紹費”這個詞呢。聽了這無中生有的話,我差點氣暈過去。我曾是全心全意地爲工廠的前途着想,反而遭這種無端的懷疑。更令我無法忍受的是,不久,廠裏開全國訂貨會,地點是市賓館。那天,小個子科長在一樓會務組給銷售科全體人員佈置工作,誰誰負責一樓客戶,誰誰負責二樓客戶,惟獨沒我的份。我急着喊:“科長,我負責哪一樓的客戶?”小個子科長白了我一眼,指着地下說:“你負責下邊!”我還信以爲真,跑遍了賓館的主樓、副樓,到處詢問:“先生,你們這有地下室嗎?小姐,貴賓館哪棟樓有地下?”賓館服務員們都被我問蒙了,原來市賓館根本就沒有地下室!
1987年的12月25日,很快就要過元旦了。我向小個子科長請了5天假就走了。到哪去了呢?我誰也沒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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