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我國駱駝之鄉的內蒙古阿拉善盟,近年不時可以聽到駱駝被宰殺的哀鳴。去年一年全盟駱駝驟減3萬多峯,內蒙古其他牧區的駝羣數量也在迅速減少。人們擔心,我國的雙峯駝種羣會不會瀕臨滅絕?
內蒙古阿拉善盟是我國駱駝的主產區,1982年全盟共有25萬峯駱駝,一度佔到全國的1/3。但到去年底,阿盟駱駝存欄僅剩6.2萬峯。盟農牧局副局長李福鎖告訴記者,“過去進入阿拉善 經常會遇到迎面而來的駝羣,多的有數百隻,現在見不到這麼大的駝羣了。”僅去年一年阿盟的駱駝就驟減了3.1萬峯,“駱駝之鄉”不斷傳來宰殺駱駝的消息,不時能聽到駱駝的哀鳴。“去年有個大企業兼併了盟裏的肉聯廠後,僅他們就宰殺了6500峯。”李福鎖眼裏閃着淚花忿忿地說:“有一次他們宰駱駝,我就站在旁邊,那才叫劊子手啊,連小駱駝也宰,等待挨宰的駱駝在一旁流淚。”
阿拉善盟駱駝研究所所長張文彬說:“按照保種的規模,具有繁殖能力的母駝應在1萬頭左右,從接觸到的資料看,全國的駱駝都在減少。”駱駝生長週期長,繁殖週期長,公駝8歲才成熟,母駝4歲才能配種,懷胎13個月,而且兩年才產一胎,照這樣的速度減少,駱駝真的要瀕臨滅絕了。
無可奈何不養駝
幾千年來,駱駝因在浩瀚的沙海中爲人類使役而博得“沙漠之舟”的美譽,然而當現代交通工具尖利的鳴笛取代了悠悠駝鈴聲,“沙漠之舟”的功用也被取代了。在駝鄉阿拉善,駱駝們已經感到無比惆悵,人們不再使役它,也不再讚美它,過去它們熟悉的沙漠也因很少涉足而變得記憶模糊。
當駱駝以役用爲主的功能逐步喪失後,其價值只能體現在養殖效益上。由於養駱駝不划算,牧民們在調整畜羣過程中,便大量改養山羊,導致駱駝數量銳減。聽到駝鄉駱駝的哀鳴,我們想到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卸磨殺驢”等一連串詮釋人類無情無義的詞彙。
張文彬嘆曰:“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爲駱駝的養殖效益太低了。”據瞭解,駱駝的養殖效益主要以駝絨、駝肉等來體現,但目前1公斤駝絨僅值40元,與羊絨走俏時的價格相差8倍左右;當地駝肉1公斤僅爲10元左右,而羊肉1公斤14元左右,牛肉一公斤12元左右,且駝肉的口感也趕不上牛羊肉。駱駝皮一張能賣到120元上下,但從皮革工藝講,駝皮遠遜於牛皮。駝奶是比牛奶更適合老年人和嬰幼兒的理想乳品,可惜一隻母駝每天僅產1.5公斤奶,與日產量數十公斤的奶牛根本無法相比。另外,駝蹄、駝筋等產品的市場價位均不高。算來算去,一峯六七歲的駱駝價值1300~1400元,相當於兩隻山羊的收益,而飼養1峯駱駝的草料能喂10只山羊。由於經濟利益的驅動,阿拉善盟的山羊由1982年的87萬隻猛增至目前的130萬隻,而同期駱駝卻以每年1萬峯的速度劇減。從事多年畜牧工作的阿拉善右旗人大主任阿拉騰敖其爾說:“50年代末1峯駱駝的收入相當於10只山羊,即使在1984年以前,1峯駱駝還能抵得上4只山羊的價格,現在不行了。照我說,駱駝只有到了像大熊貓那樣稀少時,人們纔會感覺出它的珍貴。”養駝業蕭條,與駱駝產品加工業長期滯後不無關係。目前,國內基本無從事駝絨產品加工的大型企業,而阿拉善盟內加工企業產品開發長期處於低級階段,全盟駝絨產量240噸,而加工能力僅有100噸左右,全盟10多家加工企業普遍規模小、水平低、科技含量低。草原興發集團兼併當地肉聯廠從事駝肉開發應該說是一樁好事,但由於未能給當地牧民一個合理的收購價位,難以調動起牧民養駝的積極性。李福鎖告訴記者,“沙漠中的梭梭是駱駝賴以生存的主要食物,整個阿拉善盟的梭梭林已由過去的1700萬畝下降到現在的650多萬畝。過去阿拉善1畝草場平均產35公斤乾草,現在只能產10多公斤乾草,90%以上的草場沙化了。在食物資源日趨枯竭的今天,食量大、效益低的駱駝必然面臨淘汰出局的命運。”
聽聽養駝者如何說
打從記事起,牧民張喜文就從甘肅民勤縣搬到了阿拉善左旗巴音淖爾嘎查這片荒漠草場,爺爺和父親靠養駝爲生,而他從1994年開始就開始處理駱駝,2001年把剩下的最後40頭駱駝全部賣掉,改養絨山羊。
說起養駝張喜文一臉無奈:“我養3只絨山羊就能抵得上一峯駱駝的收入,但我要用10只羊的草場和成本才能養一峯駱駝。我家養了200多隻絨山羊,一隻羊產五六兩絨,去年絨價是1公斤300元,我光山羊絨一項就收入了1.5萬元。”雖然不養駱駝了,張喜文還念念不忘駱駝的好處,駱駝吃長草,遊走範圍大,對草場破壞小。而山羊吃短草,那整齊有力的牙齒甚至可以把草根拔出來,對草場破壞極大。正是由於山羊養多了,記者看到他家的草場快成荒漠了,爲了度過去年的災年,張喜文不得不花1.5萬元來買草料,而70年代全部放養駱駝時,他家根本不用爲冬季的草料發愁,那時草場也好。沒有理由責備張喜文不愛駱駝,因爲他要生活。我們採訪他的時候是正月末,他的兒子張龍生已到了姐姐家,姐姐家在當地一個工業小鎮烏素圖,張龍生想在那裏謀點活幹,因爲家裏並不寬裕。
在阿拉善的一些無水草場和荒漠草場,應該是宜養駝而不宜養羊。阿拉善右旗努日蓋牧民敖雲達賴的牧場在巴丹吉林沙漠的邊緣,他養了50多峯駱駝,只養了10多隻羊,這位養駝大戶告訴記者:“我的牧場就在沙漠旁邊,我不像其他人家那樣養大量的山羊,如果那樣我家早就被沙子逼跑了。這裏只能選擇養駝,我養羊主要是爲自家吃的。”
敖雲達賴家的收入當然不如養山羊多的人家,但他也不用花費大量的錢去買草料。“別看養山羊多的人家比我拿到的錢多,但往遠了看,不見得揀便宜,養羊多了,周圍的草場就破壞了,沒有草了就得搬家,一搬家就得花不少錢。”養駝收入少,但敖雲達賴每年要從自家的梭梭林下有節制地採集蓯蓉、鎖陽等藥材,拿到巴彥浩特去出售,所得不菲。
並不是所有的牧民都像敖雲達賴這樣樂觀,也不是所有的牧民都能認識到草場破壞後的嚴重性。記者走進努日蓋蘇木牧民張瑞祥的房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他家龐大的羊羣擁擠在房前的避風處,草場上颳起了一個又一個沙包,空曠的“草場”上幾乎寸草不生。女主人白桂珍告訴記者,家裏去年還有近20峯駱駝,但去年的十幾場沙塵暴刮死了8峯駱駝,還有10多峯刮沒了。刮沒的駱駝當時就沒好好找,反正也不值錢,以後也不打算再養了。
及早採取搶救措施
目睹阿拉善哀駝遍野的景象後,我們也瞭解到新疆養駝業穩定發展,內蒙古部分農區養駝業方興未艾,原因是這些地區的駱駝是以農耕、馱運來使役的。在新疆,維吾爾族農民長期以駱駝拉車耕田,北疆牧民則用駱駝倒場馱運物資,90年代中期新疆駱駝存欄數超過了曾佔全國養駝數量2/3的內蒙古,躍居全國第一。
養駝業僅有十幾年的呼和浩特、包頭市所屬黃河沿岸農村,現在已發展到近1萬峯的規模。前不久,記者走進冬閒的土左旗、托克托縣農村,看到不少農戶的門前都拴有駱駝。托克托縣團結村養駝農民菅拴計告訴記者:“駱駝養起來比牛、馬省事,力氣要比牛、馬大得多,兩隻駱駝能拉得了噸半車(載重1500公斤),一隻駱駝一天耕3畝田沒問題。”他說,駱駝比牛、馬都好喂,夏秋時節可到鹽鹼灘裏放養,冬天給它一些秸稈、樹枝、樹葉就行。
隨着現代化交通網絡的完善,駱駝長途跋涉的作用正在逐漸萎縮,但駱駝耕田使役的能力遠遠勝過牛馬。內蒙古黃河沿岸農村養駝業的興起說明,駱駝完全可以“轉業”,從沙漠走進農村。我國西部許多農村有閒散草場和鹽鹼地,當地農民因經濟原因買不起農用車或養不起農用車,主要以牛馬作爲耕畜使役,以駝代牛馬頗有市場。在托克托縣採訪時,記者與當地農民談起阿拉善牧民去年六七百元就把駱駝處理了,許多農民着急地說:“那他們不組織多賣過一些來,買來當騾馬使絕對合算。”
當然,農區養駱駝畢竟難成規模,也難選育出優質駱駝,保住中國的雙峯駝種羣還應在駝鄉下功夫。張文彬告訴記者,爲保證自然繁殖的一定種羣規模,應重點扶持養駝地區和專業戶,制定養駝業發展的優惠政策,國家和地方匹配資金扶持養駝戶。同時,採取必要的行政手段,保護好種公駝和種母駝,大力提倡規模養殖,將駱駝向養駝能手集中。在草場劃分中充分考慮駱駝放牧的特殊性,給駱駝留出足夠的草場,在壓縮荒漠草場上牲畜總頭數時,應制定政策減少小畜保留駱駝。記者採訪歸來的早春三月,從內蒙古稅務部門傳來消息:對養駝實行免稅政策。這說明,人們畢竟還是關愛着"沙漠之舟"的,但願它不要“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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