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弗爾·歐迪亞是《法蘭西晚報》的一名記者。今年年初,他喬裝打扮隱姓埋名,到位於法國加萊附近的桑加特難民營“臥底”。在那裏,他親身體驗了噩夢般的偷渡之旅…… 混進難民營
第一次走進桑加特難民營的時候,雖然有心理準備,歐迪亞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淋浴室前排着長龍,臉盆邊上都是髒兮兮的毛髮;公共廁所裏散發着陣陣惡臭,裏面沒有水龍頭和衛生紙;孩子們的玩具不是汽車或布娃娃,而是一次性剃刀;難民營實行食物定量供給制,但是食堂前面卻永遠排滿了人。
難民營由一座廢棄的飛機修理庫改建而成,約有4個足球場那麼大。本來只能收容650人,現在卻有1400多人生活在這裏,其中主要是阿富汗人、巴勒斯坦人、伊拉克人和阿爾及利亞人。由於嚴重超員,許多人根本住不進去,只好席地而臥,即使是寒冷的初春也是如此。
歐迪亞有阿爾及利亞血統,所以他長着一張“不容易被紅十字會官員懷疑的臉”,再加上僞造的身份證明,他很快在難民營接待處辦完了註冊手續。
“蛇頭”心狠手辣
由於天氣寒冷,歐迪亞入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領毛毯。他很快就發現毛毯相當於難民營裏的“硬通貨”:它們不是整張分發的,而是一塊塊地發給難民;即使如此,許多難民還是拿不到,它們都被那些“蛇頭”霸佔了。“蛇頭”要麼轉手倒賣,要麼用來交換其它難民的服務。例如一塊毛毯可以讓一個難民在食堂前替“蛇頭”排一次隊。
對於那些渴望偷渡到英國的難民來說,“蛇頭”就是他們的上帝。難民營裏生着爐火的小屋本來是爲婦女和兒童準備的,現在卻成了“蛇頭”的辦公室。難民們把它們稱作“旅行社”,因爲“蛇頭”就在這裏和難民們談判偷渡的條件。
歐迪亞通過明察暗訪,發現“蛇頭”經過“中間人”與想偷渡的難民聯繫。依據選擇的路線和交通工具不同,偷渡費從500到800美元不等。這些“中間人”一般年紀較大,在難民中有些威望。此外偷渡過程中還有具體的辦事員,也就是難民們所說的“嚮導”,他們負責把難民帶到停車場,並安排他們藏到卡車上。歐迪亞就結識了一名“嚮導”。他是庫爾德人,今年30歲,會說流利的英語、庫爾德語和阿拉伯語。半年來他已經掙了3000多美元。一般情況下每送走一個難民他可以抽取100美元的佣金。
每個“蛇頭”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他們壟斷了各自地盤上的偷渡“業務”,絕不允許任何人私自偷渡。一位出租車司機告訴歐迪亞,上個月就有一個難民倒在公路上,後背插着一把刀。他是因爲組織難民私自偷渡而被“蛇頭”殺一儆百的。
通往“天堂”的跳板
歐迪亞曾到阿富汗、伊朗等國採訪過,所以他很快就在難民營交上了朋友。一些在難民營呆了多年的“老油條”告訴歐迪亞,他們不遠千里地要偷渡到英國,是因爲英國對難民的政策最爲寬鬆。他們只要一踏上英國領土就可以申請避難,其中大部分人的申請會被批准。而且在申請避難期間,難民還可以獲得免費住房、保健和教育的權利,每週領取約400美元的津貼,6個月後還可以申請第一份工作等。
阿富汗人艾哈邁德就是抱着這種希望來到桑加特的。雖然他只有30歲,卻已經滿臉皺紋。他父親在蘇聯入侵時死在戰場上,母親又死於阿富汗內戰的炮火,兩個哥哥又在美軍的空襲中喪了命。去年11月,他逃離家鄉,先在冰天雪地的山裏躲了3個月,然後來到伊朗,一名庫爾德“蛇頭”把他帶到土耳其,從那兒他又坐船到希臘,再取道意大利來到法國。“我母親留下的8000美元已經花光了,現在距離英國只有32公里,我絕不會放棄。”他有些悲壯地對歐迪亞說,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
桑加特難民營距離英法海底隧道入口只有2公里,因此許多難民把這兒當成偷渡英國的基地。他們有的冒着被電死的危險溜進隧道,伺機搭上火車或卡車,有的則事先躲在卡車上,由輪渡運到英國。平均每天約有50人偷渡成功,其餘的人則被法國警察抓住送回難民營。
偷渡未遂險喪命
歐迪亞決定像多數難民那樣私自偷渡。一個冬日的下午,5時30分,歐迪亞和另外兩位難民———一名巴勒斯坦人和一名阿爾及利亞人來到“桑加特—加萊”公共汽車站,準備乘車去加萊,然後再從那兒伺機搭上開往英國的卡車。一名“嚮導”站在車門口,仔細檢查着上車的乘客,把那些沒有在“蛇頭”那兒登記過的難民粗暴地趕下車。趁着雙方在車下爭執的混亂,歐迪亞等3人擠上了汽車。
45分鐘後,他們到了加萊。在傍晚薄霧的籠罩下,依稀可以看見港口駁船上的燈光。海峽對面就是難民心中的“天堂”英國了。“快看那輛右舵的卡車,如果我們今晚能藏到上面,明天一早我就在多佛請你們吃早飯!”阿爾及利亞人興奮地說。
爲了避免被這一地區的“蛇頭”發現,歐迪亞他們躲進了一片灌木叢,準備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溜到停車場。午夜一過,他們剛剛準備行動,這片地區的“蛇頭”查克旺和幾個打手就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個打手一腳踢在巴勒斯坦人的腦袋上,另一個打手扼住了阿爾及利亞人的脖子,當他企圖自衛時,打手拔出匕首頂在他胸前。查克旺惡狠狠地威脅道:“我們就是幽靈,桑加特就是活人的墳墓!”
歐迪亞只好向另一個停車場跑去。但是還沒跑到入口,就被兩個大漢擋住了去路。他們是這片地區“蛇頭”盧克曼的保鏢。盧克曼是埃及人,以前一直在比利時拉皮條。桑加特的難民都認識這個心狠手辣的惡棍。看來今晚的行動只好放棄了,歐迪亞又回到了桑加特,開始計劃下一次“偷渡”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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