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鄧小平訪問德克薩斯州時,中國的改革開放剛剛開始,2002年江澤民前往德州,中國改革開放大業已成蔚然之勢……
會晤內容並非意義重點
應美國總統喬治·W·布什的邀請,國家主席江澤民將於本月22日開始他的第三次美國之行。
據外界透露,江澤民主席訪美的第一站是芝加哥,他將在那裏會見波音公司領導人,接着他要訪問德克薩斯州最大的城市休斯敦,並在德州大學發表演講,然後到布什總統在德州的農場做客。
中國人民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金燦榮分析說,此次會晤,雙方都會有自己的議題清單,反恐、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貿易逆差、要求中國兌現入世承諾、人權問題,美國方面要談;臺灣問題、打擊疆獨、敦促美國承認中國是市場經濟國家等則是中國關注的重點。
這次會談,美國會試圖說服中國支持第二步反恐,而所謂第二步,按美國人的理解,重點是打擊伊拉克。
中國方面會把重點放在臺灣問題上:一方面臺島內部漸進式“臺獨”在加速,另一方面,美國“一箇中國政策”正在空洞化。中國會嚴肅指出兩種趨勢的危險性。
不過,“指望首腦會晤發揮里程碑式作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因爲今天中美關係實在是太豐富了”。
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美國研究室主任傅夢孜認爲:“首腦會晤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不要再對首腦會晤寄予太多的期待,因爲雙方的矛盾有很多是結構性的,該有的爭論還是要繼續。”
正因爲如此,江澤民的此次訪美,單純的會晤內容已非意義的重點。雖然在當前反恐的國際大背景下,雙方的接近有助於彼此關係的未來發展,但作爲江澤民主席此次造訪的主要地點,德克薩斯州讓我們對這次訪問有了一個看向過去23年的視角。
也許是一個巧合,23年前的1979年,鄧小平訪美也和德克薩斯州有關聯。在德州,鄧小平從騎士手中接過牛仔帽帶在頭上,時至今日,休斯敦人仍記憶猶新。
而對鄧小平來說,輕鬆背後則是美式現代化對他的深深觸動。
值得一提的是,23年前,正是由於老布什的運作,纔有鄧小平的德州之行;23年後,在布什總統的邀請下,江澤民也將造訪德州。
主人從老布什換成布什,客人從中國第二代領導核心換成第三代領導核心。
更深層次的變化在於,23年前鄧離開德州時,改革開放剛剛開始,而23年後,江澤民前往德州,中國改革開放大業已成蔚然之勢。可以說,23年的苦心經營,中國的對外開放與經濟改革已經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
第二代領導核心訪美
尼克松訪華打開了中美交往的大門,但由於他不願放棄對臺灣國民黨政府的承認,使中美建交拖到1979年元旦。而中美剛剛建立外交關係,卡特總統便迫不及待地邀請鄧小平訪美。
鄧小平應邀前往。在美停留期間,鄧小平感受到了美國人民的友好,而在波音公司生產車間的參觀卻令他難以釋懷,幾十年的“老對手”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工業製造能力,工廠、城市和鄉村也都是那麼美好。
回國途中鄧小平順訪另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日本。新幹線上,車子是那麼快,那麼穩。
傅夢孜至今還記得鄧小平乘坐新幹線時的表情,“那種思考所流露的表情可以觸動任何人。”
以鄧小平的性格,他當然不會把這種感慨和觸動告訴身邊的人,而回國後,鄧小平更加堅定地推進改革開放。藉此,中國進入了10年的快速增長時期。
爲什麼鄧小平在那個時候下決心實現中美關係正常化?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陶文釗分析說,除了共同對付蘇聯擴張的考慮,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出於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需要,中國的現代化建設和改革開放需要一個穩定、良好的國際環境。這就需要與美國關係正常化,改革開放需要投資和市場,也需要和美國等西方國家建立正常關係。
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葉自成教授也認爲鄧訪美更深層原因,是他意識到中美關係對中國改革開放的影響,而這次訪問使他看到了對中國改革開放有啓示意義的東西。
鄧小平訪美后,兩國關係雖有起伏但還算平穩,直到1982年,雙方簽訂“8.17公報”,售臺武器問題得以初步解決。有評論說,中美之間幾乎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就連軍事技術轉讓也寫進了貿易清單。
在美國人看來,中國不僅是對付“蘇聯帝國”的準盟友,而且1979年後的中國在開放中悄悄地變化,和蘇聯相比,中國幾乎是一個天使:允許私人僱工、開小飯館;允許年輕人蹦迪,穿喇叭褲;允許婦女留披肩發、穿高跟鞋和超短裙。
不曾料到的是,共同的戰略對手在1991年轟然解體,柏林牆也被推倒,中國的抗衡作用一夜之間化爲烏有。
此時,中國改革開放的領導權也由第二代轉移到第三代,中美關係也一度降到了建交以來的最冰點。
第三代領導核心訪美
大洋彼岸,國會一次次地提出不再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而老布什總統也一次次否決,但在售臺武器方面,老布什出於競選連任需要,批准了向臺灣出售150架F-16戰鬥機。
1993年,年輕氣盛的克林頓上臺,其處理對華關係的幾板斧之一便是將人權問題與最惠國待遇掛鉤,同年7月爆發“銀河號事件”,9月,中國申奧由於美國阻撓而未果。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1993年11月,江澤民主席出席在西雅圖召開的亞太經合會議,也開始了他任期中的第一次美國之行。這是1989年後兩國最高領導人第一次面對面。
陶文釗說,這次會晤,雙方領導人表示重視中美關係,表達了改善雙邊關係的願望。1993年中美關係中有許多麻煩,江澤民的這次美國之行對於推動中美關係的改善起了重要作用。
當時有評論認爲,江克會晤是中美關係的轉折點,標誌着中美關係低水平徘徊的結束。
峯會的直接效果是,第二年,美方決定將人權問題與最惠國待遇脫鉤,一個橫亙在兩國間的問題初步得以解決。
江克峯會距鄧小平發表南方談話將近兩年,中共14大也已經過了一年,中國也有了一個新的建設目標: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中美關係的改善和中國改革開放思路的進一步解放,使中國經濟飛速增長,中國全面對外開放,各種規模的私營經濟不但被允許而且受到政府的鼓勵,“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重要組成部分”寫進了中國憲法。
無疑,中國經濟發展的進步,有利於中美關係向着好的方面推進,但中美關係中的負面因素也委實不少,而且雙方在這些問題上都採取了針鋒相對的態度。
1995年夏天,李登輝以“校友敘舊”的名義進行所謂的私人訪問,打破了中美建交16年來一直禁忌的規約。中方以牙還牙,1996年早春,解放軍在沿海進行導彈發射演習,此舉招來了美國的兩艘航空母艦,與解放軍形成對峙。
中美關係又到了需要領導人接觸來擺脫危機的時候,江澤民和克林頓在亞太經合會議期間會晤,1997年成了美國國會議員訪華人數最多的一年。
1997年深秋時節,江澤民夫婦開始了一次非常鄭重的美國之行,而此時距另一位中國元首李先念訪美已過去12年。1997年這次訪問,對中國領導人來說,需要將兩國關係納入穩定的軌道,不能稍有風吹草動便成危機。
作爲對中國領導人意願的迴應,在江澤民到訪前夕,克林頓意味深長地將他的一次講話安排到美國之音發表。
陶文釗回憶,克林頓專門論述中國和美國之間的共同利益,列舉了六個方面:維護全球和平發展繁榮和穩定;在亞太地區的建設性合作;經濟和貿易關係;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打擊販毒和有組織的國際犯罪;環保和能源。
“這是美國領導人第一次全面系統地闡述兩國之間的共同利益。”陶文釗說。
正是有了雙方領導人的共識,使江澤民和克林頓達成了致力於建立建設性戰略伙伴關係的共識,標誌着中美關係的重大改善。中美關係終於有了一個穩定的基礎。
中美關係的內在邏輯
中國兩代領導人處理對美政策是明確的,那就是要在堅持自己原則的前提下,堅定地處理好對美關係,中國將對美外交置於外交政策的核心,一個基本態度是韜光養晦。
有人對中國政府處理1999年的炸館事件和2001年的撞機事件有些不解,認爲中國政府過於軟弱,實際上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
幾十年前中國的著名外交家顧維鈞曾這樣告訴他的同事,一個人可以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而國家不一樣,國家一玉碎就完了。
一方面,現實實力決定了政策取向,另一方面正是由於1997年兩國領導人所確定的那些共同基礎得以不斷髮展和加強,才使雙方在一次次危機後重新走到一起。
陶文釗認爲,中國目前的對美政策是正確的,冷戰結束以後,國際關係有一個大的變化,各個國家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要糾集力量遏制一個大國是不可能的,而組成一個“反美陣線”也是不可能的。
一個需要引起注意的問題是,不能讓民間情緒影響政府的正確決策。
事實上,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同美國的目標具有內在一致性,有人概括百多年來的中美關係:自1899年海約翰國務卿提出“門戶開放”政策以來,美國在中國追求的目標可以簡單概括爲:人員、資本和信息的自由流動,也有人稱之爲“中國大市場之夢”,與此同時,中國人也在做另一個夢:中國現代化之夢。
“可惜的是,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不論是美國人的市場夢,還是中國人的現代化夢,統統在中國不間斷的內憂外患、混亂動盪和革命戰爭中破滅了。”
而只有到了1979年,兩個夢才真正結合在一起,兩個夢想一旦找到了結合點便被其內在的邏輯所左右。
23年來,美國大市場之夢和中國現代化之夢互相促進,中國獲得了建國以來最長的承平時期。中國兩代領導人所倡導和推行的改革開放事業則使中國走上了“現實和有效的現代化之路”。
中美關係與中國經濟改革
23年前,中美交往之門剛剛開啓,23年後,中美關係的密切程度已超過了百多年來的任何時期。中國的改革開放使中美關係的發展得以有一契機,藉助於後者,中國改革開放得以有無限深度和廣度。
這23年的交往從宏觀上促進了中國的改革開放,在微觀上對中國的影響則體現在中國社會的各個角落。
陶文釗分析,中美交往爲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帶來了直接的好處,包括市場、投資和企業管理經驗。中國獲得的外來投資很多是華人資本,但美國纔是在中國的第一大投資國,美國投資技術含量比較高,而且美國企業的管理水平也比較高。
不僅如此,美國企業的進入客觀上刺激了中國民族工業的進步,當初可口可樂進入中國時,中國一些人呼籲:“中國軟飲料市場被別人佔領了。”但現在中國有多少軟飲料,誰也說不清。
葉自成教授分析,美國人帶來的技術、人才、資金和信息、管理經驗,極大地刺激了中國經濟增長,在文化方面,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更爲深刻。
23年前,我們尚不知道知識產權爲何物,這一市場經濟的基石在很長時間裏被我們罵得體無完膚,而現在保護知識產權成爲中國法律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尊重人的基本權利方面,中國也開始正面談人權,越來越多的普通中國人堅定地認爲,維護自己的權利就是對這個社會作出貢獻。
大量經濟貿易往來也推動了體制上的變化,中國越來越多地接受了國家機關工作透明化的概念,而很多領域的變革都是先從和外資相關的領域開始,再慢慢擴展到其他領域的。
葉自成教授分析說,目前中國越來越多地強調“接軌”的概念,而在先前我們談的更多的是獨立自主,現在強調的是納入國際體系。
所謂國際體系,在傅夢孜看來,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國主導的體系,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世貿組織裏的影響,美國是最大的。要想融入這個體系,就必須發展與美國的關係。這是必然選擇。
江澤民美國之行後的中美關係是什麼樣子?一個趨勢已經開啓就很難被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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