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76年9月9日或是10日的下午5點來鍾(記不太清楚了),高音喇叭裏傳來噩耗,毛主席逝世了,全國人民頓時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對於早巳習慣了個人祟拜的中國老百姓來說,毛主席的逝世,用如喪考妣,天塌地陷來形容絕不爲過。
我當時就讀的西南師範學院(今西南師範大學)也因這一巨大的悲痛而瘋狂。當廣播裏傳出由哀樂伴着的噩耗結束不一會兒,西師大校門毛主席塑像前頓時成了祭奠的海洋。嚎啕大哭者有之,捶胸頓足者有之,所有人都痛不欲生。
那一天,系裏(音樂系)派我們幾個男生到大校門毛主席塑像前站崗。一班兩個小時,晝夜值班。所以,我得巳親眼目睹了那永難忘記的一幕。
西師當年有西南第一“大花園”之美稱,而有幸生活其間的西師學生,也絕不認爲此譽絲毫爲過。“大花園”太大,太美難以細表,單是那大門,便讓無數兄弟高校師生自嘆弗如。
任何初到西師的人一到大門處,頓時便會被這高等學府的氣派鎮懾住!四根巨大的白色石柱頂天立地,兩邊是筆直的楠木林,繁茂葳蕤的樹冠簇擁攀附得親親密密,風在光影稀疏的林間颯颯脆響,綠葉在空中如碧浪般涌蕩。正前方是錦緞般的巨型花壇,廊道兩側是一人多高的塔柏,花壇正中便是高大的毛主席塑像。塑像之後,突兀而起的一座山坡上,寬而細密的臺階像天梯一樣直達山頂的辦公大樓。臺階兩邊是層層梯田一樣的美麗花圃,花圃中有云南來的茶花,日本來的雪松,還有被譽爲梅中精品的綠梅。一年四季,花團錦簇,異香縹緲。辦公大樓並不大,也不高,裝修也決不高檔,但因有整座山坡做底座,從大門外進來的人需仰視才能觀其貌,故而顯得巍峨壯麗,氣象萬千,猶如天上的靈霄殿一般。
就連西師的學生宿舍也不同凡響,“李園”、“桃園”、“杏園”,聽聽這些名字,便能讓人聞到鮮花的芬芳,徜若深入其間,更知名實相符。
這天午夜過後,輪到我和顏家成(現西南師範大學音樂學院副院長)上崗。天上下起了小雨,似乎老天也與中國人共抒悲情。我們披着雨衣,模仿着真正的士兵模樣神色莊重地肅立在毛主席塑像兩側。這時候,師生們陸續送來的花圈巳經在毛主席塑像四周堆積得猶如小山。由於噩耗來得突然,同學們準備不及,所以,這座“大花園”裏的所有的自然資源都似乎理所當然地成爲了扎制花圈的材料。平時,校園裏對花木的管理是相當嚴格的,衆多的花工以鐵腕手段履行着他們的職責。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一切有礙於師生悼念的規章制度都被巨大而真誠的悲痛粉碎了。
而對西師的美麗來說,這無異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浩劫。
各系的同學們全都在一種神聖的名義下涌到有花有樹的地方,肆無忌憚地砍下樹枝,採摘花朵,用青枝綠葉繁花綠草寄託他們的哀思。
面對如此大規模的破壞與踐踏,花工們第一次沉默了。此時此刻,從那一雙雙眼瞳中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們內心充塞的,絕不僅僅是對偉大領袖逝世的悲痛……
我和顏家成同樣目睹着幢幢黑影在花圃與園林中“忙碌”,其間也有我們繫上的的男生女生。我們同時也非常清楚,倘若不是輪着我們上崗,我們肯定也會責無旁貸地參與到那幢幢黑影中去以實際行動來寄託我們的哀痛之情。林子裏,柴刀與斧頭在“朵朵”地響,到處有尖銳的樹枝折斷的聲音傳來。不時有人扛着或是拖着大捆大捆雲杉、雪松的枝條從園林裏出來,我們也看到有人懷裏抱着大束的鮮花,重重地從花圃上走過——我們美麗的大花園,正在遭受着一場慘痛而莊嚴的浩劫!
花不會流淚,樹不會哭泣。
那一夜,雨絲如線,雨霧如煙,空氣中瀰漫着濃於平日的花的芳香和樹的汁液的清冽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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