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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的昨天(2.24),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也許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但對於兩天前纔滿26歲的九龍坡西彭鎮石塔村村民趙學玉來說,卻是她生命中又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2003年2月24日,在流了近8年辛酸淚、寫了一屋子反映信、訴訟材料之後,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終於接受了她的申訴請求,對其『民告官』案件進行再審。
昨天一早,趙學玉和她的代理律師一道,准時來到市高院。與別的原告不同,四肢癱瘓的她是被父母親和姐姐抬進法庭的。幾個小時後,因無法控制情緒,淚流滿面的她又被抬了出來,由姐姐和母親護送回家。傍晚,記者驅車趕到西彭鎮,敲響了她的家門。
『無證駕駛的我撞上了非法收費站的橫杆』
這是一間10餘平方米的農家臥室,光線透過唯一的一扇窗戶射進來,剛好落在床頭。趙學玉仰面而臥,吃力地抬起手臂:『記者同志,要握手嗎?』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趙學玉顯得很不好意思:『快8年了,我吃喝拉撒都在這張床上。』
在床頭坐下,記者仔細打量:年輕而無血色的臉,手臂雖能抬起但手指僵硬,胸口以下掩蓋在破舊的被子裡,動彈不得。
請姐姐、母親幫忙翻了個身,趙學玉如同背誦課文一般,熟練地簡述了案情經過:
1995年7月23日晚8點過,當晚停電,我騎摩托到公路旁的商店買了蠟燭後,騎車從銅罐驛鎮往西彭鎮方向開,經過帽合收費站時,撞在出口的鋼管橫杆上,造成第五頸椎粉碎性骨折,四肢癱瘓。後來打官司,九龍坡區法院一審調解由被告——銅罐驛鎮政府賠償我1.5萬元。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違反法定程序為由要求九龍坡區法院再審,九龍坡區法院開庭審理後將調解內容變成了判決內容。我不服上訴,被市一中院駁回,終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
『終審法院認為我無證照駕駛無牌照摩托,見收費站的停車欄杆標志仍不減速行駛,導致自己撞上欄杆受傷,責任應該由我自己承擔。但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法院只說我的不是,卻對鎮政府的不是一點也不提?』趙學玉說,當時收費站沒有設置任何交通標志,纔導致自己撞向橫杆。後來自己又得知,鎮政府設立帽合收費站並沒有得到省級政府的批准,是違法行為。『我們知道和鎮政府打官司很難,但在律師和各方好心人的幫助下,我們全家下決心要把官司打到底!』
『我只剩下一張嘴,要用它來寫狀子』
鄰裡村民都說,出事前,趙學玉是個開朗愛笑的姑娘,是她家唯一的一個初中生,喜歡讀書,有時還喜歡寫點東西。『現在,造孽喲!她只剩下一張嘴來寫字了。』
用嘴寫字?記者望著趙學玉,沒想到她竟突然變得俏皮起來:『不信,我寫給你們看。』
姐姐忙找來紙筆,趙學玉俯下頭來,熟練地用嘴叼穩筆,在紙上寫下了一段文字。記者接過,字寫得歪歪扭扭但能讀懂(如圖2):今天是我開庭的日子,謝謝你們這麼多好心的媒體關心我。我希望法律給我一個公正的說法,讓我們以後生活條件有所改善。在這裡我代表我的全家及(向)關心我的人再次表示感謝,謝謝大家。
『這是我在病床上練的,花了3、4個月時間。』趙學玉說,剛受傷時,自己變得完全封閉,什麼都不想,只想著『死』離自己到底有多遠。『是一個護士對我說,有那麼多關心你的人,你可以練習用嘴來給她們寫信呀。』
剛開始練,怎麼也咬不穩筆,口水直流。但趙學玉說,什麼都不能阻止她用嘴寫字的決心。口水流乾了再流,舊筆咬破了再換新筆。『後來我找到了方法,不能用門牙咬,要用大牙!』
癱女告訴記者,其實用嘴寫字最大的困難是太費時間也太費筆了。『寫一份反映材料就要半天,嘴累得不行……為治我的傷,家裡已經負債累累。多虧我的一個好朋友,她是西鋁廠的職工,這些年來不知道她送了我多少支筆。』
7年多來,用嘴寫了多少投訴信和訴訟材料?『我記不清了。很多都爛掉或丟掉了。但有一點我很清楚,就是我總要為自己乾點什麼,不能老是看著家裡人為我難受,不能老是在夜裡一個人偷偷哭!』』
『夜夜失眠,我用生命等待公道』
愛女出事,給這個家庭帶來的不只是經濟上的極度拮據,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災難。
55歲的趙川明,趙學玉的父親,原本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萬元戶』之一,但現在卻成了當地最大的負債戶、上訪戶。7年多來,為給愛女討個公道,他記不清自己跑了多少次政府、法院、律師事務所,失眠了多少個夜晚。『從一審、二審到申訴,我只感到心血都快流乾了,幾乎就絕望了。』
但更令趙學玉心痛的是她的母親,自從女兒出事,這個55歲的農婦就變得神經兮兮,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鄰裡們看了也難受,經常過來幫助她照顧癱女,陪著說說話。
『看著家裡人忙這忙那,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有哭。』趙學玉說,7年多來,她幾乎夜夜失眠,即使小睡一會兒也要做噩夢。『原來我每晚都要吃一顆安眠藥,但有一天我吃了六顆還是失眠,從此我就不吃了!』
在市高級人民法院的重視下,如今申訴終於得以實現,趙學玉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鄰裡們說,他們喜歡這個堅強、愛讀書寫字的孩子,希望這個官司能給她一個好的說法。
『不管吃多少苦,我相信法律會給我一個公道。我等了快8年了,我還將等下去,用我的命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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