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鄰右舍都是親人守望相助戰勝‘非典’”——一幅鮮紅似火的標語,因掛在這幢被隔離的居民樓前而倍顯分量。5月3日,申城新增確診第3、第4例輸入性“非典”患者,兩患者在滬期間曾經借住本市某小區4號樓內。病情通知便是命令!政府有關部門當天迅疾將居住着14戶33位居民的4號樓闢爲醫學觀察區。如今,5天過去了,樓內隔離的居民日子怎樣?心情還好嗎?昨天記者電話打進4號樓,用心傾聽。
聽到的是理解,聽到的是堅強,聽到的是感動。
“別靠近我,危險”
4號四樓王先生
說來你別笑,那天一“封樓”,我轉身把一次放兩粒就夠的消毒藥片,一股腦兒狂倒足足30粒!實在是心裏害怕。
你聽我現在還怕嗎?那天我剛通知單位無法上班,手機、拷機、電話都快打爆了,慰問一個接一個,短消息一條連一條。最難忘是頭兩條,第一眼看到的是“好好照顧你自己”,一下子我就哭了。緊接一條打趣“你要點龍蝦,我說太貴了,你喊:‘我非點!我非點!’”差點讓我笑岔氣。第二天下午,我偶然走到窗口,一眼看見單位領導直愣愣站在樓下往上望,他們是知道不能上樓更不能見面的,可他們還是來了,就爲了哪怕離我近一步,哪怕只看窗一眼!我趕緊躲在窗後面,捂着窗簾那個哭呀,心裏喊他們快快離開隔離帶。可是,隔離隔不斷的是情,醫生每天要來我們樓的每一家檢查身體,到每一層灑掃消毒;街道居委的幹部,每天早晚兩次電話挨家挨戶詢問要代買的小菜;街道團委也來了,工作細得很,誰家有在讀的學生就送上唐詩宋詞,誰家有學齡前孩子,慰問袋裏裝着動漫VCD。前天一件事又讓我感動得哭,下樓取菜時在樓道上遇到位鄰居,他隔老遠就說,“別靠近,我危險”,一面說一面往門裏退,最後探出半邊臉解釋,說是他妻子可能有點發熱,醫生就要來了,告訴大家,當心點總是好的。
這件事倒是給我有所啓發,現在各家取買來的東西都要下樓到門口,互相間接觸是不是越少越好?如果需要,我打算當志願者,幫各家把東西拎到房門前。你聽聽,我現在還怕嗎?
遠望窗外“好又多”
4號六樓許先生
煩就煩我的小囡,三歲,啥事體不懂,哭天哭地一定要出去跟小朋友白相。告訴他“非典”要傳染的,現在不能出門。他說我們騙人,爲什麼不打110把“非典”統統捉起來?白天坐在家裏看電視,大人盯牢了“非典”看,小囡盯牢了廣告看,看到啥就要啥,昨天實在吵不過,只好打電話到居委會,人家馬上送來一箱冷飲“麥登琳”。今天新花頭,下午就趴在窗臺上,看着老遠的“好又多”大賣場,一遍遍吵,“帶我去吃麥當勞!”我跟愛人說,再不能麻煩居委會,他們實在太辛苦了,24小時候在那裏有求必應,代我們買這買那,一天裏小菜就要送兩趟。好心人多呀,否則悶煞了,單位裏領導同事來的電話不停不息,對了,廠裏醫生一天總歸要打來兩趟,問我們三口人的體溫多少,咳不咳嗽,哪裏不適意。我講着講着,眼淚就會落下來……
抱箱牛奶去隔離
4號六樓餘女士
那天本來蠻開心的———5月3號店裏加夜班,我這個營業員磨了半天嘴皮,終於做成一個月來經手最大一筆生意,賣出一套價值千元的運動裝。正高興着呢,手機突然響了,丈夫說家裏被“封”,我心裏猛然一片亂糟糟。雖說萬幸,丈夫、女兒在那兩個“非典”患者住進來以前就離開了,一直住我婆婆家,無須隔離。可我自己一直住家,回不回去呢?一想到萬一帶菌對誰都不好,橫豎橫了,回!
到小區門口一看,110警車都來了,門衛也戴起了口罩。我順勢就到旁邊店裏買了箱牛奶,多少帶點悲壯感,抱着牛奶箱一步步走向4號樓。
這個5月16號我三十歲的生日怎麼過?丈夫在電話裏一直說,“30不過、40不發”,一心一意要我親自去挑個最中意的克里斯汀大蛋糕。我相信,蛋糕會有的,勝利會有的。
電話裏開小竈
4號五樓羅先生
啥?你撥了兩個鐘頭電話?真是難爲你了,我家的電話聽筒從下午四點半開始,就沒離開過兒子的耳朵,做啥?“熱線上課”。兒子是隔離帶裏唯一一名在讀的學生,念小學四年級,十幾天要在家裏“關禁閉”,課沒法上,別的我們大人還能湊合着指導指導,但英語一句讀不來,急煞了。虧得街道和學校商量出辦法,放學後“語、數、外”三主科老師就輪流打來電話,把當天的授課內容給他“遠程教育”,一點不馬虎,就說英語吧,老師在那邊讀,兒子在這邊跟,我是聽不懂的,兒子說,英語老師一個字一個字爲他糾正讀音。
在家是有點“悶”,一室一廳總共40多平方米,轉個身都要當心。不過我家剛“發明”兩種解悶新法:一是“飯後千步踱”,從陽臺踱到房間再到廚房,周而復始,提神醒腦助消化。二是大掃除。把牀凳桌椅全移開,將平時顧及不到的犄角旮旯,統統擦洗一遍,每天來一回,出上一身汗,爽。
咬咬牙,回家!
4號六樓周女士
那天下午我在超市上班,丈夫電話來了,平日老沉穩的人,聲音竟然在發抖:“咱們樓出大事了……”我只覺腦子“嗡”的一聲。總覺得上海“非典”總共不過一二例,哪裏想真會碰到呀。後來聽鄰居說,防疫站來宣佈隔離時,整幢樓鴉雀無聲。電話那頭丈夫壓低了聲音:“你別回來,逃一個是一個。”可往哪“逃”?別說扔不下丈夫和4歲的兒子,自己要真的已經染上了,“逃”是害人呀。咬咬牙,我抱着牛奶、湯糰和餅乾回了家。到家一看,“備戰”物資少得可憐,那晚的心就像廚房裏的冰箱一樣,空蕩蕩。
隔離心裏總歸有點發毛,我不過咳了兩聲,丈夫就叫:吃藥!吃藥!正慌,街道的慰問信來了,信裏還附着代購熱線號碼。不過薄薄的一張紙,卻讓我感動得想哭。打那起家裏需要什麼只用一個電話,半小時後東西就包得好好的貼着房號送到了樓下,今天上午我還讓他們買了250克小排骨、500克豆苗和兩刀草紙。其實要買的真不多,慰問品根本沒斷過:街道送來了中藥沖劑、維生素、麥片,醫院送來了體溫計、消毒水、口罩,團委送來了書籍、VCD,我兒子現在正擺弄着的玩具拼圖,是他幼兒園老師送來的。
丈夫說,普通人遇上非典的機率就像是中頭彩,等“解放”了一定去買彩票。當然是玩笑,其實我早想好了,隔離解除頭件事就是送錦旗,一面給街道、一面給醫院、一面給警察……對了,再買一面送給你吧,謝謝你跟我聊了這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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