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時期,有個很多普通人都沒考慮的問題:“那麼多上了抗非典一線的醫護人員,成了不能回家的高危人羣,他們下班後住哪兒?”這個問題,曾讓上一線的醫護人員擔心,也一度令北京市的政府高層人士頭疼。
58歲的範斌英知道答案,並且很清楚,因爲他是化解這份擔心和頭疼的人之一。非常時期,他任總經理的北京和平里酒店被徵用了,住進來的是地壇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們。“據我瞭解,咱北京有60多家星級飯店被徵用,讓一線醫生護士休息。光地壇醫院一家,就徵用了附近的4家飯店。”範斌英說。
4月22日晚上,一個緊急電話開始了這家三星級酒店的非常經歷。“地壇醫院要用咱們酒店。”酒店員工報告。範斌英說:“我邊往辦公室趕邊想,這事終於來了。”臨出門,夫人關心地問:“你們接了這活兒,明天能回家嗎?”“不管回家不回家,這活兒都得接!咱不能掉鏈子。”
範斌英沒有隱瞞自己當時的想法———報上一再講,醫務人員是高危人羣。第一,我們接待高危人羣的員工應該採取什麼措施保護?第二,疫情這麼重,全體國民承擔,政府哪兒來錢?咱酒店該掙的錢看來是不能掙了。第三,咱酒店的任務輕不了,要做好長期準備,因爲地壇醫院的任務是長期的。”
連夜召開經理們碰頭會上,開到第二天凌晨4時,範斌英抽了整整一包煙。就在地壇醫院擔心能不能徵下來的時候,和平里大酒店開始做起了預案:空調怎麼開?牀單需要單鍋洗嗎?怎麼消毒?垃圾怎麼處理?餐怎麼供?怎麼防護員工?“對我們這家三星級酒店來說,這些太生疏了,都要一一考慮。”範經理說。
他說:“雖然從4月下旬開始,北京酒店業滑坡。可我們的生意還不錯,有個全國機牀展撐着,出租率在80%。地壇醫院的醫生進來時,機牀展的客人還沒有走淨。預案裏還包括,要把預定的婚宴退掉,這是我們的餐飲強項。”
4月23日晨,大家按預案行動:“該彙報的彙報,我們是國企,上級是新燕莎集團,屬於市商委;該打聽的打聽,看看別人怎麼準備的;中層等着聽通知。”“我們酒店管理層還成立了‘影子政府’,也就是第二梯隊。46歲的謝寶林副總先在一線盯着。萬一一套班子折了,後備的班子馬上要頂上。”他說。“下面的員工也分了一二三線。客房服務員、餐廳服務員、工程維修工是一線。爲了減少接觸,2/3的員工要回家待崗。留下的100多人,要求體質好、技能全面,因爲一個人要幹幾個人的活。沒有一個人問待遇。回家的,每月開400元工資;留下的,一線每天補助50元。因爲有輪休,平均下來也就是每人每月1000多元。”範經理說:“要求留下來的,寫了決心書,貼滿了食堂的一面牆。
“我要求,員工中,只要有體溫超過37度的,消息10分鐘內必須傳到我耳朵裏,15分鐘都不行。連我在內,一天量兩次體溫。我們只有做好,才能服務好。
“第一批醫生,好幾次說要來,但總是撤不下來,聽說他們連續工作了40多個小時。等我看到他們,臉色都很憔悴,讓人發自內心地心疼。我們的員工看了,都心疼。
“我們要讓他們的營養跟上,肉價漲了也得買。我還擔心食物中毒,這麼關鍵的時候,如果有10個醫生拉肚子,對我來說,這都是政治事件!
“護士節那天,桌子那麼大的蛋糕,是我看着做的。大夥吃得高興,有人脖子上、臉上都是,我們看着也高興。我知道,他們短暫放鬆一下,趕明兒又要上戰場。
“開始是租用,是我們在經營;現在不同,是政府下文件徵用。什麼是徵用?我理解,就是停止你酒店的經營權了,你的人員,你的設備都得拿出來,服從這個大局。
“徵用的文件說,政府會‘適當補償’,這四個字的意義很深呀。”他說。截至記者採訪時,地壇醫院墊付了70萬元給這家酒店,政府何時補,補多少,尚不知道。“儘管我們家底薄,是家企業,可我知道,這事兒是不能光算經濟賬的。”這位老總還不知道是否有稅收減免的政策。
“你們酒店住過一線醫生,擔不擔心將來影響客源?”記者問。他說:“這我不怕。我要看主流,不排除個把客人有想法。其實,客人主要是看你的服務。服務好,肯定有人來。當然,時間上會有個緩衝,但不會長。”
今天,這裏的工作人員邀請記者:“醫生這星期從我們這裏撤了。你到我們這來消夜吧,這兩天生意特別好。”記者進入地壇醫院一線採訪時,曾和醫生一起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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