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多反饋中,最讓人感動的是,兩位曾經有過割腕經歷的孩子勇敢地站了出來,向記者袒露他們真實的心跡。
中學生 每次和父母吵架
都用刀割自己胳膊
郭倩,15歲,北京朝陽區某中學初三學生。
8月16日,記者本想和郭倩談談對割腕的看法。沒想到,郭倩竟然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和父母吵架後首次割胳膊
“大約從初二後半學期開始,因爲一些小事,我和父母的關係鬧得特別僵。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對他們的一些言行開始反感起來,覺得他們特俗。
“有一次,我和母親頂嘴後,她就隨手拿起一本書扔在我身上。我撒腿就跑。那天,我逃課了。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來到朝陽公園,在一片草坪上,我邊想心事,邊用小刀劃胳膊。一刀,又一刀。血慢慢地滲出來,我的淚也流下來。
“後來,我在一篇日記裏寫道:‘舉起刀的剎那,我的心在無聲吶喊!小刀割在胳膊上,尖叫的卻是我的心。’真的,刀割在胳膊上,我不感到疼痛,相反,我覺得是一種釋放後的快感。從那次起,每當和父母吵架,我就會用小刀割自己的胳膊。”
父母覺得我不爭氣
“14歲時的我,感覺生活異常窒息。每天,我必須按部就班地在學校和家庭設置的網裏掙扎,卻找不到掙扎的根據。父母說,學習好了,一切就都ok了。我不信。這個邏輯太荒謬了。現在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的人不到處都是!我覺得自己的確應該學習,但不應該在這種氛圍裏學,不應該學那些根本就用不上的東西。我壓抑,誰知道。我想和父母溝通,可是他們說,‘你還小,不懂事。’
“我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可他們爲人處事的方式很不知識分子,他們和我說話的態度一點涵養都沒有。就在兩個月前,母親發現我胳膊上的傷痕後,就氣急敗壞地罵我,說我不爭氣,說我學流氓。我聽了這話,差點拿刀自殺。我覺得自己很不幸地生活在這樣的家庭。”
自虐是證明自己的存在
李耘,16歲,昌平某校學生。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我有自己的隱私。割腕,對我來說就是隱私。今天,我之所以願意說這件事,是因爲從你的稿子裏知道,有許多和我一樣的同齡人也在做這件事情。這讓我感覺有些意外。”
孤獨和快樂都是自己的
“我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在同學們眼裏,我是不合羣的。我的歡樂是自己的,孤獨也是自己的。我不想麻煩別人,也不願讓別人打擾我。所以,有一次我割破手腕,被一個女同學發現後寫了一封勸勉的信給我,讓我非常氣憤。我不願別人走進我的內心。
“其實,在割手腕之前,我早就用菸頭燙過。我不會抽菸,但我喜歡夾着煙沉思的樣子。一次,心裏非常難過,就下意識地拿菸頭燙胳膊,直至燙開一個白色的口子才作罷。自此,這種行爲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父母壓根兒不知道
“現實生活中,沒有人能懂我。我像一粒種子被撒播在茫茫人海中,沒有人告訴我該怎樣成長,沒有人告訴我爲什麼不快樂。我的父母都很忙,他們只知道告訴我幹什麼,而從來都沒有耐心告訴我爲什麼。直到今天,我的胳膊上已經有很多處傷痕,但父母壓根兒就不知道。
“有時,我也常想,是不是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後,都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我想,是什麼原因讓我如此自暴自棄?我只知道,割腕的時候自己很痛苦。”
聽完李耘的故事,記者提出和他見面,但是他拒絕了。他說,“和你聊聊,是因爲你在關注(這些事),這個基礎讓我產生了傾訴的慾望,但是,誰都幫不了我,上帝都不能。也許,過段時間會好起來。”
(本版涉及中學生均系化名)
孩子的挫折 家長們不懂
他到底遇到了什麼挫折
15歲男孩的家長張從溪是記者接觸的家長中反應最強烈的一位,他認爲自己很不幸,因爲自己的兒子就曾經有過割腕的舉動。
“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上初三的兒子做作業的時候睡着了。我叫了幾次,他都沒有醒來。我去拉他,卻突然發現他的手腕上有很多傷疤。這令我很震驚。
“那天晚上叫醒他後,我們父子倆在沙發上一直坐到凌晨3點多。起初,我不停地追問這究竟是誰割的,我列出好幾種猜想,兒子低着頭悶聲悶氣地一個一個全否定。我緊張地想,兒子是遇到什麼黑社會團伙了,受恐嚇後不敢說。於是,我便開始誘導,最後,兒子煩躁不安地告訴我,是他自己用小刀割破的。剛開始,我還是不信。但當我意識到這是可能時,又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感到無所適從。
“坦白後,兒子對我壁壘森嚴,不願溝通,總是迴避。這讓我們的談話也由此進入尷尬的境地。說真的,我很難過,因爲直到現在我和兒子之間的那層隔膜還沒有被消除。
“我兒子今年才15歲,看上去挺陽光的。我不明白,他到底遇到了什麼挫折。”
碰壁的老師找到了缺失 傳道授業解惑之外還要學會溝通
朝陽區某中學艾老師談起這個話題,有自己的獨特體會:
“現在教育孩子,僅有傳道授業解惑是不夠的。比如,前段時間,我在一次課間活動中發現班上的幾個同學將自己的胳膊割得傷痕累累。當時,我以爲他們在文身,於是將他們叫到辦公室進行批評教育。沒想到,這種方式讓他們產生了強烈的牴觸心理。原來,割腕是他們的隱私。
“由此,我知道了:‘溝通’在我們班的缺失,不僅在師生之間,而且在學生與學生之間也沒有形成很好的溝通氛圍。溝通的缺乏,致使這幫正在成長的孩子都以小我爲中心,遇到事情自己承擔——而這,也可能正是他們割腕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件事情過去不久,我們先找他們中的個別同學單獨溝通,徵得他們同意後,舉行了一次小範圍的討論會。會上,同學們紛紛袒露心聲,將自己鬱積心中的一些困惑說了出來,大家互相安慰,互相勉勵。大家說,割腕是不被人理解時的衝動之舉,是不被人重視的自虐行爲,是一種盲從,是一種發泄。通過這次班會,大家認識到,割腕是懦弱的表現,是不自重的表現,同時也不會解決任何問題,所以,一致約定從此後‘有話好好說’,說出來,大家一起面對。
“這次討論會使我認識到,作爲一名當代的教育工作者,除了要做到傳道授業解惑外,更重要的是要學會和同學們溝通。”
心理專家如是說
這是孩子對愛的尋求方式
北京市青少年法律與心理諮詢服務中心主任宗春山說:這其實就是孩子對愛的一種尋求!
宗春山認爲,人際關係的淡漠、親子的衝突、夥伴關係的緊張、失戀、單相思、對於力量的崇拜、學習的壓力、人生的消極情緒等等,每一條,幾乎都能成爲青少年割腕的理由。但是這些原因背後蘊藏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孩子們變得自卑,經常自我否定或者自我挫敗。他們陷入了情感的孤獨,在沒有人能理解他們的情形下,他們不得不採取一些行爲來尋求愛,尋求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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