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壇終於盼到一個燦爛的節日的到來——巴金百歲。古今有幾位作家能夠享受百歲壽辰?又有哪位作家的生日被文壇和文學視爲一個節日?而文壇的節日不只屬於作家,也屬於讀者。百歲的巴金有幾代讀者?今天,起碼有四代讀者,同賀作家金子一般的生命超越了一個世紀。
我們爲巴金的祝壽是一種由衷的感激。因爲由《家》到《隨想錄》,他一直是社會良心的象徵。作家是生活的良心。它純潔、正直、敏感、悲憫,且具先覺性。在封建迷霧籠罩世人時,他呼喚着覺醒的青年一代從令人窒息的封建之“家”衝出去;當文革暴力剛剛灰飛煙滅時,他不是跳出苦難開懷大笑,而是緊皺眉頭,拿起世界上最沉重的器具——筆,寫出心底思之最切的兩個字:懺悔。他不饒恕文革,也不饒恕自己。因爲他希望心靈的工作首先是修復,包括道德和人格的修復。他知道只有人的健全,社會的發展纔可能健全。
真正的作家總是憂患的。他們的工作更接近於醫生而不是美容師。他們的目光盯在生活的病兆、人性的缺欠與社會的痼疾,然後痛下鍼砭。他們不會在真理面前對自己打折扣的,因爲他們心中懷着崇高的社會理想。
由於這樣的作家的存在,使我們覺得生活和文學中一直有一種良心可以實實在在的觸摸到。這種良心是忠於生活和忠於文學的。它使我們相信生活,緊擁不棄;也信任文學,牢牢捏緊自己手中的筆。那就不必搭理那些亂糟糟的商品文字和花拳繡腿的文本遊戲。
作家的良心是文學的魂。魂是一種精神生命。我們從巴金的作品一直可以摸到這生命的脈搏。它始終如一、強勁有力地跳動着。
爲此,我們尤其在乎巴老的長壽。在他90歲以來的每一個生日裏,我們都默默爲他祈福,祝他健康,與他結伴,一路而來,終於今天與他一起度過這整個文壇都感到歡樂的百歲誕辰。並且又一次感受到他的真誠的靈魂和對大地與人民不竭的激情。
我們感激巴金。他至今還在影響着我們。(馮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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