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號上午,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被執行死刑,對於他來說生命結束了,但是和王懷忠案有關的各種事情卻剛剛開始,央視新聞會客廳請來王懷忠案件第一公訴人山東省人民檢察院的公訴處的處長-王環海和王懷忠案件第二公訴人,青島市人民檢查院公訴處的副處長-孫屹峯講述案件的審訊和調查過程。
新聞會客廳:“三無”副省長王懷忠的毀滅(上)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罪不可赦,王懷忠面對審查一直不承認自己的罪行。但是,有關部門排除種種困難,充分掌握了王懷忠犯罪事實的證據鏈。一邊是鐵證如山,一邊是負隅頑抗。對王懷忠的審訊和調查過程非常曲折。
白巖鬆:您好觀衆朋友,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在昨天的節目當中,我們對王懷忠這個人以及他如何斂財等等方面的情況有了更加充分的瞭解,這些事實之所以能展現在我們的面前在於從計委一直到檢察院系統的人做了大浪的調查取證,這樣的過程會很容易嗎?王懷忠這個對手好面對嗎?我們再次走進。
(短片1)
2000年10月有關部門正式對王懷忠展開調查,不久,王懷忠就覺察到了危險的臨近,此時,王懷忠想盡各種辦法,想讓調查停下來,但是他的願望落空了。2001年4月7日,在安徽省阜陽市數公里外的一個莊園,有關部門對王懷忠實行了“雙規”。
雙規期間,面對有關部門對自己的調查和詢問,王懷忠一直否認自己有罪,對有關辦案人員採取不合作的態度,但是,辦案人員經過調查,還是掌握了王懷忠大量的犯罪事實,2002年9月30日王懷忠被刑事拘留,半個月後,王懷忠被逮捕。爲了徹底搞清王懷中的犯罪事實,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將案情移送到山東省濟南市人民檢察院,山東省檢察院立即從全省範圍內調集一批優秀檢察員,展開了王懷忠案件的調查取證以及訊問工作,這時的王懷忠在面對山東省的檢察人員時,仍然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
面對王懷忠拒不認罪的態度和在證據面前的狡辯,檢察人員意識到,必須尋找更多紮實的證據,一一破解王懷忠的謊言。就這樣,一場更加艱苦的較量開始了。
王懷忠對付審查的“三部曲”
白巖鬆:看短片的時候我看你們一直在樂,爲什麼?
王環海:和王懷忠打交道,給我們最大一個感受,我是參加檢察工作20多年了,這是我遇見的確實是第一個。
白巖鬆:哪種方式?
王環海:我說王懷忠有這麼一個特點,第一次見面以後他誇你,你這個案子我聽說交給你了,我們要介紹身份的嘛,交給你們了,我相信,從你的面相上,從你語言的表達上,你肯定能夠秉公辦案,依法辦案,先誇你,表揚你,把你先捧一下。然後進入第二步就是你具體談一談吧,他就說這個事兒我是冤枉的,實事求是,沒有,你們要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當你叫他爲什麼冤枉,你冤枉在什麼地方,你能夠舉證給我們說,這個時候他就開始編造一些東西了,編造完以後,等我們走的時候他又來他許願,你看咱們通過這個也認識了,本來應該我請請你們,你看我現在在這個地方,我也不能請你們,等我出去的時候我一定好好請請你們。
白巖鬆:這三步曲,先誇,然後說冤,然後還給你允諾,我將來出去請你一頓。
王環海:是。
01:19:34:03
白巖鬆:給您留下的印象是什麼?整個在跟他打交道的過程中,你印象最深的?
孫屹峯:因爲我是辦理省部級幹部犯罪的,這是第一起,在我印象當中他是一個省部級的幹部,應當是水平很高,但是爲什麼剛纔我一直在笑呢?接觸到王懷忠之後給我的感覺恐怕不是這樣的,王懷忠在很多問題上他睜着眼睛講瞎話,這種特點非常突出。最後我們在提審過程當中就沒有辦法了,王處長跟他講,說王懷忠,有一些事情你可以辯解,說你編也可以,但希望你編得與邏輯更近一點,我就講,我說你可以撒謊,但你撒謊撒得要像真的。剛纔那段片子上談到踏歌,究竟是12月10號還是9號還是11號,非常細小的一個細節,在這個問題上王懷忠一直在撒謊。
白巖鬆:我看他的幅度是12號也行,11號也行,10號也行,9號也行,先撒着謊對付對付試試。
王環海:所以這段經歷。
故意用死人做證
白巖鬆:您接着講,剛纔認爲他有些撒謊實在水平不高,還有哪些精彩的表現?
孫屹峯:要說起來,我們跟王懷忠打交道,通過幾次提審之後,我們當時就有心裏準備了,因爲王懷忠他講的,不能夠相信,他其中談到有一個很可笑的一個事情。受過人家一筆一萬澳元,這一萬澳元,他就告訴我們他有渠道,他是在上海用美元換的澳幣。我們反問一句,你這個美元是從哪兒來的,美元是我做生意掙的,你什麼時候做過生意?我在亳州工作期間,我在亳州當縣長的時候,當縣委書記的時候掙的。說你在亳州當縣長,當縣委書記你還做生意,你跟誰一起做生意?他就回答說,我是跟一個叫朱四輩的一起做生意,朱四輩後來經過我們查證,朱四輩這個人已經去世了。
王環海:他和一個現在已經死了的人做生意。
孫屹峯:對。後來講,你怎麼個做法,做生意,他說亳州是一個藥材之鄉,藥材街上有很多賣藥材的,也有很多買藥材的,我就去找到一個販子問你買不買藥材,買什麼藥材,我有數了,然後我就找到攤子上,看有買哪種藥材的,就賣多少錢,然後我把買藥材的人領到賣藥材這個攤子上,他們之間就成交了,我從中扒一層皮。我們想你堂堂一個縣長,一個縣委書記,到亳州的大街上去幹這種生意?
白巖鬆:掮客。
王環海:我當時說了一句,我說你經濟頭腦還是很發達的,很早的期間,他說的是80年代,黨政領導幹部他就已經想到了,就進行這種活動了。
孫屹峯:後來王處長就下令,無論王懷忠怎麼辯解,只要王懷忠有辯解,法律上在刑法上講就絕對地排他性,他到底做生意這個事情儘管有點可笑。
白巖鬆:你們要取證。
孫屹峯:不太可信,但是我們要用證據講話,不能用判斷講話。這樣我就兩下亳州去調查,找到他家屬,家屬就講到朱四輩從來就沒有做過藥材生意,他是搞印刷的,而且我們跟王懷忠他是當官的,沒有任何關係。
白巖鬆:立即改口。王懷忠幹嗎這樣撒謊,是故意之折騰你們還是怎麼樣?
孫屹峯:他主要是爲了逃避法律的懲罰,所以他故意地編造一些事實,爲了把水攪渾。
一夜間辦妥離婚手續
白巖鬆:王處長,你覺得他這個撒謊,包括在跟你們交鋒的過程中,有些謊其實就是看着你會冷笑的那種,我們聽着也會冷笑的這種,他背後的心理動機是什麼?
王環海:應該說我個人感覺,一個,他確實存在一個逃避,第二個,你們不是說要把案子辦成鐵案嗎?就不斷地提出一些東西來,讓你們去查,去進行排除,你排除不了,你就不能來認定。
孫屹峯:比方說他的離婚問題,他硬要說成他跟他妻子已經離婚了,這個事情是非常可笑的,因爲確實他夫妻倆有這麼個說法,一天晚上他們倆吵起架來之後,王懷忠就寫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韓桂容就簽字了。
王環海:三段,離婚協議書,王懷忠、韓桂容自願協商離婚,大體內容,其中自願協商離婚,亳州的房產歸韓桂容,阜陽的給孩子,雙方各自拿自己的日用衣物等用具,永不糾纏。
孫屹峯:就這麼幾句話,讓韓桂容簽字,說離婚,韓桂容就簽字了。令韓桂容吃驚的時候,第二天早晨韓桂容還沒起牀,王懷忠就把離婚正拿出來出示給韓貴容,韓桂容說這怎麼這麼快。
白巖鬆:半夜也辦公。
孫屹峯:對呀,一晚上離婚證辦出來了,就問他你這個離婚證管事兒嗎?王懷忠居然說什麼管事,這離婚證上貼上照片就管事兒。
王環海:當時離婚證上沒有照片,空白的。
孫屹峯:後來我們提審當中,包括法庭上我們訊問過王懷忠,說王懷忠你硬要說你已經和韓桂容離婚,爲了逃避對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這個罪名的認定。
白巖鬆: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孫屹峯:因爲他講的,他跟韓桂容既然已經離婚了,他們的財產,司法機關追繳的這些財產與他沒有關係,那全部都是韓桂容的財產。
王環海:就是夫妻財產已經分了。
孫屹峯:對,我只有我的衣物。
白巖鬆:但其實他們並沒有離婚。
孫屹峯:後來韓桂容就把這個離婚證拿回阜陽去,就問辦證的人,誰讓你們辦的這個證,怎麼辦的,怎麼給我退回去,這離婚證就給退回去了。當時還問韓桂容,你們離婚之後有哪些行動,韓桂容講,哪有什麼離婚,我們同吃同住,沒有任何的變化,我們就問王懷忠,既然你們一個牀睡覺,一個鍋吃飯,哪裏有離婚的事實呢?王懷忠居然辯解,說我們一個牀睡覺也不在一個被窩,我們一個飯桌吃飯,但是我悄悄把買菜的錢我都放在桌上我就走了。讓正常人感覺到這非常可笑,這個事情沒法調查,因爲他夫妻是否在一個被窩睡覺我們沒法調查,我們只能根據韓桂容的證實。
數萬美金貼身攜帶十幾年?
白巖鬆:這就有點攪水的意思了。
白巖鬆:王處他真不臉紅嗎?
王環海:他真不臉紅,他這個人,我們平時雖然說他社會閱歷比較多,但是在某些方面的知識還是比較淺的。比如說他講做生意的事情,他說他前後做生意掙了20多萬塊錢,也就是說在80年代已經相當有財產了。
白巖鬆:那時候萬元戶多嚇人?
王環海:是,20多萬,他這個錢怎麼保管的呢,他說在黑市上,兩塊多錢換一美元,換了七八萬美金吧,這七八萬美金我問他,你放在什麼地方,他說我沒有存銀行,我隨身裝着。
你說你能相信一個人把幾萬美金隨身裝着,一裝裝了這十幾年,所以我就說,王懷忠,咱們還是實事求是點,你客觀點,他說是,我就是,因爲什麼,他說我家屬也不翻我口袋,我也不能存銀行,放別的地方也不放心,那我就隨身裝着,可能嗎?叫誰誰能相信?
縣長上大街當掮客?
孫屹峯:王懷忠這個不實事求是也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有一筆犯罪事實,其中有一個當事人給過他一個存摺,那上面有20萬塊錢,他說這20萬塊錢這是他的。讓他給我買個門頭房,說你身爲一個副省長,你買門頭房幹什麼,我做生意呀。
白巖鬆:門頭房指的就是比如說樓底下臨街的。
孫屹峯:臨街的店鋪鋪面,說幹什麼生意,我賣個百貨,我們認爲你堂堂一個副省長,買一個門面房在那兒賣百貨,這可信嗎?結果王懷忠就認爲,這事情有什麼不可信啊?改革開放嘛。
練就隨意控制血壓的“功夫”
白巖鬆:你看,比如說有的時候跟他談的時候,他就要說,他會不會想一些辦法,比如說我裝病或者用其它方法我不跟你們談,我拖。第二招。
孫屹峯:這個是在調查期間出現的事情,他跟看守他的武警戰士,他傳授,如果你想血壓高,這很簡單,他們在跟你談話的時候你就想一些傷心的事兒,然後你就哭,這樣大夫來了就會來量血壓,一量血壓,血壓高了就沒法交談了。
王環海:一想傷心的事情緒就激動。
白巖鬆:肯定他琢磨過,拿這個方法就想對付。
王環海:當時那些辦案人員要找他談話,找他談話的時候他不想談,怎麼辦,我有病,我有病你不能再找我談吧?
王環海:曾經有一次王懷忠在有關部門辦案人員的勸說下,他也最後講,你們對我苦口婆心,我最對不起黨,我應該講。我是黨培養起來的,這麼說說說,說得自己慢慢就哭,哭就痛哭流涕,也就跪在辦案人前面,這些有關部門都錄過像,也都在阜陽放着。哭的過程中,這個事我不能再繼續和組織上對抗下去了,我要實事求是地把這些都講出來,我們辦案同志說,你不要哭了,就給他毛巾,叫他起來,擦擦臉,他擦完臉,把眼淚擦乾了,坐那兒說了這麼一段話,說我確實也想講,我就要把我的問題像竹筒倒豆子一樣都講出來,但是我想了,豆子在哪兒呢?
白巖鬆:剛纔在你們這些大家聽着可能都覺得幽默感,在笑的事兒的時候,我在想這樣的問題,作爲公訴人,無論是第一公訴人、第二公訴人,當你面對的這一個對手是這樣,甚至有的時候他會有一些簡直沒有邏輯的謊話的時候,你們的心情會是怎麼樣的,你會不會受到這種干擾?
王環海:最高人民檢察院指定我們辦以後,覺得這個案子交給山東,作爲我們的檢察長對我們要求是很嚴格的,這個案子在辦案難度比較大的情況下,如何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要用一種公正的心、平常的心去審查辦案,你不能受被告人的情緒的任何一點影響,不能因爲這樣而放鬆了對一些證據的審查和對案件的辦案質量,我們一方面感覺很可笑,但是另一方面我們是按照他的說法去認認真真地查處、落實,
白巖鬆:把你折騰夠嗆吧,因爲你經常要出去外出取證,有時候他的一個謊話覺得可笑的東西,但是也得把你們支出去跑?
孫屹峯:就像剛纔王處長講的,無論他是如實交代也好,頑固抗拒,胡攪蠻纏也好,我們始終都抱着一顆平常心來對待法律,因爲王懷忠他的很多辯解儘管很可笑,但是從法律意義上,我講的是從法律意義上講,也有存在這種可能性的意味在裏邊,
王環海:另外一個,我們也是尊重他的,尊重你的人格,儘管你這麼編了許多東西,不合情理的,但是我尊重你的人格,我尊重你自己對自己提出的辯解,爲什麼?我要把這個案子,我們要把這個案子辦得紮紮實實的,沒有遺憾。
(短片2):
儘管在調查期間,王懷忠對調查取證一直採取不配合的態度,但是在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後,2003年12月10日,濟南市人民檢察院正式向山東省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在一審期間,王懷忠仍然百般抵賴,面對公訴方提供的翔實的證據,王懷忠對絕大多數指控拒不承認,堅持認爲自己無罪。但是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爲公訴方提供的證據確鑿無疑,2003年12月29日,以受賄罪、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王懷忠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這時王懷忠的表演還在繼續。一審判決後,王懷忠向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2004年1月15日,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駁回王懷忠的上訴,維持原判,並報送最高人民法院覈准。據有關人士透露,這時王懷忠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他在給最高人民法院的一封信中,承認了大部分的罪行,同時認爲自己罪不該死。但是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定認爲,王懷忠的認罪更加證明了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和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是正確的。這時,王懷忠再次給最高人民法院寫信,否認已經承認的犯罪事實,再次聲稱自己完全是清白的。
白巖鬆:這就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過程,據你們的分析,比如說王懷忠,他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下,他認定了犯罪事實,但是隔一段時間又發生了一種什麼樣的心理變化,我又推翻了我認定的事實?
爲什麼總是出爾反爾?
王環海:要是這麼說,他的心理狀態比較複雜了,總的一點,他還是心存僥倖,逃避懲罰,他曾經在有關部門對他查處期間,他做了大量的攻守同盟的工作,他有這麼三種方法對這些行賄人,一個就是威脅,說現在中央抓反腐敗,抓源頭,你們行賄人,我受賄要處理,你行賄也要處理,而且行賄要比受賄處理更重。第二種情況就是讓他們跑。第三個情況就要把這個事編一下,編成一個不是行賄受賄。再加上在阜陽一些經營,他給了那些行賄人謀取了這麼大的利益,這些人知恩圖報吧,哪會把他給講出來呢?再加上他自己個人覺得他做這些事情也很隱蔽,也很難查到,他曾經對別人說過這麼一段話,可以反映這個情況。查處我的問題可能會出現三種結果,第一種結果,撤銷我的副省長的職務,我是平民百姓,我去經商去。第二個結果,查完了以後,判我個七八年,我花點錢活動活動,我早早就出來了,我這麼些朋友經商,我和他們一塊做生意,我還是沒事兒。第三種結果,判處我死緩,當時他跟別人說,我是力爭第一種,確保第二種,避免第三種,也就是說通過這一段話,當然這一段話他是給別人說的,人家有記錄,我們看記錄。通過這段話也表明,他並不認爲他自己完全是一個清白的。一開始不認,我說他是心存僥倖的,後來爲什麼又認了?他感覺到,他要不認,在證據面前不認是不是因爲態度問題,他由此產生了這麼一個錯覺,所以不認判我死刑,我認看看是不是就不受到嚴懲了?沒想到他認了的情況下還受到嚴懲了,他又回過頭來了,乾脆還是不認吧,這種出爾反爾。
忌諱做關於死亡的筆錄
白巖鬆:其實背後有一個自己對自己活着,或者說生命的感覺應該在他心裏一直是算計着是不是?
孫屹峯:在提審的時候,我們說你如果不如實交代的話,我們就按照你所說的這樣如實記錄,他當時那個原話說,如果是這件事,指的某件事確有其事的話,你們可以殺我的頭,記錄完了之後讓王懷忠看筆錄,王懷忠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這句話不能這樣記,這句話不能這樣,我可以講我可以負責任。
白巖鬆:殺頭不行。
孫屹峯:忌諱講殺頭的問題。
白巖鬆:這個心理活動挺有意思。
孫屹峯:對,而且他反覆在你要承擔對你不利的後果,甚至是極爲不利的判決結果的時候,他往往都是劃掉,然後改成殺了我的身,也報不了黨的恩,他往往都改成這樣。因爲他對每一份的筆錄看的仔細程度,甚至就像當領導幹部的時候修改稿件一樣,每個字,逐字逐句地斟酌。
王環海:自身也處於一種猶豫、矛盾之中。
孫屹峯:然後就講,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實事求是,實事求是怎麼理解?實事求是就是我沒有任何問題,我要把三無進行到底。
白巖鬆:王處,他琢磨沒琢磨過自己有沒有可能死?在這個過程有沒有一直流露出這種擔心?
王環海:他對我們這麼反反覆覆地和他見面,反反覆覆地去查證,他應該說已經預料到了,而且我們曾經跟他這樣說,我說我們倆換位一下,換位思考,你出於我的位置上你覺得應該怎麼樣,他說我出於你的位置上,王處長,沒問題,我也要這樣認定,他說實事求是,沒有,但是從大局考慮,我可以認。當時一說了以後,當時孫處長也在場,我就說你這什麼意思,實事求是沒有,大局考慮,什麼大局?反腐敗大局?你就認?我說是不是真有這回事了?不是,我說的這個大局是,只要你們不處理那些行賄人,我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孫屹峯:最後讓我們選擇不管你對這個實事求是也好,對顧全大局也好,怎麼理解吧,你簡單地給我們明確地講,你想不想認,如果想認的話,你可能會考慮,你確有悔罪表現,又來一個竹筒倒豆子的問題。
白巖鬆:但是我沒豆子。
孫屹峯:對,又沒有豆子,
如果交代,數額會有多大?
白巖鬆:現在人們也會有這樣的看法,就是說如果他要是一切配合的話,會不會就不判死刑了呢?
王環海:這個不是這樣的,國家工作人員職務犯罪判死刑的數額規定,條款規定,348條的第三項規定的,貪污受賄是十萬以上要判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要判死刑,所以說這個數額起點是十萬。如果他要配合,他到底能夠到多大數額,王懷忠本身他應該是考慮過的,老百姓傳他是王三億,我們從審查案卷材料來說,爲了辦他這個案子,除了偵查部門提供了50、60本卷宗之後,我們經過補查又形成十幾本卷宗,達到70多本卷宗,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僅僅認定了517.1萬和480多萬的巨財,任何一個看了卷的人,包括其他的,都有一個感觸,似乎很多問題沒有查下去。
白巖鬆:他要是特別配合的話,這個數額可能……
王環海:遠遠不只,可以客觀地這麼說,遠遠不只,到底多大,也不好說。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邏輯
白巖鬆:我想這個問題我們明白了,當我們要結束這個話題的時候,必然要回頭去看一下,在你整個面對王懷忠這個案件的時候,您比如說,您看到他身上什麼是最讓人擔心的,也是最應該警示的?
孫屹峯:我們接觸了王懷忠之後,我感覺到有兩點值得令世人警示,一方面就是像王懷忠這樣受曹操思想影響很大,這種情況。因爲我們在提審王懷忠的時候,他講他對曹操的研究,對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研究他是最深刻的,他說中國研究曹操的人,我應該算是頭一號,就是說寧可他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他。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之下,他的所作所爲有很多是令人不恥,第二個方面,我們的一些監督機制,對於像王懷忠這樣的長期在一個地方又缺乏監督的這樣的一種情況是令人看憂的,所謂的沒有監督的權利,就屬於產生腐敗的土壤。
白巖鬆:在您跟王懷忠打了這麼多交道的時候,王懷忠在你腦子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印象,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爲什麼會走上這一步?
王環海:我曾經在辦這個案子,辦完了以後,有人總結了這麼幾句話,我倒覺得總結得很貼切,曾經我在公訴意見裏頭也引用了,王懷忠這個人通過辦案給我們這麼個認識,第一他是黨的高級領導幹部,這是客觀的,沒問題。第二個,他屬於那種不能夠正確看待自己,不能夠正確看待組織的這麼一個人,尤其不能正確地對待權力,剛纔孫處長已經說了,當然講的從監督的角度,但是這個人對權力正確的認識很差,就認爲這個權力只要我得到了以後,我就要不斷地來行使。
孫屹峯:而且他把這個權力要爲個人用。
王環海:他的自卑心理和對社會逆反心理比較強,因爲他從社會底層起來的,他怕別人瞧不起他,原來沒有這個權力,後來有了這個權力了。原來沒有權力的時候,他要去崇拜這個權力,去獲取這個權力,現在有了,他就會通過一些個人手段發揮這個權力,使用這個權力。他不能夠對待組織,他不能對待組織對他的一些忠告,周圍同志的忠告,也不能正確對待自己,他總是認爲自己什麼都是對的。剛纔一開始講的那句話,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負我。客觀地講,但是由於自己對自己的世界觀改造和對自己的約束,以及監督機制的不到位或者不力,最終使自己走上了今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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