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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文剛曾經離死亡很近。在五監區服刑的這段日子裏他絕望過，不光因爲自己和妻子都被判了重刑，還因爲他在入獄前得知自己患有肺結核。可讓錢文剛沒想到的是，獄警給予他的卻是對未來的希望和燦爛的陽光——
王寶強怎麼也沒想到，當一名人民警察的夢想成真後，自己每天的工作是和患有艾滋病、肺結核等傳染性疾病的罪犯打交道。沒有轟轟烈烈只有細緻入微，甚至是婆婆媽媽。“這與我當初的想象差距挺大的。”王寶強說。
已經工作6年的王寶強現在是一名出色的監獄警察。他說，其實他的日常工作看起來是很簡單的，每天先是對罪犯進行點名，然後巡查監室、安排罪犯勞作、談心、幫助罪犯郵寄家書等等。但是王寶強發現，就是因爲獄警一些簡單的工作，甚至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使罪犯看到希望，重新做人。和這些特殊的罪犯打交道必須要十分清楚這些疾病傳染渠道，王寶強說，“和他們近距離接觸就是最好的管教工作，可以讓他們安心改造。”看似簡單，其實可不容易，王寶強說，開始接觸這些艾滋病、肺結核罪犯時要說不害怕那是不現實的，但對於罪犯，尤其是患有這些傳染病的罪犯，他們的思想更爲敏感，情緒也更易波動，如果你害怕了，以後的工作也就沒法做了。
對於妻子和家人，王寶強卻有很多的愧疚。王寶強說，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當爸爸了，妻子的預產期是在五月底。他說他從來沒有陪妻子去醫院做過一次常規檢查，至於那些繁瑣的手續他更是一無所知，這是他最愧對妻子的。
錢文剛曾經離死亡很近。在五監區服刑的這段日子裏他絕望過，不光因爲自己和妻子都被判了重刑，還因爲他在入獄前得知自己患有肺結核。可讓錢文剛沒想到的是，獄警給予他的卻是對未來的希望和燦爛的陽光——
西青監獄五監區是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裏除了關押着若干名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服刑人員之外，還包括患有肝炎、肺結核等傳染性疾病的服刑人員。在五監區大樓不遠處有一塊明顯的標誌牌，牌子上寫着：傳染病區。
因爲五監區的“特殊性”這裏平常是嚴格控制外來人員進入的，走進監區，除了樓梯口的鐵柵欄在提醒人們這是監獄外，其他的設施，包括消毒水的氣味，給人的感覺這裏更像是一所醫院。西青監獄五監區分監區長王寶強介紹說，每天這裏都要多次消毒和通風，畢竟這裏的病人的病很特殊。
錢文剛(化名)是一名服刑人員，同時也是一名肺結核患者。1996年，錢文剛因犯盜竊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而他的妻子陳梅(化名)作爲同案犯，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夫妻二人雙雙入獄後，家中留下兩個只有四五歲的孩子。
坐在記者對面的錢文剛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錯。他說，他的肺結核病已經得到了控制，妻子兩個月前也刑滿釋放了，孩子也終於有了媽媽，如今他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改造，爭取早日與家人團聚。錢文剛說，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20年？他對於孩子和妻子的虧欠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但他希望自己還能有機會做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同時也能有機會做一個好人。錢文剛說，就是這些淺顯的道理，他用了十幾年才弄明白，是監獄警察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告訴了他該如何做人，也是監獄警察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夫妻盜車毀了平靜生活
錢文剛今年35歲，河北省人，父母都是農民，家中有7個兄弟姐妹。由於兄妹衆多，錢文剛在初二時就輟學開始打工賺錢。1987年，18歲的錢文剛和同村的陳梅結婚，而後開始從事倒賣汽車的生意。但是錢文剛的生意做得並不順利，不僅沒有賺到錢，1991年，還出了車禍，欠下了一筆債務，這使錢文剛覺得非常鬱悶。
錢文剛一直認爲自己有能力賺大錢，而且應該過上舒舒服服的日子，只是運氣不好，一直沒有機會。1992年6月，錢文剛帶着全家到本市塘沽區打工，他希望能在這裏實現他的發財夢。
說是做生意，其實錢文剛不過是將舊汽車收購後，再倒賣出去，賺一點差價，由於沒有充足的貨源，生意做得飢一頓飽一頓，有時甚至一個月都沒有任何收入，錢文剛覺得一定得想點辦法了。
1992年8月，錢文剛通過朋友認識了做工程的農民王某，錢文剛將王某介紹給做鋼材生意的山西人李某。錢文剛本想介紹兩人做生意，而從中得到點好處，但事情並沒有向錢文剛想象的那樣發展，王某不僅沒有和李某做生意還狠狠地騙了李某一把。錢文剛覺得自己在李某面前沒法交待，決定“治一治”王某。在和王某聊天中錢文剛得知，王某決定買一輛夏利，錢文剛覺得，報復王某並使自己賺錢的機會來了。
1992年12月，錢文剛向王某借他剛剛購買的夏利，借走後，錢文剛偷偷地配了一把車鑰匙。1993年1月，錢文剛用事先配好的車鑰匙開走了王某剛買了一個月的金色夏利車，並一直開回河北省老家。夏利車連同車內物品一共價值91000餘元。錢文剛將偷來的夏利車好好風光了一把後，將車倒手賣了62000元。
偷車前，錢文剛曾將自己偷車的計劃告訴了妻子陳梅，雖然陳梅有些害怕，並一再阻止他，但錢文剛以金錢爲誘惑說服了陳梅，最終陳梅非但沒能阻止錢文剛還參與了他的盜車計劃。當錢文剛將62000元交到陳梅手中時，兩人就完全陶醉在金錢的樂趣中。
第一次盜竊成功後，錢文剛似乎發現了生財之道，他覺得這是賺錢最快的“生意”。陳梅將錢收好後勸說錢文剛，讓他做點正經的生意，千萬別再做違法事了，被人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而錢文剛也認爲這62000元錢，還清債務後，還能讓全家人過上很好的生活，決定不再幹了。可是幾個月後，錢文剛坐不住了，他覺得既然賺錢這麼容易爲什麼不多賺點？錢文剛準備再次鋌而走險。
1993年7月，錢文剛發現個體出租司機周偉新買了一輛紅色的桑塔納，頓時產生了邪念。錢文剛說，桑塔納在那時候可是最緊俏、最好賣的車。錢文剛說服陳梅再幹一次。
7月下旬的一天，錢文剛、陳梅二人租周偉的桑塔納，稱去塘沽商業大廈購物。陳梅趁周偉陪錢文剛進入商業大廈的時候，偷偷配了該車的鑰匙，而後二人商定了盜車的時間和地點。8月，陳梅以去天塔遊玩爲由，再次租用周偉的桑塔納。而錢文剛則打車跟隨其後，當週偉和陳梅上天塔遊玩的時候，錢文剛大搖大擺地將桑塔納開走。錢文剛說，這次盜車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比第一次沉着了許多。由於有鑰匙，盜車就顯得特別容易。“可當我發動汽車的時候，一個大爺徑直向我走來，當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手心也攥出了汗，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當大爺走近後說，‘停車費5元’我鬆了口氣，立刻給了他五元錢，就慌忙將車開回了老家。沒過多久，我們兩人就都被抓住了。”
死緩加肺結核讓他徹底絕望
在看守所裏，錢文剛用自己盜竊的案值，給自己算了算刑期，結果是死刑。這是錢文剛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關注法律，運用法律，可能也是最後一次。錢文剛所在的監室裏，每天都有人被執行死刑，同時又會有新的罪犯被補充進來。他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近得可以觸摸得到，錢文剛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個滿是裂痕的玻璃杯，隨時都會碎掉。
錢文剛是在入獄前得知自己患有肺結核這種傳染病的，這使他原本絕望的心更加絕望。錢文剛稱，自己盜竊汽車原本是想讓老婆孩子過得舒服點，沒想到卻導致夫妻雙雙入獄。最對不起的是年幼的孩子，錢文剛說，孩子們那麼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照顧，是他令完好的家支離破碎，如今又得知自己患有傳染病，這更讓他覺得走進了無底的深淵。而死緩給他的一線生機和光亮也在瞬間淹沒。
但讓錢文剛沒想到的是，是監獄這個“懲罰壞人”的地方，讓他感到了無盡的溫暖。作爲一個家在外地，又患有傳染病的死緩犯，監獄警察不但沒有拋棄他，還給予了他格外的照顧和關心。錢文剛說，五監區實在太特殊了，每一名罪犯都是患有傳染病，這不僅使得罪犯們的心理極爲脆弱，而且每個人都有“殺手鐗”所以特別不好管理。錢文剛說，他知道，艾滋是絕症，但傳染渠道很明確，而肺結核病雖然不是絕症，但卻是通過空氣傳染的，讓人防不勝防。
錢文剛說，他服刑十年了，他服刑的時間比一些監獄警察當警察的時間都長，但每個監獄警察找他談話的時候，從來都是面對面，他們苦口婆心地開導他，從來沒有讓他感受過一絲的距離感。獄警真的不害怕嗎？他們圖什麼？錢文剛有時這樣問自己。
分監區長王寶強說的一句話，他記得特別清楚，他說，監獄警察不是爲了讓罪犯混刑期，是他們心靈的清洗劑，努力讓每一名罪犯出獄時都以一個全新的面貌走向社會，成爲一個有益於社會的人。
“獄警真正征服了我”
最讓錢文剛無法忘懷的是去年非典期間，他年僅14歲的女兒離家出走。非典期間，監獄實行全封閉管理，監獄爲罪犯們開通了親情熱線。錢文剛說，當他打電話和家裏聯繫時，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女兒離家出走已經三天。“我當時就蒙了，可是乾着急，沒辦法。那些天，我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急得直撞牆。當時真是特別擔心孩子，甚至連死的心都有。”錢文剛說，夫妻入獄10年來，最苦的還是孩子。前些年母親健在的時候，還能照顧他們，但自從1999年母親去世後，兩個孩子只能跟隨兄嫂和姐姐生活。女兒每次到監獄來看他，都哭成個淚人兒，他可以想象沒有父母的孩子是如何生活，“每次看到孩子哭，心真疼啊。”錢文剛處於極度的自責中。
監獄領導得知錢文剛的情況後，立刻針對此進行了部署，由於正值非典期間，監獄警察也一同進行全封閉，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可是得知此事後，剛剛解除封閉的獄警又紛紛趕回監獄，幫助錢文剛想辦法，找女兒。錢文剛說，一連十天，獄警們竭盡全力與家裏人聯繫，幫他查找孩子的下落。而王寶強分監區長則每天面對面地和他溝通，開導他，讓他別做傻事。錢文剛說，僅這一點就足讓他感動，非典期間，肺結核這種疾病就顯得更爲可怕。非典期間，獄警們每天的工作壓力都很大，可是獄警們卻將爲錢文剛找孩子放在首要位置。錢文剛說，如果說，以前，他對獄警們還心存戒備的話，這次他真正的被征服了，他的情緒漸漸地穩定下來。“第14天，當孩子終於找到時，獄警們第一時間告訴了我，並特事特辦，讓我和孩子通了話。我當時淚流滿面，真不知道說什麼好。當時我就想，如果我不好好改造，我不僅對不起老婆孩子，更對不起這些不圖名不圖利的監獄警察。”
“現在感覺輕鬆多了”
其實讓錢文剛感動的還遠遠不止這些，錢文剛說，他本以爲在獄中服刑的這十幾年裏是不可能見到妻子的，可沒想到，每年過年，監獄都會安排符合一定條件的罪犯夫妻見面，還會讓兩人一起包餃子，過大年。這使他們可以互相安慰，而且也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如今，錢文剛已經入獄11年了，但他還有十年的漫長刑期，而陳梅通過減刑，已於兩個月前刑滿釋放。錢文剛說他現在感覺輕鬆多了，兩個孩子已經十四五歲了，現在妻子出獄，孩子們終於有媽了。現在，錢文剛和那些艾滋病、肺結核罪犯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他們可以吃到新鮮的蔬菜和雞蛋，可以一起看電視，還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和看到燦爛的陽光。
(本文涉及服刑人員姓名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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