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學生在考試時因疏忽漏掉了一道試題,老師爲了讓他“吸取教訓”,竟叫全班同學對他進行毆打……
漏做一道題,
老師叫全班同學用拳頭“幫助”他
2003年6月5日下午,四川省瀘州市納溪區豐樂鎮的何麗一邊在家裏做晚飯,一邊等着兒子趙濤放學歸來。
7時許,在豐樂鎮中心小學上學的趙濤終於放學歸來。“媽媽,我想吐。”趙濤一進門就對她說。
是不是感冒了,或者中午沒回家吃飯在外面吃了不衛生的食品?她着急地問兒子。“媽媽,我沒有……”趙濤話沒說完,就“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就在這時,她家的門再次開了,門外走進一個人,是趙濤的班主任譚清珍。她快步走了過來,一邊幫着打掃嘔吐物,一邊問:“趙濤,怎麼嘔吐呀?是感冒了嗎?”見趙濤吐過之後一個勁地哭,她又說:“聽說你今天被同學踢了屁股,你將褲子脫下來讓老師看看。不要害羞,老師就跟你的媽媽一樣,”當趙濤脫下褲子時,何麗和譚清珍都呆住了,只見趙濤的大腿、小腿、屁股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兒子,是哪個下手這麼狠,將你打成這樣?”看到傷痕累累的兒子,何麗心痛不已地問譚老師:“你知道趙濤跟哪個同學打架了嗎?”
“不,不是他跟同學打架,而是他成績考得不好同學們打了他!”見何麗追問此事,幾次欲言又止的譚清珍終於神態尷尬地將自己心中早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姐姐,我對不起你,趙濤在學校被同學打了,我應該負一定責任……”
原來,2003年6月4日,趙濤參加語文常規測驗時忘了做一道4分的考題,這道考題是給一段話加標點符號。第二天,班主任譚清珍評講試卷時非常生氣。爲了讓趙濤牢牢記住這次教訓,她對全班同學說:“如此粗心的人,待會兒你們每人都狠狠地打他一下,幫助幫助他。”
譚清珍所管的班級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凡有同學做錯題,或者不聽話,譚清珍都要叫其他同學用拳頭“幫助”這個同學。下課後,幾名同學遵照老師的指令,各打了趙濤一下;下午2時許,又有幾名同學用皮鞋“幫助”了他……
聽了譚清珍簡單的講述之後,何麗既心痛也生氣:“譚老師,我想知道都有哪些同學打了他,他們幫助我兒子進步我應該感謝他們,可他們爲什麼下手這麼狠?”
“到底有哪些同學打了他我也不知道,趙濤被打的事我還是從他的日記上看到的。你可以看看他的日記!”譚清珍說着,從隨身的口袋裏拿出一個日記本來。
這個日記本實際上是趙濤的作文本。他的日記是要求在課堂上完成的,而且這個日記本是他與同桌王夏共用,每兩天寫一篇日記,兩個同學輪流着寫。
臨走時,譚清珍對趙濤說,第二天(6月6日)上午還有一場考試,而且座號都已編好,要他務必參加考試。同時,她也請何麗不要將趙濤被同學打的事講給鄰居、親戚聽,更不要讓學校領導知道……不然的話,會損傷孩子的自尊心。看到譚清珍對自己孩子這麼關心,何麗的心稍微好受了些。
住院治療了那麼久,孩子卻一點也不見好轉
那天晚上,趙濤的症狀一點兒也沒減輕,半夜三更,好不容易睡着了的他卻又從噩夢中驚醒:“不要打我了,我已經要被你們打死了!”看到兒子神經質地坐起來,何麗的心都要碎了。
待兒子再次睡下後,她翻開了譚清珍拿給他的那本趙濤當天下午在課堂上寫的日記:
今天,我十分難過,我恨一些同學,我這裏頭有冤。
今天上午,語文老師評講卷子,因爲昨天考了一次試,老師說:“沒打標點符號的那個同學站起來。”我聽了迫不得已地站了起來,老師問我沒做這道題的原因,我告訴老師我先把簡單的題做了,一看時間不長了,就開始寫作文了,等我將作文一寫好沒有時間了就交卷了,結果忘了做這一道題。
老師聽了氣勢洶洶地說:“你太馬虎了,下課後每一個同學去狠狠地打他一下。”
上午,只有兩個同學打了我,那兩個同學都是用拳頭打的,我忍着痛沒去計較那些。
下午,二點鐘左右,陳小紅和樑冬兩人走到我面前對我說:“趙濤,你還差我一下。”我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肩膀上一陣疼痛。這時,樑冬他們兩人還沒走,又來了一些同學,那些同學都說我還差他(她)們一下,於是就都打我。我首先聲明說:“不要打頭。”可羅小梅用拳頭使勁地朝我的頭上打了一下,當時,我的頭嗡的一聲響,痛極了,胸口上馬上就有噁心的感覺。我那時都沒哭,這時候小霏又來踢我,我也記不得她踢了我多少下,我委屈地哭了。我(痛得)趴在桌子上,同學們(的拳頭)像雨點般地打來,我身上到處都在疼痛,有的同學打頭,有的同學打後背,有的打肩膀……我全身上下疼極了,尤其是頭痛得難忍,胸口裏面直冒什麼東西,總要往外吐。過後,我只想起向琴打了我的頭、劉民建打了我的頭、古雪打了我的頭、羅小梅打了我的頭,就再也想不起有多少同學打了我的頭了。
我真恨這些同學聽老師的話,都狠狠地打我。
日記還沒看完,何麗早已是淚流滿面。兒子日記中一個個字,分明是射在她心上的一支支利箭。
天亮了,趙濤卻仍感到頭昏目眩、噁心嘔吐,想到譚清珍叮囑過無論如何都要將趙濤送去參加考試,因而她又特地將兒子護送到學校。
中午時候,趙濤快快地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包藥,精神狀態跟早上比更差了。不一會兒,譚清珍再一次來到何麗家,對她說,趙濤可能被同學打成了腦震盪,如果吃過藥後症狀沒有減輕,建議她第二天將趙濤帶到瀘州醫學院附屬醫院去檢查,照照CT,看一下傷害程度和傷害部位,並將病情及時告訴她。“我本來也想陪着去醫院檢查的,但因爲要改卷子實在走不開。”譚清珍說。
那天晚上,雖然趙濤吃了那些藥,但病情卻絲毫沒有減輕。第二天一大早,何麗便帶着兒子趙濤去了瀘州醫學院附屬醫院。
在瀘州醫學院附屬醫院急診科住了兩天院後,因爲考慮到醫藥費的問題,她又於2003年6月9日將兒子轉到了瀘州市納溪區人民醫院繼續治療。
到納溪區人民醫院,醫生的診斷再次顯示其有“輕度腦震盪,並有多處軟組織損傷”。在納溪區人民醫院治療半個月後,趙濤的病情略有好轉。她帶着兒子出院了。
出院以後,何麗原以爲兒子的情況應該一天天好起來的,誰知道趙濤的病情惡化了:出事前性格開朗活潑,也十分有禮貌的他變得越來越內向;見到生人特別是同齡人時還會嚇得瑟瑟發抖;有時候又變得狂躁不安,併發出狼狗一樣的叫聲;最令何麗難受的是,趙濤的記憶力也迅速減退,除了認識父母以外,周圍的鄰居親戚也不認得了。
看到兒子的情況越來越差,7月18日,她向鄰居借了500元錢後,又帶着兒子趙濤住進了瀘州醫學院附屬中醫醫院。
趙濤在瀘州醫學院附屬中醫院治療42天后,因無力支付治療費,何麗不得不主動要求出院。出院時,主治醫生叮囑她,趙濤應“避免精神刺激”,並建議到瀘州醫學院精神科繼續門診觀察治療。於是何麗又借錢讓兒子在瀘州醫學院精神科觀察治療了3個多月。
在觀察治療期間,醫生對趙濤進行漢密頓抑鬱量測試顯示:趙濤“軀體化輕,強迫狀態中,人際關係敏感重,抑鬱重,焦慮重,敵對中,恐怖重,偏執重,精神病性中;其他項目中”,提示可能有中度抑鬱症狀……最後確診爲有“創傷性應激障礙”。
雖然住院治療了那麼久,可兒子卻一點也不見好轉,兒子是不是已經被打殘了?2003年9月5日,何麗又將兒子趙濤送到了廬州市法醫學會進行傷殘等級鑑定,2003年12月22日,鑑定書出來了,鑑定書分析表明:趙濤“在診治過程中逐漸出現健忘,性情改變,反應遲鈍,人際關係敏感,抑鬱焦慮重,恐怖偏執重、中度敵對強迫症狀,情感呈暴動性,自制力喪失……”鑑定結果爲六級傷殘。
忍無可忍,一紙訴狀將老師和學校告上法庭
自從兒子趙濤被同學們暴打後,何麗就一直遭受着精神折磨。這種折磨既來自兒子的病情,也來自譚清珍和豐樂鎮中心小學。
2003年6月7日,在廬州醫學院附屬醫院急診科,當醫生看到趙濤連喝開水都會嘔吐,而且全身多處軟組織受傷的情況後,不容商量地建議趙濤必須住院治療。想到帶兒子到瀘州醫學院就診之前,譚清珍叮囑過想早知道趙濤的病情和醫生的診斷結果,於是她便將醫生建議住院的話及時通過電話告訴了譚清珍,希望她前來看一看趙濤的情況,也順便幫忙籌些錢。
當天中午她給譚清珍打電話後,下午6時30分譚清珍終於出現在了趙濤的病房裏,來之後便將她叫到醫院一角對她說,趙濤反正都被同學打成這樣了,如果長期住院只是給醫院創收,因而建議趙濤在醫院急診科住兩天就算了。說着,譚清珍從身上掏出600元錢來對她說,趙濤被同學打得最嚴重的部位是屁股,腦袋沒什麼問題,頭昏頭痛只要吃一點補腦的藥就可以了,如果何麗接受她的提議只住兩天院,那600元錢就屬於她,她可以拿這筆錢去給趙濤買上很多補腦的營養品。
“譚老師,醫生說我兒子的病很重,可能兩天時間之內無法醫好,而且,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給他治!”何麗說。
譚清珍見何麗對她的“好意”並不領情,又說:“這事不急,你跟趙濤的爸爸打個電話,商量一下如何辦之後明天答覆我也行。”
一位病友聽了發生在趙濤身上的事件之後,憤怒了,給當地媒體打了電話。
得知趙濤的事被捅到了報社,來到醫院的譚清珍很生氣,給了400元錢後就生氣地走了,而且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到了納溪區人民醫院後,沒錢支付藥費的何麗只得再次給譚清珍和豐樂鎮中心小學的校長林釩打電話。當天下午來到醫院的林釩在仔細看過正在輸入趙濤體內的藥之後,於第二天給趙濤預存了1000元錢,此後也沒再來醫院看過趙濤。
一直在外面打工的何麗的丈夫趙平得知兒子出事後,急急忙忙地從外地趕了回來。看到兒子的樣子,性格堅強的趙平禁不住淚如泉涌。
2004年1月18日,何麗以兒子趙濤的名義,一紙訴狀將指使班上學生圍打使其致殘的班主任譚清珍和未盡到監督管理本校教師責任的豐樂鎮中心小學,告上了瀘州市納溪區人民法院。請求法院判令被告共同賠償各項費用共計142569元人民幣。
法院於2004年2月24日開庭審理了此案。雙方爭辯的最大焦點是關於趙濤的評殘等級的問題。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庭審,法官宣佈:同意校方提出的對原告傷情重新鑑定的請求,待鑑定結論得出後擇日再審。
如此這般,誰還敢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讀書?
學校是老師傳道授業的地方,也是學生學習知識的地方。每個家長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學校接受教育時的心情都如出一轍,那就是希望孩子能夠學到本事,能夠身心健康地成長,爲自己的未來和前途打好基礎。如果學校變成了監獄或動物養殖場,老師變成了牢頭或動物馴化人,那誰還敢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讀書?
“學高爲師,身正爲範”是一個教師的最起碼的師德,自己的學生犯了什麼樣的錯誤讓她如此恨之入骨,並指使全班同學暴打他,如果她的兒子被人這樣對待她會怎麼樣?
據何麗說,譚清珍所謂的“磨難教育”實際上就是一種打學生的癖好,班上的學生幾乎都被打過。她說,有一個學生被打得主動跪在凳子上討饒,但譚清珍卻對那個可憐的學生說:別來那一套。有一個姓曹的女生,臉兩次被譚清珍打腫。有一個姓尹的學生被打後,臉上留下了一個終身不散的印記。而趙濤被譚清珍打的次數也不下三次:第一次是在聽寫生字時,有一個字趙濤寫不上來,於是譚清珍便用她的斑竹教鞭在趙濤的頭上抽了一鞭,留在趙濤頭上的鞭痕直到10天后才消散;第二次是趙濤做練習時寫錯一個字,她又用教鞭在趙濤的背上打了五六條傷痕,也是幾天後才消散;第三次則是趙濤做語文作業時錯了一道題,也被揍了一頓……
“我兒子以前又聰明又有禮貌,成績也很優秀,多次被評爲優秀學生。如果我早知道兒子讀書的學校就像監獄一樣,即使他長大後一字不識,我也不會將他送到學校接受所謂的教育。看到可憐的兒子,我真後悔呀!”何麗對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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