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晚九時零五分,當北京大安山礦事故中被困井下百餘小時的第一個礦工順着一級級臺階被工人們從礦井口擡下山時,站在警戒線外的許多礦工親屬及圍觀者開始焦急地等待奇蹟的發生,在他們看來,從礦井口到急救車不足三百米距離所用的兩分鐘時間,或許就是他們的親人或礦友生與死的距離和時間。
這一刻所有人都忽略了過去一百多小時苦苦守候的煎熬,只等着奇蹟的發生。儘管不少人已聞到屍體的異味,但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們已經遠去。二十三時二十分,救援指揮部宣告了十名礦工全部遇難的噩耗,奇蹟最終沒有發生。
山溝裏的風一下子涼了許多。凌晨一刻,又飢又累又冷的大部分媒體記者寧肯選擇花兩三個小時,冒着走山路的危險,也不願在這座苦守超過四天四夜的奪命煤區停留半刻。在汽車下坡時,記者注意到,儘管天色漆黑,但礦井山坡上“安全唯大”四個超過五六米高的碩大紅色標語格外刺目,就在“安全唯大”的“唯”字下——發生事故的九二0礦井井口就在該字的下方。
遇難段長張德國的姐姐眼圈通紅,不時地用手抹着眼解的淚痕,不停地向記者追問:“人還活着嗎?到底還活着嗎?”遇難礦工遊成文的妻子陳元聰則帶着三個子女在寒風中淒厲的哭泣,這幾個畫面也讓幾天幾夜幾乎沒睡覺的記者始終難以入眠。
所有的人都在心裏追問“安全唯大”幾個大字如何就成了十名礦工的墓碑呢?記者瞭解到,大安山煤礦是京煤集團的一個骨幹企業,也是距離北京市區最遠的一個國有大型企業,是一個十年未發生重大事故的國有大礦。
記者注意到,在該礦礦區內,到處寫着“安全可控、安全唯大”等安全理念。在二00二年的員工大會上,時任京煤集團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倪文駒年所做的工作報告中,記者目之所及,到處是“安全”兩個字眼。
在這篇報告中,倪文駒要求所有員工始終抓住安全工作的主線不放鬆,即:“堅定一個信念——安全可控,事在人爲;突出兩個重點——突出對頂板事故和各類重大事故的預防;實現三個轉變——由“要我安全”向“我要安全”、“我會安全”轉變,由“他律”向“自律”轉變,由“靜態達標”向“動態達標”轉變。
在這篇報告中,記者看到,倪文駒還嚴厲地告誡員工安全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即:頂板管理問題突出,佔全部事故的八成六;“三違”(違章指揮、違章作業、違反勞動紀律)現象是誘發事故的最突出因素;隨着礦井開採深度的增大,煤層賦存條件趨向複雜,開採條件惡化,礦壓顯現日益嚴重和突出,衝擊地壓傾向明顯,是安全管理工作中的另一個重大隱患……
但是,悲劇依然發生了,而且就發生在“安全唯大”幾個碩大標語的下面。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儘管發生了礦難,但該礦同一井口其他層面的的採煤工作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幾名剛從礦井下走出來的礦工在被問及是否害怕時,都給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不害怕,麻木了!
這或許就是這次事故的最好註腳。安全責任重於泰山,麻痹縱容必出惡果。由此可見,“最大的敵人是自己”這句格言,用在安全管理上也是正確的。
很多悲劇都是管理者的麻痹和生產者的麻木共同釀就的。前段時間,在一項題爲“特大安全事故爲何防不勝防”的網民調查中,有約六成七的網民認爲原因在於“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作孽”。
航空業內有一個關於飛行安全的“海恩法則”,這個法則簡單地說就是:一起重大的飛行安全事故背後有二十九起事故徵兆,每個徵兆背後還會有三百起事故苗頭。人們已經獲悉,北京市已決定成立專門的事故調查組,展開全面調查,一場全市範圍內的安全大檢查勢必同時進行。許多人希望這樣的大檢查不應該只是走走過場,也不應忽視或不那麼重視對“事故徵兆”和“事故苗頭”的排查,因爲“安全唯大”的標語本不該成爲遇難者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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