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6月10日凌晨4:30左右,阿富汗當地時間凌晨1:30左右,中國中鐵十四局集團公司海外分公司在阿富汗公路修復項目蓋勞蓋爾工地遭到恐怖襲擊。20多名持槍者闖入工人臨時居住的帳篷,向熟睡的工人射擊,造成11人死亡,4人受傷。然而這11名中國工人遇難的那天
晚上,是他們從6月4日離開家鄉輾轉到達阿富汗的第一個晚上,他們甚至還沒有見到過阿富汗的太陽。
事後查明,這11名死難者中,有10人來自江西上饒市廣豐縣,1人來自山東濰坊。他們是從自己的家鄉分別前往北京會合,而後從新疆烏魯木齊乘飛機到達阿富汗。
六月的廣豐景色秀美,鴨子在稻田裏尋找魚蝦的蹤影,孩子和狗在路邊盡情玩耍,這裏的山山水水都充盈着夏季的生機。然而這裏也充滿着悲涼和傷感。6月14日午夜,11名援建阿富汗遭襲遇難工人終於魂歸故里。親人們的思念和家鄉人對他們的悼念卻沒有止盡。
他們是丈夫,是父親,是兒子,是家中的頂樑柱,是村民眼中勤勞善良的好男人。他們留下了生活的足跡,讓親人們無法忘記。
三人同行兩死一傷家中病弱無人看養
俞善國的遇難,在妻子俞愛香看來,如同天塌下來一樣。
廣豐縣位於江西、福建、浙江三省的交界。這裏盛產菸草和茶葉,廣豐人的吃苦耐勞,如同這裏的茶油一樣有名。從縣城往北走將近5公里,就是廣豐縣紫瑚村。一條公路把村子隔成東西兩半。俞善國家在東面的一半。
村子建在一個山坡上,曲曲折折走到最頂端,纔看到俞善國家的房子。這是村子裏惟一一座沒有安裝電燈的房子。兩間磚石壘建的屋子裏有些昏暗,一張飯桌擺在門口處,吃飯的碗洗乾淨了就擺在桌子上,充當喝水的杯子。再裏面是一口裝着山泉水的水缸,老人休息的牀鋪用幾塊木板簡單的隔在最裏面。隔壁的一間屋子牀鋪空着,旁邊的地上點着兩支祭奠的香燭,香火冒出的煙霧夾帶着特殊的氣味,瀰漫了整間屋子。
“他一走,這個家連個頂樑柱都沒有了。”村子裏的人說道,“俞善國有兄弟三個,哥哥患有癡呆症,弟弟去年生病去世,留下2個女兒。母親年過六旬,一對兒子正在讀小學。俞善國挑起了照顧全家的擔子。他是個好男人啊,和妻子結婚10年從來沒有紅過臉,對幾個小孩子也很疼愛,經常教他們學寫字做算術。”
在廣豐縣“阿富汗遇襲死難人員名單”上,註明着每一個人的出生日期,俞善國今年38歲。28歲的時候,娶了同村的俞愛香。
“家裏的幾畝水田只夠自己吃的,掙不到錢。我們帶着4個孩子在鎮子上租房子住,他拉黃包車,我在家裏做飯。”俞善國的妻子俞愛香說,“他每天要拉10個小時的車,運氣好了一天能拉上10來塊錢,運氣不好的時候只能拉一兩塊錢。掙不到錢,家裏給孩子治病欠下了2萬多塊的債。5月初,同村的徐啓太找到他說,‘咱一起去阿富汗吧,給那邊修公路,一天能掙80塊錢。我老了,你去了咱能有個照應。’後來我知道,他聽徐啓太說完,一杯茶都沒喝完就決定一起去,都沒有和我商量就簽了協議。”
“他對我很好的,從來沒有讓我洗過衣服,人也能吃苦,6月4日走的那一天,他一大早就起牀拉車。那天一個上午他就拉到了10塊錢,中午回來塞到我的手裏。每天都是這個樣子的,不管拉到多少錢,他都塞給我貼補家用。那天中午我炒了4個菜,全部都是他愛吃的。中午一點多,我送他到車站。就在他臨走的時候還囑咐我,要把4個孩子照顧好,拉車不要拉的太辛苦,他到那邊賺到錢就會寄回來。”
6月8日,俞善國到達新疆後打電話給妻子說:“老闆對我們很好,吃的用的都買好了,你放心吧。我們明天(9日)就坐飛機去阿富汗。”這是俞善國留給妻子的最後一句話。走的時候,俞善國只帶了一個小皮箱,裏面裝着幾件換洗衣服,一雙皮鞋,一塊肥皂,一袋洗衣粉,除此之外,俞善國還帶了點現金,只有30塊錢。
紫瑚村一共去了3個人:俞善國、徐啓太、徐啓鬆。徐啓太年紀最長,56歲,也是這一批人裏最先決定去阿富汗援建的幾個人之一。徐啓太的家在紫瑚村的另一半,和俞善國家隔着一條公路。
徐啓太的妻子常年患病臥牀,6個女兒中最大的30歲,最小的只有13歲。大女兒和三女兒遠嫁到上海;第五個女兒先天弱智。
5月初,花棚村的老相識項偉厚找到徐啓太,問他是否願意去阿富汗,工錢每天80元,工期一年半。徐啓太當即同意。後來妻子回憶道:“我是從一開始就反對他去的,那麼遠,我的身體又不好。他走了我怎麼辦哪!爲此我們還吵過架。他說一天能賺80塊錢,怎麼不去,我身體還可以,去那裏賺點錢還能讓你和女兒們生活得好一點。我攔不住他。”
徐啓太答應了項偉厚之後,就找到俞善國。同樣的,俞愛香不願意讓丈夫去那麼遠的地方工作。“我年紀大了,他去了也有個照應。”徐啓太去過幾次俞善國家做俞愛香的工作。“我走了,家裏最小的兩個孩子,也請你多照顧一下呢。做飯的時候多做一點,讓兩個最小的孩子來這裏吃一點。我每個月會讓老婆拿點錢過來。還有,我老婆身體不好,買米換煤氣啥的,就託付給你啦!”
徐啓太在村子裏一共找過4個人,最後和他一起走的只有2個———俞善國和徐啓鬆。不幸中的萬幸,35歲的徐啓鬆在這次襲擊中遭到槍擊,但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已經回到山東接受治療。
六人前往全部遇難手拿照片不見親人
洋口鎮離五都鎮大約二十幾公里,曾經以產煤爲主要財政收入。煤越挖越少,國有煤礦幾年前破產,只剩下幾家私人小煤窯還在繼續挖煤。
在這份死難人員名單中,洋口鎮有6個人,他們是蔣家樹,38歲,新村村人;夏學新,40歲,新村村人;陳中富,37歲,新村村人;程光仁,47歲,新村村人;張年春,32歲,新村村人;劉樹美,50歲,古城村人。6月4日中午,這6個人相約在村子口夏學新家門口集合,然後坐着三輪車到鎮子上坐車去縣城。在這次恐怖襲擊中,這6個人全部遇難。
出事後的幾天,蔣家樹的父親總是跑到鄰居家門口坐着,也很少說話,家裏的氣氛讓老人有些受不了。蔣家樹的哥哥這幾天一直把蔣家樹和親人的合影裝在上衣口袋裏,來人便掏出來給人看:“這是好多年前照的,現在他比照片上要胖很多。”照片上的蔣家樹顯得憨厚老實,高高壯壯的。
“他幾乎從來沒有離開家。這次一走就這麼遠。我不讓他去,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蔣家樹的妻子張建英說,“前幾年他買了一輛農用車,後來虧了本,除了種田一直都沒什麼活幹。決定去阿富汗之前,他本來打算去福建打工。後來夏學新來問他想不想出國,去阿富汗。他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在家裏賺不到錢哪!”
幾乎是和蔣家樹同時,夏學新又找到了陳中富等幾個人,並最終商定一同去阿富汗。
介紹夏學新去的人,還是項偉厚。“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很熟悉的。一個多月前,項偉厚帶着一個人來到我家找夏學新,問他去不去阿富汗。那個人我原來就認識,叫蔣日仁。原來在這裏的煤礦幹過活,和村子裏的人很熟悉。他們兩個想讓我老公幫忙找幾個工人去阿富汗。就這樣,夏學新就找到了蔣家樹他們。我是不捨得他的,但是我們這兒幾乎每個家庭都很需要錢。我想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赴阿賺錢一天八十有孕妻子永失丈夫
自從14日晚上11名遇難工人的靈柩被運送回來,這雨就幾乎沒停過。昨天天還沒亮,雨又下了起來,早上剛剛起牀的項偉秀接到電話,哥哥項偉厚等人的遺體火化時間又被推遲。中鐵十四局與江西省有關方面在遇難者家屬賠付問題上的談判仍在進行。
廣豐縣花棚村35歲的項偉厚,在招募廣豐籍援阿工人的工作中,起到了聯絡人的作用。另一個直接組織者叫蔣日仁,與項偉厚有着親戚關係。兩人均住在廣豐縣縣城。
“他們兩個應該算是合作關係,這幾年也做過一些工程項目,都是在國內,但沒有賺到錢。”6月13日,記者來到廣豐縣城項偉厚家,項偉厚的弟弟項偉秀對記者說,“最早,我哥哥在廣豐縣五都鎮花棚村種田,後來到處打工,在車站幹過苦力。這次幫助中鐵十四局海外分公司招募赴阿富汗工人,是從5月份開始的。因爲時間緊,他們找的都是村子裏的熟人,然後再通過他們聯絡一些願意赴阿的村民。”
和項偉厚一起做這件事情的蔣日仁,曾經在廣豐縣洋口鎮民發煤礦做過業務員,人頭較爲熟悉,這次在洋口鎮共招募了6名赴阿村民,在全縣算是最多的一個鎮。在洋口鎮新村村,提起蔣日仁幾乎無人不知。
“這個人很精明,也很能幹。個子高高的,人也很瘦,大概有50多歲的樣子。就是他通過項偉厚找到我老公,然後又讓他在村子裏面找更多的人。”洋口鎮新村村遇難工人夏學新的妻子對記者說,“談的時候,沒有提到那裏會有什麼情況,只是說安全肯定沒問題,待遇也不錯。”
就這樣,蔣日仁和項偉厚在不到1個月的時間裏,共找到近20名廣豐縣農民,赴阿富汗務工。
“我哥哥他們也是想賺點錢!我哥哥走的時候,嫂子已經懷了5個月的身孕,正是需要他照顧的時候。他是想讓家裏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啊!”項偉秀說道。自從得知丈夫出事後,項偉厚身懷六甲的妻子連續幾天粒米未進,體力不支被送到醫院。他們的第一個兒子已經7歲,在縣裏的小學上一年級。“現在哥哥的遺體已經運回來了,也算是回了家,我們也有了一點安慰。希望有關賠付的問題,能夠儘快解決,讓哥哥遺體早日火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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