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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每天清晨五六點就出來擺攤,一直要到夜裡一二點纔收攤,背出背進的,中午有時候吃點稀飯,有時候吃點涼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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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和黃簡陋的家裡,有一個半人高的木櫃子,裡面裝滿了書本和信件,他們很小心的用一把已經生鏽的鐵鎖鎖上。在這只櫃子裡,有兩本黃寫給劉的厚厚的日記。 |
6月9日,33歲的黃高學帶著66歲的女朋友劉孫權到重慶大足龍水鎮民政辦公室申請登記結婚。這一新聞除引來對『老少戀』的好奇外,也引來當地人對媒體『做秀』采訪的不理解。
村民圍觀看熱鬧七嘴八舌 先交500元纔能接受采訪
『你要拿錢哦!』
『應該有一定支持!』
『不拿錢就不說哦!』
『拿錢纔配合,撒糖咬棒棒糖。』記者出現在劉孫權(後文簡稱『劉』)和黃高學(後文簡稱『黃』)在龍水鎮賴溪河橋頭的地攤時,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地等著看熱鬧。
就在幾天前,重慶當地媒體就是以100元錢,讓66歲的劉和33歲的黃在這個地攤前當著眾人的面,表演了一場『新郎新娘咬棒棒糖』的『鬧洞房』。知道記者遠道而來,他們認為應該會帶來更新鮮刺激的游戲,所以圍觀的人都顯得很興奮。
橋頭不遠處龍水鎮第一小學的四年級小學生孫雅琴擠到記者身邊。她說還在教室裡,就聽到同學們說橋頭又有記者來采訪了,她就跑來了。上一次『咬棒棒糖』自己沒看到,這次可不能再落空。
等了一會,看見記者沒什麼表示,大家急起來,采訪也被中斷,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些話。
劉看看記者說,『得交500塊(采訪)手續費,補充我們的生活費。我們沒有電話。因為你們媒體采訪不交錢,群眾都不服,因為我們的婚姻群眾不服,意見大得很,認為我們破壞名聲,感到稀奇,龍水舊習俗濃重得很,只准男的大十歲,不准女的小一歲。』
『像我們這種女的大男的小,都造謠言,好像我這個老太婆想男人,不學好,找一個年輕娃兒;還有人說年輕的找老太婆是因為老太婆有錢。』劉有些豁出去,她拍著胸脯對圍觀的人群說———『我就是老婆婆!看啊!男娃兒在這兒!看啊!』
據圍觀群眾說,他們親眼看到重慶和成都來的報社、電視臺記者有的給過500元錢,有的給過100元錢,有的買糖果來撒給大家。孫雅琴巴巴的望著記者,她問道:『人家記者要照相,給了錢後要他們咬糖都咬,你咋不讓他們咬糖?』
據劉稱,重慶當地媒體來采訪時,6月9日那天要求自己和黃到龍水鎮民政辦公室辦理結婚手續。『我們兩個人的身份證和戶口都在原籍,所以沒有領到結婚證。』劉說自己此前並沒有領結婚證的想法,『因為我還沒有和前夫離婚』。
父母包辦嫁給表哥沒有愛 與夫分居十五載婚姻已死
劉毫不避諱的告訴記者,自己雖然和黃生活在一起,但自己還有一個分居15年的『前夫』,今年已經72歲。她和『前夫』的婚姻關系現在還存在。
『我在大足縣寶興鎮元橋小學當了22年小學老師。我從1964年教到1981年,算是民辦老師。』
但這22年的教齡,卻因為1981年自己20歲的大兒子找了一個18歲的女子做媳婦,被學校口頭通知取消老師資格。
『媳婦到家裡來就不走了,公社乾部說我娃兒沒到結婚年齡,因為這個原因學校就口頭通知我不讓教書,過後又讓我教了5年的課,每個月給我50塊錢工資。』
除了自己的教師資格被取消外,至今讓劉最痛苦也是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的婚姻。
『我原來的老伴,我和他是親表兄妹,他母親和我母親是親姐妹,因為我母親要供養我們姐妹三人,為了能讓我繼續上學,我14歲的時候就經舅母介紹和表哥認識,當時他是一個鐵路工人,有工資供我上學。』
因為是三代內近親結婚,劉生育的五個兒女,只有大兒子和四女兒正常一些,其他幾個孩子都是癡呆兒。
為此,劉說她曾經『吃個一斤酒,跳過井想過投河自殺。我們的婚姻只維持到1987年,他打我,打起來根本不像是對自己的妻子,沒人性。我年輕時很漂亮,他懷疑我「偷人」』。
忍讓了幾十年,1987年劉的母親去世後離開四川,『硬起頭皮』出去做生意,到過湖南、湖北、福建,都是靠賣小吃維持生計。1995年回到四川老家,在外面漂泊了八年,她說自己變得精明了,『以前就是為躲避前夫的打罵纔跑出去的。回來後我就想結束與前夫的婚姻關系。但我到法院起訴七八次,離婚手續都還沒有辦妥。』
1996年劉到戶口所在地寶興鎮法院起訴離婚,但『前夫』要求劉得拿出4000塊錢來纔離,劉不同意,後來法院判劉只要給『前夫』2000元,法院就判離婚。劉覺得法院要她拿錢的判決沒有道理,她說,『別說2000塊,20塊,2塊錢我都不給。』
在劉一再要求下,2002年農歷五月初九,元橋大隊出具證明,證明劉的任何婚姻關系任何人不得乾涉。並加蓋元橋大隊公章。
證明全文如下:茲證明寶興鎮元橋村二組住戶姓名陳樹榮男七十二歲,劉孫權女六十四歲,他們夫妻經常打架吵架,大隊解決個(過)多次無效,並且現在他們已經分居十五年了,都是各人自立,為了相互不發生糾纏,他們提出從今以後互不乾涉婚姻,經我大隊部了解同意他們的要求,特此證明,如果去離婚我們也同意。
這是一份沒有法律效力的證明,但劉不明白婚姻法明文規定不允許近親結婚,更何況自己與『前夫』已經分居15年,而法院卻不能因此而判自己離婚。劉說,『我和「前夫」陳樹榮的婚姻完全死亡,和黃的同居沒有違反法律』。
還有,劉懷疑自己原來在元橋大隊的戶口現在已經被莫名其妙的注銷了。因為2002年下半年『前夫』陳樹榮又向她要200元錢交公糧。據劉稱她曾到大隊核實前夫的說法,大隊給她的答復是,『你還交啥子錢,你連土地都沒有了。』
她不明白,這一切是因為『前夫』的『打點』;還是因為自己和黃的忘年戀,被看做是不允許跨越年齡的愛情!
媒體暴光村人嘲諷受委屈 遠走他鄉苦謀生生意清淡
周圍人的議論最集中的是,第一,與劉生活在一起的黃要麼『有病』精神不正常,要麼生理有問題;第二,老太太要麼有錢,或者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劉說,『我和小黃兩個人的命運都很坎坷。自從我們認識後一直生活在周圍的壓力之下,都指責我嘲笑我,所以我離開了三驅搬到龍水。』
被媒體報道後,龍水鎮上的嘲笑還伴隨著生意的清淡。劉說,『難道大家非要我們兩個分開或者投河自殺纔能接受我們嗎?都說男女平等,可婚姻上只准男的大不准女的大,這是什麼道理?如果有人站出來能說服我我就和小黃分開!』
除社會的壓力外,還有來自雙方家人的壓力,劉說自從和黃同居後,不但自己的兩個妹妹,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娘了。
『有一個老頭,盯著我,眼睛眨都不眨,也不買東西,我說,我那娃兒年輕,你們哪個看上他就把他領走,聽得懂的人就走了,看熱鬧的還是盯著看。』
劉和黃搬到龍水鎮後,他們靠每天出去擺攤賣貨維持生計,生意好時一個月能賺400到500元。龍水鎮賴溪河旁的這個小百貨攤上,賣的都是些針線電池等小百貨,劉借來一臺老式的蝴蝶牌縫紉機,收旁邊居民的一點針線活增加點收入。
記者到達那天,因為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兩個人在眾人目光和議論下默默的收拾,被逼急了,黃捏緊拳頭回罵回去,但劉始終低頭不語任由周圍人議論。
有一個小女孩拿著媽媽給的一塊錢來,她買了一個落滿灰塵的塑料筷子盒,然後飛快跑開了。追過去,她說是家裡需要纔買,後來還是忍不住告訴記者,『他們東西沒人買,我就買啦。』
一個泥瓦匠告訴記者:『我在對面的工地上乾活快一年了,見他們清晨五六點就出來擺攤,晚上還在夜市上擺夜攤,夏天天長了,有時候夜裡一二點纔收攤,背出背進的,中午有時候吃點稀飯,有時候吃點涼面。兩人年齡差距很大,別人看著覺得稀奇,但他們的感情很好,男的很聽女的的話。』
傍晚的餘暉下,身後尾隨著一群男女老少,66歲的劉和33歲的黃背起沈重的背簍,朝一公裡外的家走去。
新房只有五平米年金四百 年邁不能傳香火二人傷感
夜裡八點半纔回到家,這間租來的不到5平方米的小屋子,一年的租金是400元,地下有一條從鄰居家通過來的地溝,他們在地溝上搭了一塊木板,但水汽還是泛上來,天氣悶熱,床腳下竟生出一簇細碎的白頭蘑菇。一張蹩窄的床佔據了屋子的一大半,背回來的貨物堆在屋裡,已經容不下第三個人了。
『這屋潮哦,耗子多極了,連賣的香皂、肥皂都啃,後來上貨我不敢再上肥皂了。我前幾天買了3斤多土豆,晚上回來一看,就剩下一個半。』劉邊說邊把碗筷都鎖進一個大木櫃裡。
已經快夜裡九點,黃要到距家一公裡外的菜市場去買點蔬菜,記者自告奮勇的跟著去。已經打烊的菜場地上有幾堆菜販扔掉的黃瓜和辣椒,黃停下來看了看,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去撿。
在回來的路上,手裡拎著西紅柿和幾根萵筍,黃顯得很高興,因為買菜時,賣菜的大嫂多給了他兩個西紅柿,他說『這又可以吃兩天。』
黃是一個體格很健壯的青年,性格內向很少說話,對於記者的問題大多只回答一兩句,但談起自己和劉的未來,他愉快的跟記者說,自己和劉生活在一起後,雖然父母和兄姐都在責罵他,父親曾經說希望兒子能為黃家傳香火,但劉的身體和年齡都不可能再生孩子,所以自己想出兩個主意,一個是如果有一位能理解和接受自己的年輕女人,願意和自己結合,那麼他希望自己和她能將66歲的劉像長輩一樣供養起來,三個人共同生活。他說『我是不會不管年邁的劉的』;另一個主意是抱養一個孩子。
黃的這些想法曾經跟劉商量過。記者問起來,劉顯得很淡定。她說:『現在還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如果他願意我會同意。我原來在三驅時就是一個人生活,在廟裡做一些紙活兒,沒啥!』
但這種淡定記者認為是強裝出來的。一個人時,她會過身去,有些傷感的說,『我的身體是生不了孩子了,抱養一個怎麼養?我們現在連養活自己都不容易,更何況我年紀越來越大?』劉說,做生意回來都累巴巴的,黃有時候回來就讓他睡覺,自己去煮飯。
周圍鄰居說,這夫妻倆每天早上5點就起床出去擺攤,晚上十一二點纔回來,還要劈柴生火做飯。『有時候吵得睡不著,可他們兩個都勤快呀,也不容易!』鄰居說兩人不但勤快還很有禮貌,大家碰面了都會打招呼。陳玲是房東家新娶進門的媳婦,她很羡慕兩人的感情,『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兒,相愛了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他們兩個一個要是回來晚了,另一個就肯定會出去找,從來不吵架,比我們小夫妻都好』。
但2003年8月份從三驅鎮搬到龍水鎮後,他們馬上成了這個地處重慶西南山區的小鎮人茶餘飯後談話的焦點。
59歲的房東伍中碧回憶起兩人剛搬來時的情景,眼睛馬上活泛起來。
『她說和侄兒一起來住。過了幾天我一看屋裡就一張床鋪,我問她你兩個睡呀,她纔改口說男娃兒是「我當家的」!』
伍中碧說到這兒哈哈大笑起來。旁邊圍著的大閨女小媳婦也跟著笑。人群中不知誰大聲喊道———哪個看得起老婆婆!耍了個年輕的,老牛吃嫩草嘛!
可伍中碧也不否認,兩個人的感情真的很好,『比年輕人還好,老婆婆還給年輕人洗頭,晌午回來吃飯,男的做飯女的就洗衣,女的做飯男的就洗衣。』
6月10日,重慶當地媒體報道了他們的生活後,13日,黃的父親在女兒、女婿陪同下,來到龍水,把兒子狠狠地罵了一頓,說,『你這下出名了,全國都曉得了,把全家人的臉都丟到全國了。』不過伍中碧認為,他們兩個『有感情扯不脫』,而且黃64歲的母親到龍水來看他們時,劉背地裡也管小自己兩歲的婆婆叫媽。
圍觀的人群中有一位身穿制服,胸牌上標明『中國人壽保險公司』的女士,她一直不說話,記者詢問她對此事的看法時,她介紹說自己是龍水中國人壽保險公司的職工張建,她說,『八十歲老頭找個二十歲小女人,別人會認為這是老頭有本事,不稀奇,但反過來就不行嗎?我認為劉是給我們女人爭了光,人家兩個人合得來,而且自謀職業自食其力,恩恩愛愛的,在沒有違背法律情況下,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生活?』
她的話馬上引來一片噓聲,張建無奈的笑起來。
張建對記者說,『你們媒體采訪不要讓他們表演了,會影響他們。我認為真誠的理解和寬容他們,纔是對他們最實質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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