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雙愛孩子的眼睛
記者:您能告訴我做好“知心姐姐”最需要的基本素質是什麼嗎?
盧勤:最首要的條件是要愛孩子、關注孩子、從心裏喜歡孩子,在我的眼中每一個孩子都很棒。有人曾經問過我:“爲什麼孩子很快能與你溝通,你有什麼祕訣?”我就坦率地告訴他:我有一雙愛的眼睛,5分鐘之內就能發現這個孩子與別人不同的地方,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在我眼裏所有孩子都是好孩子。
昨天我接待了二十幾個從石家莊一個培訓中心拉練走到北京的所謂“問題孩子”,他們最大的16歲,最小的才8歲。我把他們接到報社,還打出了歡迎標語:“知心姐姐”愛你!我們曾想象他們拉練過來的一定很疲憊、很髒,但見到他們時,雖然一個個曬得很黑、腳上都打了許多的血泡,但都整齊地穿着迷彩服,人也顯得很精神。他們每個人談自己的經歷、感受。我能看到他們身上父母打的傷口很大,但孩子們都說是自己受的傷,他們的這種毅力和堅強難道你不覺得他們真的很棒?
再有作爲“知心姐姐”,接電話時要先從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同情他的處境和心理感受,讓他知道你能理解他,爲他着想,孩子們就會把自己的心理話說出來,人都是需要傾訴、需要宣泄的。
記者:做了這麼多年的“知心姐姐”,您覺得家長與孩子之間最大的問題和矛盾是什麼?現在時代發展了,這些矛盾的焦點有沒有變化?
盧勤:最大的問題就是家長與孩子之間互相的不瞭解,自己的孩子成了家長“不知道的世界”。我總結這其中有五大沖突:
第一是期望的衝突,家長過高的期望,帶給孩子的是無望。有許多孩子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就不想活了,不是自殺就是要殺父母,雖然他們只是少數,但心理有障礙的孩子卻不在少數。
第二是保護的衝突,家長過度的保護,帶來的是孩子的無能。現在我們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子女,“生了男孩怕學壞,生了女孩怕受害”,家長恨不得天天呆在孩子身邊,但孩子卻對這過度的保護很反感,意想不到的傷害天天都有可能發生。
第三是愛的衝突,家長過分的溺愛,帶來的是孩子的無情。是父母的極度關愛、過分溺愛、無限縱容滋長了孩子的自私,使孩子心中只有自己,沒有別人,這就造成了孩子心靈世界的荒蕪,甚至形成人格方面的缺失。
第四是交往的衝突,家長過多的干涉,帶來的是孩子的無奈。孩子渴望被大人讀懂,需要理解、信任和肯定,需要能夠撫慰心靈的溝通,需要有自己成長的空間,如果這時家長和老師還把他們當孩子,就會引起他們的厭煩,產生對抗心理。
第五是評價的衝突,家長過多的指責,帶來的是孩子的無措。作爲父母一味地對孩子表示不滿、求全責備,帶給孩子的會是負面的信息,如果總覺得別人的孩子是天才,自己的孩子是蠢材,把孩子貶損得一無是處,還總認爲提醒孩子看別人的成績,能激發孩子的上進心,其結果往往會事與願違,讓孩子表現出明顯的抑鬱,還會產生厭世情緒,甚至會做出傷害自己或他人的極端舉動。
時代發展了,社會進步了,今天的孩子更早熟,青春期“提前”了,而他們的父母太累,精神壓力也太大,更年期也“提前”了,青春期就不可避免地碰撞更年期,內心的急躁和以自我爲中心,讓他們都不願意去理解別人,冷靜地去處理問題,這讓12到16歲的孩子與父母兩代人的隔閡加大,相互之間很難互相包容。這次北京高考作文的題目很好,就是《包容》,現在家長與孩子之間缺少的就是這兩個字。
“堵”不如“疏”讓“早戀”成“早練”
記者:說到青春期,好像家長對這一時期的孩子都比較頭痛,其中最擔心就是孩子早戀。遇到這樣的問題,您會怎麼幫他們處理?
盧勤:青春期的孩子有祕密,開始對異性感興趣,這都是很正常的,他們這時候正處於心理斷乳期,需要尊重、需要理解和信任,也需要一個自己成長的空間,他們希望別人把他當成人看待。父母要在關鍵時刻爲他們指點迷津,而不能粗暴干涉。
我認識一位父親,有一天他還是中學生的兒子對他說:“我看上了一女生,人漂亮、聰明、好學,我想和她結婚。”他父親問:“好啊,你能看上她,她看上你了嗎?”兒子自豪地說:“她也看上我了。”父親又說:“你能被一個女生看中,說明你很了不起,如果你將來想在咱們縣裏發展,你就繼續跟她交往,如果你想在市裏發展,你就應該將來到市裏去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你想到省裏、到北京甚至到世界其他地方發展,你就應該到那些地方去解決這個問題。”兒子聽了說:“那我就等等再說吧。”
他在處理兒子與異性交往的問題上就很智慧,他用幽默的方式給了兒子一個重要的人生忠告。這就說明與其把孩子封閉起來,控制他的交往,不如打開大門,讓孩子在廣泛交往中學會與人溝通,把“早戀”變成“早練”,也像大禹治水,“疏”比“堵”好。
記者:現在的父母給予孩子的很多,在乎的很多,但對最應該給予孩子什麼、最應該在乎孩子什麼不清楚,您的建議是什麼?
盧勤:現在的父母在物質上給孩子的太多,但在精神上給孩子的卻又太少,要知道給他金錢讓他揮霍、留下遺產讓他繼承都不能足以讓孩子一生幸福,讓自己晚年快樂,把財富留給孩子很容易,但把孩子變成財富就不那麼容易了。
現在每個家長的期望值都很高,他們把自己沒有實現的目標都寄託在孩子身上,希望孩子幫他們實現,但卻不去考慮孩子的能力與感受,從希望到失望再到氣急敗壞、無可奈何。父母一說起來都是:“我們爲了孩子付出那麼多,什麼都願意爲他做,他究竟還想要我們怎麼樣?”這些父母只知道對孩子奉獻愛,但他們大多對孩子給予自己的愛卻視而不見,他們是在乎孩子,但仔細想想,他們在乎的是孩子的分數和名次,而不是孩子的成長。
孩子的愛心是稚嫩的,愛就像個小苗,你在乎它,它就生長;你忽視它,它就會枯萎;你踐踏它,它就會死亡。等它死亡了,對你無情無義了,那時做父母的你是應該笑還是哭呢?所以說生活中有些東西你可以不在乎,但惟獨孩子對你的愛你不能不在乎,愛是一個大口袋,裝進去的是滿足感,拿出來的是成就感、幸福感,一味地向孩子施愛,他並不覺得甜,更不懂得珍惜,一旦父母學會接受孩子的愛,孩子的價值得到體現,他們纔會感到無比的快樂。
人們都說現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經受不起挫折,這是因爲家長不給他們接受磨鍊、承受失敗和挫折的機會,家長要包容孩子,讓家庭成爲孩子最後的港灣,他違反了紀律,你應該幫助他改正錯誤,應該理解他,讓他在家裏找到溫暖和一種安全感,在孩子彷徨和沒有出路的時候,家長要給他指出一條路而不要給他一堵牆,逼得孩子不得不去做出些極端的事情來。
孩子、家長應記快樂人生三句箴言
記者:我想每個家長可能都想向您請教一種方法,能讓自己的孩子身心健康、快樂成長。
盧勤:是,我總是告訴他們把孩子培養成財富的快樂人生三句箴言。
第一句是“太好了”。爲什麼有的人看到桌上有半瓶水,一個會說:“糟糕,只剩下一半了。”而另一個會說:“太好了,還有一半。”這種幸福、快樂與滿足是自我的一種體驗,是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讓孩子從小體驗快樂,成爲一個樂觀主義者比成功更重要,因爲改變心情就能改變世界。
第二句是“我能行”。成功的大廈都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石上,每個人都有優缺點,有長處和短處,一旦學會了突出自己的長處,自卑感就會消失,“我能行”這三個字就能讓人轉敗爲勝,體驗成功的喜悅,因爲成功不就是自己與自己較量的勝利、與命運抗爭的勝利嗎?改變了面對困難的態度,也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第三句是“我來幫你”。幫助永遠都是相互的,當你去幫助一位有困難的人,你會忽然發現自己幸運多了,這就好比一個正爲買不起鞋而煩惱的人,出門看到一個沒腳的人,他會立刻覺得自己很幸福了。那些在優越的環境中煩惱的孩子,一旦有機會讓他們去幫助那些在同一片藍天下、不同命運的孩子,他們的感情世界就會發生變化,他們的生活也會隨之改變。
另外我還發現再加上一句“你真棒”這樣鼓勵的話,孩子們的煩惱真的會減少,自信心會大增,情感的世界也會更加豐富多彩。
記者:家長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是不是也應該與時俱進有所改變?
盧勤:對。家長對孩子的要求首先從盲目變得清楚,要明白成功的最佳目標未必是最有價值的,而是最可能實現的。其次要懂得孩子的成長比分數更重要,要把“以分爲本”變成“以人爲本”。再有對待孩子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不要去剝奪孩子從失敗中求經驗的機會,要明白在孩子學習的路上,最需要的不是“督學”,而是爲他喝彩的觀衆。要重視孩子的愛,把施愛變成受愛,讓孩子多享受施愛的快樂。同時父母也要注意收起自己的嘮叨,多在關鍵時刻給孩子一些有用的忠告,也不要總跟孩子“較勁”,多把對抗變成對話,多爲孩子的每一點進步和成績喝彩,愛他們的同時欣賞他們,不僅要用愛的眼睛發現孩子,用愛的鼓勵調動孩子,用愛的感覺滋養孩子,用愛的行爲影響孩子,用愛的激情回報孩子,還要會用愛的理由拒絕孩子,用愛的責任懲罰孩子,用愛的意志磨鍊孩子。在這些愛的包圍下孩子一定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盧勤簡歷:
1948年9月生於北京,20歲赴吉林省插隊,後擔任白城地區知青辦副主任;30歲調入中國少年報社,34歲起擔任《中國少年報》“知心姐姐”欄目主持人,52歲創辦《知心姐姐》雜誌,並任雜誌編委會主任。
曾任中國少年報社副主編、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副主編,現任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副總編、中國家庭教育學會常務理事、中國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專家委員會委員。
曾獲中國新聞工作者最高獎“韜奮新聞獎”、“中國內藤國際育兒獎”,並獲“中國保護未成年人傑出公民”、“全國優秀兒童工作者”、“全國三八紅旗手”稱號。
所著的《寫給年輕媽媽》、《做人與做事》獲“五個一工程”獎,《寫給世紀父母》獲“中國圖書獎”。
評:她是最富有的人
44年前,一個在北京史家衚衕小學讀書的女孩兒,發現了《中國少年報》的一個專欄人物———“知心姐姐”,並被她永遠不落的微笑、永遠耐心的解答吸引了。
有一天,她悄悄地給“知心姐姐”寫了一封信,問她怎樣才能把自己中隊有趣的活動登在報紙上。很快“知心姐姐”就給她回了信,還親切地把她稱爲“小友”。這給了女孩兒多麼大的鼓勵啊!她便從此愛上了“知心姐姐”,成了“知心姐姐”的追星族,並立下了一個志向:長大到《中國少年報》當記者、當“知心姐姐”。
這時,女孩兒只有11歲。
她模仿報花上“知心姐姐”的樣子梳起了兩條小辮子,又特意去拍了一張“標準像”,但端詳着照片,總覺得自己不像,缺點什麼呢?她想了又想,這才發現自己缺少“知心姐姐”那種可信可親的微笑。於是,她見人就笑,還熱心地幫同學解除煩惱,時間長了,她有了“親和力”,微笑也成了她與人交往的“見面禮”。
15歲那年,女孩兒成了中學的團支部書記,經常要和同學們談心,我聽你說的“知心”話讓她感覺特別好,她又堅定了這個目標:考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畢業後去《中國少年報》當記者,當“知心姐姐”。
女孩兒19歲的時候,大學的校門卻關閉了,《中國少年報》也停刊了,她和千千萬萬北京知青一起遠赴吉林省的一個生產隊插隊,她想當“知心姐姐”的美好願望一時化作了泡影,但這一情結卻在她心中日益加深,直到1978年11月的一天傍晚,她從廣播裏聽到《中國少年報》復刊的消息時,激動得徹夜未眠,拿起筆來就給報社領導寫信,表達了自己的夙願。
奇蹟真的出現了,1979年6月,已近30歲,不再是女孩兒的她終於跨進了《中國少年報》社的大門。那一天,她流淚了。
她最先從事的工作是以“知心姐姐”的名義給小讀者覆信,這讓她有一種神聖感,她也像當年“知心姐姐”一樣,稱那些企盼回信的孩子們爲“小友”,因爲她知道“知心姐姐”的回信對孩子來說分量有多重。
1986年,已經懷有這個夢想二十多年的她,終於當上了“知心姐姐”欄目的主持人,她從內心裏有一種實現目標的幸福,還有一種挑起擔子的沉重。
轉眼之間,18年過去了,在這18年中,她與她的同事們一直在不斷地創新與發展“知心姐姐”這個欄目,還形成了“知心”系列品牌,既有“知心姐姐信箱”、知心書屋、知心熱線、知心夏令營,又有“知心姐姐”報告會、知心藝術團和“知心家庭”等電視節目,她們仍堅持在每週二、週三17:30至20:30分守候在010-64060999電話旁,接聽着來自全國各地學生和家長的諮詢電話,耐心地解答和記錄下每個人提出的問題,並以其親切、平易、認真、深情、理解及獨具特色的親和力,影響着一代又一代少年兒童,守護着孩子們心中的希望。
2000年,在當年那個女孩兒已經52歲的那一天,因多年來作爲“知心姐姐”的出色成績,她獲得了中國新聞界最高獎勵———韜奮新聞獎。
這就是盧勤,多少代少年兒童心目中永遠的“知心姐姐”。
能面對面地採訪盧勤真的很不容易,她一直都在忙,單位的電話、她自己的手機都成了“知心姐姐”熱線,總是放下這個又拿起那個,就在我們交談的兩個小時中,就有好多電話打進來,這時盧勤就會抱歉地中斷她的談話,面帶微笑拿起聽筒,和藹、輕柔地問一句:“你好!我是‘知心姐姐’,你是誰?有什麼事你慢慢說。”然後便是認真地聽,邊聽還邊習慣性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着,對於簡單的問題,她會很快做出解答,情況複雜的也會約請對方找時間和她面談。聽得出找她諮詢的問題各種各樣,其中最多的還是家長對孩子的教育問題。
看着她永遠的微笑、永遠的耐心,我忍不住問:總是這樣的聽人傾訴、解答問題,你就沒有累的時候、煩的時候?她又笑了:“不可能沒有,可是這十幾年爲全國各地的家長、孩子提供心理諮詢,與他們面對面地交流,孩子的祕密,家長的困惑及他們的無奈與絕望,成功與快樂都向我傾訴,讓我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孩子們真誠無瑕的愛,也讓我始終充滿了激情,讓我對自己的工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一有時間我就想走到孩子們中間,去見見那些對我有話要說的孩子們,哪怕是長途奔波、翻山越嶺,對我來說,孩子就是大地,孩子就是太陽,我付出了自己的愛,也得到許許多多孩子帶給我的愛,這讓我覺得自己是最富有的,當孩子們的‘知心姐姐’就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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