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幾天的搜救打撈,目前仍毫無結果
6月20日晚,從北京到雲南省德欽縣明永村小學任教的志願者馬驊與一個藏族老人遭遇意外,他們搭乘的吉普車在明永冰川景區公路距瀾滄江不到300米處發生車禍,吉普車墜入瀾滄江,馬驊和藏族老人被江水捲走。連日來,當地組織的搜救隊一直在沿江搜索,但是截至記者發稿時,搜救工作一無所獲。在這期間,有諸多媒體的大量記者紛紛趕往雲南。
-馬驊的朋友們爲何要寫《呼籲書》
馬驊的故事令人感動,在一個艱苦的地方快樂地生活着、工作着,他獲得了當地藏民的一致尊重,只是故事的結局讓所有的人感到意外、悲傷。這個結局讓更多人關注馬驊,想知道他選擇艱苦的原因。
6月27日晚間,馬驊的近百位同學、朋友、詩友、網友聯名給一些媒體、網站發了一封《呼籲書》。在《呼籲書》中這樣寫道,“我們是馬驊的同學、朋友、詩友、網友。從20日馬驊遭遇意外以來,我們一直處於極度的焦慮之中。我們爲他擔心,爲他祈禱,希望他能夠平安歸來。即使他歸來的可能性很小,但我們始終沒有放棄這一點微小的希望。
……
“新聞媒體對馬驊的意外作了相關報道,我們對這樣充滿仁愛的關心也表示感謝。但是同時,我們對另外一些媒體不負責任的有違新聞真實性原則的報道表示憤慨。我們非常瞭解馬驊,他來明永村教書,一方面是想做些實事,另一方面是出於對藏地文化的興趣,是對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嚮往。而個別媒體以八卦娛樂新聞的口吻對道聽途說而來的馬驊的私生活津津樂道,不僅毫無真實性可言,而且也嚴重違背了新聞職業道德,對馬驊的名譽造成了嚴重傷害。”
《呼籲書》在網絡上一經公佈,各網站的回帖連篇累牘,馬驊更加引人矚目。究竟馬驊爲什麼來到梅里雪山,究竟馬驊的朋友們爲何要寫《呼籲書》,真實的馬驊、在朋友們的眼中馬驊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對此,記者採訪了馬驊的幾位朋友。
-“馬驊喜歡體驗不同的生活他似乎不能固定在一種生活裏”
《呼籲書》發出後的第三天,馬驊的朋友桑克接受了記者的採訪。在電話裏他告訴記者,馬驊遭遇車禍後,馬驊的朋友們一方面很擔心馬驊的生死安危,一方面都認爲應該爲他做點什麼。而連續數日的搜救工作都沒有結果,在與馬驊家人溝通後,馬驊的朋友們聯名寫了呼籲書。
桑克說:“寫《呼籲書》的初衷是希望能再加大搜救的力度,儘早找到馬驊。”
韓博和馬驊是大學同學,在《呼籲書》上他的簽名排在第一位。韓博和馬驊是同學,更是非常“磁”的朋友。“韓博是我的同班同學、同宿舍室友,一起胡打亂鬧、翻江倒海胡說八道的戰友。”在馬驊2001年的一篇文章中他這樣描述韓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在寫作上給我最大壓力的一個人。實際上,在詩歌的寫作上他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
馬驊去雲南教書的事情,韓博也是在他到了雲南之後才知道的。“馬驊去雲南之前準備了有一年多的時間,在這期間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意思一絲一毫。直到去了雲南後馬驊纔給朋友們寫信說了這件事。”而馬驊的這一行動,讓韓博很吃驚:“馬驊的慣常行爲就是一件事情在做前,什麼都不會說,這並不讓我覺得意外。讓我和很多朋友都感到吃驚和疑惑的是,馬驊真的去雲南教書,並且一干就是一年多。”
馬驊大學畢業後分別在上海、廈門、
天津、北京工作過,直到去雲南教書。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變換了地點,而韓博這些朋友知道,馬驊變化的不僅是地點,更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變化。
如韓博所說:“馬驊喜歡體驗不同的生活,也總在變化生活方式,他似乎不能固定在一種生活裏。並且馬驊每次的體驗都要做到極致、做到透徹,就像他在雲南踏踏實實的教書。”
-“如果把馬驊樹立成典型人物出入就太大了”
馬驊曾經這樣描述自己:“我東奔西走,居無定所,遊歷大半個中國。”
在採訪中,馬驊的幾位朋友表達了相同的觀點:“如果把馬驊樹立成典型人物,與馬驊本人的出入就太大了。他喜歡、渴望自由。”
曾和馬驊共過事的趙宇回憶說,她印象裏的馬驊總是揹着一個大揹包。趙宇曾經跟馬驊開玩笑:“看你整天背一個揹包,感覺你突然就要去什麼地方似的。”馬驊的回答是:“沒錯,我包裏裝的是毛巾、牙刷,走到哪裏就住到哪裏。”對這一點,趙宇說自己“很敬佩”。
“馬驊喜歡到處玩。”桑克說,“他總是把逍遙遊掛在嘴邊,他有一篇小說就叫《逍遙遊》。”
韓博在馬驊遭遇車禍後,寫了一篇文章《一個自由不羈的靈魂》。文章中有這樣一段話:“馬驊一直希望生活就是一種逍遙遊,無論肉體、心靈還是思想,皆隨興之所至,超乎萬物,永無羈絆。”
-“我是勞改犯因爲表現好才被送來上大學”
“馬驊是個很好玩的人,有的時候可以說是個很搞笑的人。”桑克說。
桑克的這個觀點,在韓博那裏得到了印證。
“大學軍訓時,馬驊的頭髮很短,在同學中很突出。一位同學對馬驊的短髮很有興趣,就問他爲何頭髮如此短?馬驊很嚴肅地告訴他:‘我是勞改犯,因爲表現好,才被送來上大學。’這個同學信以爲真,以後老想幫助馬驊。”
桑克說,馬驊是性格隨和的人,朋友們都非常喜歡他,所以他的朋友很多。
趙宇說,有一年馬驊、趙宇等人前往長城遊玩,晚上大家都擠在一個炕上,而馬驊什麼都沒有說,自己睡在一條長凳上。趙宇說:“這件事情我記得很清晰,也很讓我感動,馬驊對朋友總是很好。”
老榕是馬驊從未見過面的網友,用老榕自己的話說,“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在網絡上已經認識很多年了。”一個“很多年”讓老榕都很難回憶起具體是哪一年。採訪中老榕說,馬驊在網絡上有鮮明的特點:熱心。“在網上有誰問點事兒,馬驊只要知道都會回答。”老榕眼裏的馬驊就是這樣,“他不僅是個熱心的人,更是願意付出熱心的人。”
-他去雲南後變得沉靜、豁達
馬驊在雲南生活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雖然時間不長,但馬驊的朋友們感受到了他的些許變化。
“馬驊去雲南之後與去之前的詩寫得不一樣了。去之後作品中‘我’的概念逐漸減少直至消失。人變得豁達,心胸打開了,境界提高了。”韓博這樣描述去雲南之後的馬驊。
趙宇在今年春節過後,和馬驊見過一面。
趙宇告訴記者:“他當時穿着‘僞造’的藏袍,戴着氈帽,揹着揹包。那天,我們見面的時間不長,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他有所改變。”
“馬驊曾說自己是‘典型的大齡憤怒青年’。他以前對任何事情都有明確的態度,鮮明的觀點,雖然在任何場合話都不多,但他是一個有責任感,內心尖銳的人。”趙宇說,“而上次的見面,從他的眼神中、從我們的交流中我看到了沉靜。”
馬驊印象
在採訪馬驊的這些天,一直有兩路信息彙集到我的採訪裏:一邊,在梅里雪山腳下明永村的村民和馬驊曾經的學生們,他們含着眼淚一遍一遍說着馬老師的好,點點滴滴的好;另一邊,馬驊的朋友們發來擔心的短信,擔心媒體把他們心目中自然真實的馬驊曲解成一個格式化的“英雄”。
真實的馬驊是什麼樣子?
採訪中,聽到的一些話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一句是他的學生說的:“他讓我聞到了太陽的味道。”還有留在我們信箱裏一段留言:“如果不是意外,他的故事也許永遠不會被大衆所知。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卻無意中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
我在這些發自肺腑的話裏,認識着馬驊。
在雲南德欽的山村明永採訪馬驊,除了地方僻遠、道路難行之外,這次採訪的特殊之處還在於,在我回到北京之前,我始終沒有見到他的模樣。
6月26日下午,我進到了明永村馬驊的宿舍。那是在明永村唯一的學校裏,一幢二層的土黃色的木板房。樓下是兩間教室和一間雜物室,樓上就是馬驊和另外一個藏族老師的住處。馬驊悲傷的哥哥爲我打開了他宿舍的門。屋子很小,8平方米左右,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張牀和兩張桌子。地上放着哥哥已經捆紮好的物品,不多的三兩件,幾隻揹包就能揹走。靠牀的牆上貼着幾張照片,我趕緊湊過去,但是上面只有學生們和雪山,沒有馬驊。在他的桌上,一本書已經翻得爛爛的,書名叫做———《走進西藏》。這就是馬驊在明永的起居之地,簡單得就像他自己。
馬驊的哥哥是22日來到這裏的,他的輪廓裏帶着弟弟的影子(這是我後來看了照片得出的印象)。聽馬驊的藏族朋友說,馬驊是個十分愛說的人,非常喜歡“即興演講”,還愛捉弄人,給人起外號,炫耀自己的記憶力也是他的愛好。而現在他的哥哥在悲傷裏被記者們圍着,他按藏族的規矩到冰川去爲曾經活潑愛鬧的弟弟祈福,長時間地沉默着,狠狠地走得很快。他心裏一定是十分震動的,因爲到了這裏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弟弟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教書。
這座遠在雪山腳下的村莊,每個人的情感都是那樣真實,表達是那樣的質樸。
當我問:“你覺得馬老師怎麼樣?”明永的村民們就像是在背標準答案:“馬老師是個大好人”或“馬老師太好了”。
那麼,“馬老師爲什麼好?”
藏族老人會在我面前掩面痛哭,嘴裏嗚嗚咽咽地說着大串藏語;一個年輕的姑娘低着頭,很扭捏地撐着桌子邊沿跳來跳去,低聲而堅決地說“馬老師就是好”;明永小學的孩子們,爭着搶着說老師的故事,他們一口氣能講一籮筐。
在藏族朋友的描述中,吃的穿的用的馬驊都不講究,在地攤買件10元錢的背心能開心老半天,可是他又那麼喜歡享受,講究地在院子裏養花養草,愛坐到野外工作。斯納倫布說,“馬驊週六日經常帶着筆記本電腦在野外寫作,春天在半山腰的桃樹下,放CD聽輕音樂,風一吹,落英繽紛,他說這日子真像神仙一樣,感覺太好了!”
回到北京,我翻出報紙,終於看到馬驊了,在本報6月26日版面上。
儘管照片模糊,但我清楚地看到,他跟我在明永所聽到的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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