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和中國都將21世紀初的頭十幾年視爲自己的戰略機遇期,要把握這個戰略期,印度需要超越或者更新冷戰時期的“中國結”,中方也要幫助印度實現這個任務。
國際先驅導報文章1947年以後的印度歷屆政府,都毫無例外地把實現開國總理尼赫魯的“有聲有色”大國夢作爲印度的根本戰略。由於歷史恩怨和地緣政治的原因,印度的大國夢始終籠罩着濃重的“中國情結”。用尼赫魯的話說,只有在同中國人打交道時,他才格外感到自己是印度人。1962年悲情和國際冷戰格局給這種情結更罩上敵意的色彩——中國是印度大國夢的障礙與威脅。直至今日,中印關係仍然受到這種心結的影響。因此,如何解開這個“中國結”,是中印關係真正超越過去邁向未來的關鍵。
兩國沒有根本利害衝突
印度的“中國結”長時間無法消解,甚至變成部分印度人觀察中國的“透鏡”。後冷戰時期的印度精英雖顯自信許多,但潛意識裏仍把中國視爲印度的威脅。這體現在中印之間的“安全困境”:在印度的大國夢中,中國與印度鄰國發展關係往往被視爲挑戰印度的勢力範圍,結果印度採取反制措施,反過來又加深中國對印度的擔心。
肯·博斯(Ken Booth)曾將“安全困境”分爲“疏忽導致”和“故意導致”兩種。中印之間的困境基本是戰略誤解造成,屬於前者。因爲中國南亞政策的根本目標是確保周邊的安全和穩定,挑動印度與其鄰國的矛盾並不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與其說中國與印度鄰國的合作是在南亞不確定性未根除時的一種有限的自保措施,不如說這是中國構築其安全穩定的周邊環境努力中的一環。
中印之間也沒有結構性的衝突。雙方均強調發展經濟、改善民生爲國家中心任務;兩者目標都是世界大國,但各自所走的路徑和戰略方向並不衝突:印度“立足南亞,面向印度洋,放眼世界”,中國“立足東亞,穩定周邊,面向亞太,走向世界”。從半個世紀的中印關係看,印度從未構成中國安全的真正的、迫在眉睫的威脅;印方所謂的“中國威脅”也更多是想像,誠如印度前駐華大使館外交官帕蘭傑佩所說:“德里的大霧是在政治和心理上束縛着印度人的一種霧……這種霧根本上是對中國的偏見和誤解。”
超越歷史上的恩恩怨怨
印度和中國都將21世紀初的頭十幾年視爲自己的戰略機遇期,要把握這個戰略期,印度需要超越或者更新冷戰時期的中國情結,中方也要幫助印度實現這個任務。
首先,超越雙邊關係上的歷史恩怨。作爲“中國結”的關鍵載體,西藏和邊界經常牽動兩國國民的感情。印度政府在2003年首次“承認西藏自治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的一部分”,在西藏問題上邁出重要一步。但是,除非印度下定決心,清除其境內的“西藏流亡政府”,這個問題纔不會再次攪動兩國和解的大局。
困擾兩國多年的邊界問題則需要雙方妥協才能最終解決,政治家們都不可能在沒有國內大體共識時邁出實質性的步伐,因此雙方、尤其印方需停止惡意宣傳和不切實際的要求。將來最現實的解決辦法,也只能尊重實際控制現狀,各自放棄一部分要求。兩國政府需要時間解決該問題,在沒有找到雙方都接受的解決方案前,彼此應尊重對方的實際控制區,不讓邊界爭端影響兩國和解的大局。
其次,超越中印之間的“安全困境”。這種困境是歷史的遺產,唯有透過印度改善與鄰國關係來擺脫它,而不能以犧牲中巴友誼爲代價;中國與印度鄰國的關係需要維持與拓展,這並不出於抗衡印度的需要,而是中國必須與其鄰國發展正常關係使然。中方願意而且能夠在印巴和解中發揮建設性的作用,最近的三國新互動就是有益的探索。
“安全困境”產生的重要原因是信息溝通的失敗。若能建立穩定的中印防務交流機制、增加中巴合作的透明度,或許能對緩解困局有所助益。中方需界定自己在南亞的利益和了解印度的關切點。需要注意的是,中國人希望印度更加關注中印關係本身而不要老盯着巴基斯坦因素,但不少中國媒體和部分學者卻常認爲印美合作、印度“向東看”都是爲了遏制中國,這種看法即便算不上雙重標準,起碼也證明一些人論證思路上的矛盾。印度同樣有權與其他國家發展關係,我們只需留意這種關係會否犧牲中印關係。
第三,重視印度,挖掘兩國的共同利益。從印度精英的抱怨看,自尊的印度人渴望獲得其他大國的重視。與印度格外關注中國相對,中國社會對印度的漠視甚至某種程度上的輕蔑往往加深了印度人的“1962悲情”。中國媒體對印度的報道多是列車出軌、導彈試射、熱浪死人、種姓衝突等負面消息,外加一些獵奇的電影和瑜伽功介紹。中國人經常抱怨西方媒體以獵奇心態描述中國社會,自己就不該以類似心態去看待印度社會。印度軍購往往被國內媒體說成“勒緊褲帶搞霸權”,是否印度的加強軍備都是爲了霸權?中國購置軍火、加強自己的國防,與印度的做法有何區別?對這些簡單問題的回答,可檢驗中國人看待世界的心態是否健康。不管印度在經濟、軍事上的實力是否實至名歸,中國都需要更多地瞭解和重視自己的大鄰居。
印度的崛起對中國是機會還是威脅,當然主要取決於印度對華政策的價值取向,但中國若能密切跟進印度的局勢、並在其成長的不同階段採取合適對策,仍能將印度崛起的軌道拉向有利於中國的方向。考慮到印度對華政策的調整目前還在試探階段,我們應主動抓住印度人的心。
中印關係的起起落落,原因之一在於兩國還沒有深度相互依存,以及未能充分挖掘雙邊關係本身的內在價值。兩國在崛起的過程中將不斷受到現有國際權力分配格局的“敲打”,這是雙方最大的合作基礎。換句話說,中印崛起過程中所受的主要壓力並非來自對方,兩國完全可以在競爭的同時保持合作的基本面。我們不能期許透過一兩次領導人的訪問就能超越過去的陰影,我們甚至可以預計兩國關係的新摩擦或反覆。但是,建立和平共處、求同存異、合作雙贏、務實穩定的中印關係是完全值得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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