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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這個大門口，家長們用手機短信給考生發送高考答案 |
全國范圍內的重點本科第一批次高考錄取結果已經在近日相繼出臺，然而，在中原大省河南的某些地方，一紙錄取通知書卻被賦予了更多的含義……
7月的河南好像不停在為6月曾經犯下的過錯還著舊賬。
正值陽光明媚、遍地青綠的中原大地看去無論如何也沒法和『天災人禍』這樣的四個字搭上任何的瓜葛。然而，在6月份的下半月內，不但小浪底的一陣狂風帶走了游船上43條人命，河南鎮平、濮陽兩縣更是爆出了震驚全國的大面積高考舞弊丑聞，一時間，原本祥和的7月籠罩了一片多事的愁雲。
如今，距離最先事發的高考舞弊事件已經整整一個月，然而舞弊『人禍』留下的陣陣痛楚至今仍然無法完全消弭。
『大城市多好啊，比我們這裡強多了。這要是出個大學生，那還不是雞窩裡飛出個金鳳凰。那誰還敢惹呢。』
農業家鄉的城市想像
濮陽縣隸屬濮陽市，位於河南東北部，是一個依靠農業帶動經濟發展的小縣，而且是省級貧困縣。如今的這個縣似乎也陷入了想發展-需人纔-抓教育-催生人纔-人纔外流的怪圈當中。
不論是縣城還是鄉村的學生，到濮陽縣高中苦讀，大部分人的目標只有一個——早日脫離窮鄉僻壤，實現自身價值。
吳兵就是抱有這種想法的一員，很不幸，他也是參與此次高考作弊並被處罰的學生之一。
吳兵的家距離濮陽縣還有很遠的路程，看慣了家鄉平房林立、菜地遍野的他對於自己就學的濮陽縣已然是無比的驚奇，因為這裡『連網吧都有』(雖然在這個省級貧困縣裡超過10層的樓房屈指可數)。而對於吳兵來說，如果能到鄭州或是省外的大城市去上學、工作，那簡直是一件天大的命運轉折。
然而，這一切如今已是空談。
吳兵說，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次作弊會被怎樣處罰，『可能是成績不算，也可能是明年不許考，也可能是停考3年。』吳兵從一起被處罰的『難友』那裡聽來了這些傳言，自知犯了錯的他也沒去問，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據村裡人說，吳兵家裡已經托在外打工的表哥給吳兵找了一份燒磚的工作，再過兩天就要去山東打工了。『山東省會是濟南，「濟」字讀三聲，二聲和四聲都不對。』吳兵說道。他說長時間的備考已經讓他對這些小細節非常敏感，『以後要是有機會去濟南瞧瞧，保准不會弄錯。』
在濮陽縣鄉村，像吳兵這樣放下書包拿起背包的學生並不在少數。而在他們眼裡，通過高考到大城市裡去上學、工作是一條能夠通天的道路，只要走上這條路，就能夠擺脫自己和自己的下一代貧窮的命運。
然而，這條通天之路卻並不那麼容易走。『大城市多好啊，比我們這裡強多了。』
這是記者經常能夠聽到的一句話，而如果追問他們所知的大城市究竟強在哪裡時，這些人除了說出『大』以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至多說說同村的某某到大城市做過生意，『現在全家都不用種糧了』。『這要是出個大學生，那還不是雞窩裡飛出個金鳳凰。那誰還敢惹呢。』村裡人如是說。
一位被處罰的學生說，他作弊時手心裡能捏出水來，可原因並不全是因為害怕處罰，而是因為緊張，他恐怕錯過了能夠一飛衝天的機會。
就在記者離開的時候，臨村的學生已經有人得知了錄取結果，據說是第一批次的重點本科院校。全村人都去串門慶賀，而再也沒有人顧得上那些仍然在等待錄取通知的學子們。
『60萬人擠一條獨木橋，昇學競爭力是非常大的，很多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好一些的前程，這些家長太迫切了，只想「搬個梯子幫孩子一把」。』
高考圖騰的真實崇拜
1987年，濮陽縣出土了6400多年前的蚌殼龍形圖案，在國內外考古界引起轟動，被譽為『中華第一龍』，濮陽由此獲得了『龍鄉』的美譽。而鎮平縣所在的南陽市更是以當年諸葛孔明所居的臥龍崗聞名四海。在這兩個縣的百姓看來，『龍』可以說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圖騰。
然而，在河南學子的潛意識中，『高考』纔是他們頂禮膜拜的圖騰。
河南省檔案館研究人員告訴記者，河南從歷史上講，不論是古代還是近、現代，都是考試大省，河南學子對於國家統一考試懷有一種近乎於固執的偏愛。
1977年12月剛剛恢復高考之初，僅河南省報名參加高考的人數就超過了70萬人，佔到全國700萬考生的十分之一，考生數量位居全國第一。據記載，當年河南省的招生計劃只有7000人，錄取比例達到1:100，加上當時考生是按26歲以上、25歲以下兩個層次劃分(他們之間的錄取分數線也有差別)，說是『百裡挑一』毫不誇張。後來，因為河南省考生的成績實在出色，經河南省委報請教育部批准，最後錄取名額又增加了2000多人。因為擴招，這一年的高考，直到1978年春節過後纔全部錄完，這個時間在高考史上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由此可見，河南學子『善考』以及對於通過考試謀出路的執著是有歷史為證的。
更讓人感嘆的是，就在全國很多地區考生數量逐年下降的情況下，今年河南省共有60萬考生參加了高考，『這是這些年來錄取人數最多的一年。』教育廳一位官員證實道。
『60萬人擠一條獨木橋，而且計劃只錄取38.8萬人，錄取率為64%，昇學競爭力是非常大的，很多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考兩分，能有一個好一些的前程，這些家長太迫切了，只想「搬個梯子幫孩子一把」。』鄭州市教育學會理事周慧玲認為在河南一些地方發生高考舞弊案是有其內在原因的。
然而，正是因為人們對高考如此『膜拜』，也讓一部分人看到了『掙高考的錢』的希望。
鎮平第一高中的邵將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今年高考期間，邵將組織另外5名學生，其中一部分學生報名參加高考獲取試題，另外的學生在外圍答題，並利用手機和電腦群發短信功能，向11名考生發送有關信息，因此獲利12000元。
如今的邵將已然從學生變成了一個階下囚，據看守所有關負責人介紹，邵將在看守所曾多次痛哭流涕，然而一切為時已晚。本來希望利用人們心中對於高考圖騰的崇拜謀取不義之財的他，卻最終遭到了高考這個圖騰的反噬。
『現在我們濮陽教育界平均每個老師每月也就只能拿到一千多元錢工資，參加一次高考舞弊卻能拿到二三萬。這對老師的吸引力是非常巨大的。』
風暴過後無言無顏
『為人師表』、『誨人不倦』、『君子之道』等等這些成語在河南這個中華文化的發祥地廣泛流傳著。尤其是濮陽、鎮平兩縣，自古以來更是賢臣文士輩出，從『造字聖人』倉頡、『至聖先師』孔子門徒子路、兵家之祖吳起，到一代名相商鞅、古代天文學家張衡、『唐宋八大家』之首韓愈等等都是古今稱頌的文人君子，因此古有『衛多君子』之稱。
然而，就在這個自古就是『君子之邦』的地方，在此次大大有違君子之道的舞弊丑聞當中，丟盡了顏面卻恰巧是為人師表的教育界。
在此次丑聞中，鎮平縣第一高中的老師擔心學校多年積累的聲譽可能毀於一旦。『盡管沒有發現教師和考務人員參與此案。可是，「教不嚴，師之惰」，誰能認為學校和老師沒有責任呢？』一位老師擔懮道。
然而，相比之下，濮陽教育界這次是狠狠地栽了跟斗。
在濮陽縣三中舞弊案中，涉案主犯竟然全是濮陽縣三中的老師。他們是政教處副主任田春山、高三年級主任肖付印、高三年級主任數學教師李連培、高三年級十班班主任物理教師賈艷軍、高三十六班班主任語文教師張省偉、高三十八班班主任政治教師崔光明。
據了解，這些教師都在被『雙規』(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代問題)之後刑事拘留，目前已然是階下囚徒。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老師對於濮陽三中一下子有這麼多骨乾教師被抓，校長被撤職非常擔懮，她保守估計需要至少4、5年時間纔能在教師梯隊上緩回元氣。
如今，在濮陽教育界，有關高考舞弊這件事已經成為禁忌，沒有人去主動談論。似乎大家都在有意避開這一尷尬的話題。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濮陽市油田一中教師認為，發生這種事情，原因非常復雜，並不是一句兩句能夠說得清楚的。
他認為，首先就是教師經濟收入原因造成了目前的這種狀況。『現在我們濮陽教育界平均每個老師每月也就只能拿到一千多元錢工資，參加一次高考舞弊卻能拿到二三萬。這相當於老師們幾年的收入，這對老師的吸引力是非常巨大的。』他分析道，『另外，如果某個校領導找到教師要他去「照顧」某個或某幾個學生，老師根本沒法拒絕，如果拒絕的話，等於是把領導得罪了，以後肯定會被收拾，有的老師也是迫不得已纔乾的，沒有辦法。』
然而，不管怎樣，在此次丑聞事件中，師德師風問題遭到了嚴峻的質疑。正像河南省教育廳副廳長肖新生所說，這次高考舞弊案之所以能夠得逞，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監考教師失職或瀆職，學生把手機帶進考場，在考場內收發信息，都沒有得到有效的制止。那麼為什麼呢？是監考教師聽了招呼、收受紅包、不去履行職責。更有甚者，還有一些教師唯利是圖、見利忘義，直接參與了高考的作弊。這些問題都凸顯了一個師德問題。事實再次證明，制度和人的素質是兩個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方面，沒有制度不行，有了制度人的素質跟不上去，那麼再好的制度也會形同虛設，流於形式。
河南不相信眼淚
對於高考舞弊這種丑惡現象，學術界及教育界一直在研究應對措施，有人提出要從根本上解決，即進行高考制度的改革。另外一些人則認為，一定要加強對於考風考紀的監督，實行一系列監考手段，杜絕作弊現象。
然而，不論是哪一方，對於已經發生了的舞弊，由於沒有相應的考試法規作為參考，哪一方都無法提出有效的制約手段。
但是，河南省對於此次發生在省內的兩起舞弊案的處置還是足以讓人們信服的。
6月17日，查明鎮平縣邵將等6人在高考過程中進行手機作弊，已開始按程序追究其法律責任。發現的違規作弊考生按照有關規定，已上報上級招生部門，分別給予各科成績或單科成績作廢的處理。
經查明，濮陽縣三中政教處副主任田春山、高三年級主任肖付印、高三年級主任數學教師李連培、高三年級十班班主任物理教師賈艷軍、高三十六班班主任語文教師張省偉、高三十八班班主任政治教師崔光明等7人在高考期間利用手機為考生提供考試信息，此7人已被刑事拘留。
另外，在同一天，11名負有領導責任的濮陽市領導乾部受到黨紀政紀的嚴肅處理。濮陽市教育局局長張秋郎被行政記大過處分，分管全市高招工作的濮陽市教育局副局長解朝聘被行政降級處分，並調離教育部門，濮陽縣委副書記、濮陽縣考區主任高朝亮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濮陽縣副縣長、濮陽縣考區副主任張宏被行政降級處分，並被責令辭去濮陽縣副縣長職務，濮陽縣教育局局長、黨組書記、濮陽縣考區副主任、濮陽縣三中考點主考趙同法撤銷黨內外職務處分，濮陽縣三中校長、黨支部書記、濮陽縣三中考點副主考王仁忠撤銷黨內外職務處分，南樂縣一中副校長、黨支部委員、濮陽縣三中考點副主考楊雙立撤銷黨內外職務處分。
與此同時，對違規作弊的考生按國家有關規定給予處理，同時河南省教育行政部門決定：取消濮陽縣三中今明兩年承辦國家教育考試的資格。河南省有關部門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兩起舞弊案讓河南蒙羞，嚴重影響了考生情緒及社會穩定，此次舞弊事件必須依法嚴肅處理，以期最大限度地保證高考公平、公正、公開。
此次，河南不相信眼淚。
疑犯賈樹川被正式批捕
城市快報/綜合消息7月15日，記者從河南方面獲悉，被蘭州警方從西北民族大學提走的『河南鎮平高考舞弊案』主角賈樹川已被鎮平縣人民檢察院於6月底正式批捕。
7月15日，河南鎮平縣人民檢察院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自案發第四天起，縣檢察院就派出兩名主訴檢察官『提前介入』進行案件『引導偵查』，據講，這樣做將有利於取證和起訴。賈樹川已於上月底被檢察院正式批捕，罪名是『非法獲取國家秘密』。目前，賈樹川仍被關押在鎮平縣看守所。據悉，這次鎮平發生的舞弊案可能是全國首例進入司法程序的案件。
舞弊案全程回放
濮陽
據了解，在高考前，《焦點訪談》接到舉報，濮陽縣三中往年都發生有組織的高考舞弊，而且有證據表明，今年的舞弊情況將更加惡劣。
6月6、7、8三日《焦點訪談》記者在實地拍攝中發現：學生家長在三中考點外大聲討論高考答案並用手機發答案短信、監考老師隨意進出考點……
6月10日下午河南省教育廳接到教育部副部長袁貴仁關於濮陽縣三中高考舞弊案的批示。此時，濮陽市委、市政府纔發現發生在距濮陽市區10公裡外的濮陽縣三中高考舞弊案。
6月17日新華社及河南省相關媒體發通稿第一次正式披露發生在河南鎮平和濮陽的高考舞弊案。此外，河南省有關部門向社會通報了今年高考期間濮陽縣發生的利用手機違規作弊事件的查處情況。
6月17日濮陽縣三中考點田春生、肖付印等7人因事先預謀在高考期間利用手機為考生提供考試信息，被刑事拘留，違規作弊的考生按國家有關規定被予以處理。另外，河南省教育行政部門決定：取消濮陽縣三中今明兩年承辦國家教育考試的資格。
在濮陽縣高考違規作弊事件中，11名負有領導責任的領導乾部受到了黨紀政紀的嚴肅處理。
鎮平
高考期間，河南省南陽市鎮平縣當地警方得到線報，有人以每人1000元的價格，在高考時利用手機短信息傳送答案。
6月14日《北京青年報》首次披露了有關此次事件的部分情況。
6月15日當地公安部門查明，策劃此次舞弊案的主謀，居然是正在蘭州西北民族大學就讀的大一學生賈樹川。
6月17日河南省有關部門對此案進行了通報。鎮平縣社會青年邵將等6人因考前預謀進行手機作弊被公安機關抓獲，被發現的11名違規作弊考生按照有關規定，分別給予各科成績或單科成績作廢的處理。
6月底此次鎮平縣舞弊案的主謀賈樹川被檢察院正式批准逮捕，罪名是『非法獲取國家秘密』。據悉，這次鎮平發生的舞弊案可能是全國首例進入司法程序的案件。
記者手記 如何割除爛瘡？
說起采訪高考舞弊案，可以說是有一些緣分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正在陝西省漢中市的南鄭縣進行采訪，而采訪的內容是該縣南鄭中學發生的大面積高考舞弊事件。與這次河南濮陽高考舞弊相同的是，去年南鄭中學的舞弊案也是由教師從中參與、牟利。而且，巧合的尚不止這一處，比如說主使人都是學校政教處主任，又比如作弊手法都是利用手機，甚至比如南鄭與濮陽兩縣都是當地有名的貧困縣等等。
時隔一年，相同的事、類似的人、不變的高考，所有的要素讓人覺得時空交錯，光影重合。好像花了365天繞了一圈之後，一切又重回原點。
無人否認，我國對於高考制度的改革每年都在進行，從增加春季高考、擴大招生規模、分地區獨自命題、部分高校自主招生，直到今年的考前簽署誠信協議，可以說，我們改革的步伐從沒有停止過。然而，相同的高考舞弊事件卻也如影隨形般糾纏不已。
捫心自問，我們是否已經陷入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魔又高一尺……』的循環當中呢？如何纔能割除這一爛瘡？不幸的是，至今學術界的專家也沒能得出完美的對策。但拋開所有理論上的東西不談，看著那些因作弊失敗被禁止高考的學子們被迫走上一條農民工之路時，實在不知道到底應該為他們悲痛，還是應該為考紀管理的嚴明欣慰。也許我們不應該同情那些作弊者，但卻不能不去思考他們如此做的原因。但不管怎麼說，我們必須清楚，高考的改革正在一步一步向前，也許我們的未來會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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