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國南海。雲飛浪卷,驕陽灼人,我海軍某陸戰部隊的大型海練如火如荼。女子兩棲偵察隊,全程隨大部隊參加海練,在近似實戰條件下展示了“走、打、藏、偵”的兩棲本領。
1995年6月誕生於某陸戰旅的女子兩棲偵察隊,是我軍惟一一支女子特種作戰部隊,在現代立體戰爭中,成爲女子特遣隊,神奇中透出浪漫。
“八一”前夕,記者走近這羣“上天能跳傘,下海能潛水,深山能攀崖,荒島能生存”的姑娘——
女警、女兵在影視作品裏,被演繹成“上天、入地、下海;刺殺、格鬥、射擊”無所不能的“霸王花”。現實中真有這樣的“霸王花”嗎?
如茵的草坪,婆娑的椰樹,獨棟三層的小白樓,這是80多名花季少女的“閨房”——我軍惟一一支女子特種作戰部隊學習、生活的地方。小白樓右前方約500米,是她們的訓練場,那就是盛開“霸王花”的一塊“魔鬼”營地。
“八一”前夕,在海軍女子兩棲偵察隊的營地,記者見到了這片不讓鬚眉的“霸王花”。
陸戰隊不承認性別
“戰爭不同情弱者,陸戰隊不承認性別。”這是女子兩棲偵察隊隊員的口頭禪。要想成爲一名合格的女陸戰隊員,要經過“煉獄”般的訓練。
數九寒天,她們突然被空降到北國叢林,在零下30攝氏度的冰天雪地摸爬滾打;盛夏酷暑,戰艦又將她們送到赤道附近海域進行耐高溫訓練,烈日下,甲板潑水騰氣,穿着膠鞋走在上面“吱吱”直響,可她們像雕塑一樣巋然屹立,一動不動。
在被美國海軍陸戰隊司令稱爲“世界上標準最高、難度最高”的中國海軍某陸戰旅專業訓練場上,一場對女子兩棲偵察隊員的考覈正在進行,她們要在400米的區域內,依次攀越6米軟梯,跑過高4米、寬5釐米的天橋,衝過60度斜角的拉索高臺,懸空通過長40米、深5米的障礙水池,再匍匐爬過長20米的低柱鐵絲網……然後開槍射擊200米以外的一排活動胸靶。其強度和難度可想而知。只聽一聲令下“上”!女陸戰隊員一個個似脫弦之箭向前衝去。攀軟梯,過天橋,衝拉索高臺,懸空越池,匍匐穿網,擎槍射擊,樣樣做得乾淨利落。
江麗是上海交大大二的學生,去年12月入伍,她每天的功課是,“清晨起牀出操就是一個三公里跑步,上午操課不是倒功技術就是拳術基本功,練完花劍還要練匕首,摔得眼冒金星還得摸爬滾打,中午還要加班訓練,好不容易休息了,可剛躺下起牀號就響了,迎接我們的又是一個下午的超強度訓練,吃完晚飯又是一個三公里跑步,之後就是沒完沒了的百米衝刺和周而復始的基本功訓練,一天下來,我是站着就想坐,坐着就想躺,躺下就能睡,可睡覺也不塌實,半夜裏,緊急集合的聲音時常把我們這羣新兵折騰得七葷八素。”“儘管如此,訓練量卻有增無減。我們都挺過來了。”
副隊長孟秋貞是個練家子。15歲開始學跆拳道,1999年獲得全國協作區精英賽55公斤級第一名,身體素質絕對過硬。參軍後,練倒功每天要在地上摔上1小時,讓她幾乎精神崩潰。這時她注意到了一個胖胖的女兵葉素瓊,“她的爆發力和彈跳都不好,可是她的毅力好。她行我也行。”小孟就是在這樣的暗自鼓勵下挺過了那段日子。
王蛟在2002年獲得南海艦隊射擊比武的第一名。“我練射擊的時候,槍上要掛兩塊磚,擺好射擊姿勢,一跪就是一小時,腳趾麻了,後來破了皮,又爛了。爲了增加臂力,每天早上拿兩塊磚跑步5公里,接着再做一些擴胸、俯臥撐的小素質訓練。”
孤島突破生命極限
“野外生存訓練”原本是海軍陸戰旅兩棲偵察隊男隊員的一個科目,“霸王花”們也得練。
盛夏酷暑難耐,一艘登陸艇將女子兩棲偵察隊員們運送到了一個四面環海、荒無人煙的孤島。地上白骨森森,骷髏累累,令人毛骨悚然;樹上巨大的蜘蛛網上一隻只又黑又大的毒蜘蛛瞪着可怕的眼睛;盤踞在雜草叢中的一條條毒蛇吐着紅紅的芯子;蜈蚣、毒蟻、蠍子神出鬼沒,讓人心驚肉跳。
每名隊員帶1把匕首、1盒火柴、450克大米、10克食油、5克鹽。在這個荒島上她們要生存一週,還要進行近似實戰條件下的“走、打、藏、偵”戰術演練。
比起小夥子們,姑娘們在野外生存更會精打細算。開始兩天,她們靠釣魚、捉蟹來維持身體每天所需的熱量。上島時每人攜帶的一軍用水壺淡水早已用完,她們從海水中一滴滴地提煉蒸餾水。
糧食用完後,她們便四處抓老鼠、捉魚蝦、掏蠍子、挖草根、採野果充飢。然而,這些東西很快就難覓蹤影,海邊也難得抓到一條小蝦。連續幾十小時的斷炊,她們不得不一邊生吞活嚼着小螞蟻和四腳蛇,一邊與“敵人”進行着不屈的戰鬥……
爲期一週的“孤島求生”訓練結束了,女子兩棲偵察隊員們勇敢地衝破“生命極限”,獲得了真正的陸戰隊員合格證。
被趕下海的“旱鴨子”
去年入伍的新兵鬱豔亭怕水,地道的“旱鴨子”。
但是,着裝負重,在海里遊幾千米是海軍陸戰隊隊員“魔鬼訓練”的基礎科目之一。
鬱豔亭雖然能代表上海女子青年足球隊征戰綠茵場,卻難過“武裝泅渡”這一關。
今年5月,女子兩棲偵察隊跟男陸戰隊員一起參加大型海練。
“必須過關,兩棲陸戰隊員的第一要務就是‘武裝泅渡’。”鬱豔亭說,“我們每天要在海里泡3小時。先是在淺海邊泡,適應水性,過了幾天,指導員把一根兩米長的繩子拴在我們幾個人的武裝帶上,繩子的另一端綁一個小軍用游泳圈,‘押’上衝鋒舟,開到深海區,然後把我們都趕下海。”
“不會游泳的人到了水裏成了秤砣,身體一直往下沉,又苦又澀的海水直往嘴裏嗆,剛覺得露出了腦袋,又沉了下去,有根稻草也想抓住。拼命地往上爬,拼命地去抓游泳圈。”
“指導員規定每個人只可抓5次游泳圈,否則就得重新訓練。我開始剋制自己抓救生圈的願望,在海里拼命地撲騰,你還別說,間隔越來越長了,10分鐘、20分鐘、30分鐘……真的就浮了起來,真的就會遊了。幾乎每個不會游泳的女隊員都是這樣過來的。”
海練期間,姑娘們在海水裏泡了1個月。水母蜇得人生疼,身上的皮一層層地脫。鬱豔亭的身上開始長起了癤子,在海水裏膿包破了,先是刺痛,很快又沒了知覺。到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覺。
從海練點回來,隊裏30多個人都長了痱子,起了膿包。許多人臉上都長了汗斑,一塊黑一塊白。指導員鍾志軍領她們去看病,把醫生都嚇壞了。
墳地裏綁吊牀過夜
女子兩棲偵察隊裏80多號十七八歲的女孩子,90%來自城市,80%是獨生子女,個個都是父母的“小心肝”。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是都市裏最時尚的羣體,什麼時髦玩什麼,什麼先鋒做什麼。可女子兩棲偵察隊員“玩”得更“前衛”:在陰森森的墳地裏綁上吊牀過夜。
1999年入伍的齊家園已是快退伍的老兵了。她說,“女孩子膽子大都很小,‘孤膽訓練’就是要把女孩子的膽子練大。黑漆漆的夜裏要自己摸到墳地,找棵樹綁吊牀,在那裏過夜。”
“我當新兵的時候很怕這種‘魔鬼訓練’,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渾身都抖,摸索着綁好牀就坐在上面,一句話也不敢說,就想哭,看着螢火蟲飛來飛去,一直熬到天明。”
“有一回,連裏搞夜間射擊,我帶着兩個新兵去靶壕裏查靶。一百米開外有一條廢電線,不知誰給拽到了,靶壕裏突然傳來了迴音。新兵大叫着‘有鬼’,嚇得連帽子都跑丟了。隊長只好又帶着她返回靶壕轉了一圈。”“膽子就是這樣練大的。”
對於女子兩棲偵察隊的每位戰士來說,戰爭考驗她們更多的就是單兵作戰能力,用鍾志軍的話來說,也就是考驗她們野外生存的能力。未來戰場上,她們遭遇到的情況到底有多麼惡劣、多麼不可想象,沒有人可以預料。
男兵輸給了女兵
“以這些女兵的素質,對付兩三個普通的男性完全沒問題。”鍾志軍說,“她們都很好強,總是想和男兵比個高下。男兵的爆發力強,但是通常‘三板斧’,拉練時,開始男兵走得飛快,可是女兵的耐力強,而且精神意志力比男兵更優秀,到最後反而是女兵要走在前面。”
今年夏天海練期間,女兵們30公斤戰備着裝,在40攝氏度的高溫下拉練30公里,最後5公里奔襲,男兵成了她們的假想敵,最後的結果證明,女兵們的耐力佔了上風。
伏擊捕俘演練也是女子兩棲偵察隊員與假想敵們的較量。一次訓練中,男兵不好意思做女兵的俘虜,被抓到了,還是負隅頑抗,女兵們急了,動起手來,把男兵“打”得一瘸一拐。訓練一結束,消息不脛而走,說是男兵被女兵給打了。
女子兩棲偵察隊員的“厲害”不只是在海練場。一天,女隊員錢漢新坐公共汽車回海南探親,半路上,4個人高馬大的男青年手持尖刀搶劫乘客。錢漢新怒吼一聲:“住手!”然而,歹徒根本不把這個小女孩放在眼裏:“別廢話,你也趕緊把錢掏出來。”說着,就把刀伸到了錢漢新的眼前。錢漢新一個反手把刀打落在地,一拳把歹徒掀翻在地,不到5分鐘,4名歹徒被打得落荒而逃。
鍾志軍說:“雖然男兵們嘴上一個勁兒地說,找對象一定不找女兵隊的,其實他們心裏早從不服到服了。”
多姿多彩“霸王花”
2002年元旦,女子兩棲偵察隊營房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懸掛,“歡度元旦”的字樣銀光閃閃;室內彩燈閃爍,笑語四溢。
時任隊長楊世敏說:“爲迎接2002年元旦,今天晚上我們舉辦這場模特比賽。給冠軍的獎勵是由她燃放迎新年的第一束煙花。”
“1號選手,何麗,身高1.60米,來自湖南!”主持人錢漢新伴着悠揚的旋律解說。停了一下,她又怪聲怪調地說,“人稱‘小辣椒’!”臺下一陣鬨然大笑。何麗本來走得挺好,聽了最後一句也忍不住笑彎了腰。
“3號選手許豔紅,身高1.69米,來自江蘇。”許豔紅一個漂亮的轉身亮相。錢漢新像是發現了外星人似地驚叫了一聲,“天啊,你們看,剛纔她那姿勢真是賽過章子怡,不讓張曼玉!”許豔紅一聽一個趔趄差點掉下臺。臺下女兵們笑得前仰後合……
燃放第一束煙花的“獎賞”被許豔紅奪得。
愛美是女孩的天性,“霸王花”們也不例外。看看那些“躲”在毛巾背後的防曬霜、護膚膏便可證明這一點。“脫胎換骨”的訓練將她們磨練成女子陸戰隊合格隊員的同時,也改變了她們如花似玉的容顏,原先白淨靚麗的姑娘們一個個都成了地道的“黑妹”。儘管這些護膚品在她們的臉上並沒有發揮多大作用,但她們還是在每天早晚都抽時間抹一抹。錢漢新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黃瓜可以美容,就給姐妹們推廣,只要炊事班一買來黃瓜,轉眼就會被她們“順”走幾條。
“霸王花”們各具才華。王建豔擅長做風鈴,曾給姐妹們一人做了一個掛在牀頭,風兒一吹,留下一串玎玲玲玲;王睿輝迷戀服裝設計,有空就琢磨她的小方案,她有個夢想,將來當一名服裝設計師;海南姑娘林丹婷入伍前是位音樂教師,鋼琴彈得特棒,一有時間她就會彈上一曲《愛的祝福》;吳娜喜歡畫畫,沒事就給姐妹們畫未來的“白馬王子”,畫得有模有樣。楊世敏、許紅梅、姜薇常把姐妹們生活裏的故事寫成散文、詩歌和新聞稿投給報刊電臺,採用率還不低。
女兵隊裏的“綠葉”
2000年,28歲的鐘志軍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走進這個特殊的營地,成了女子兩棲偵察隊的第3任指導員。
軍營裏姑娘是難見的紅花,此地倒只有他和司務長這兩片綠葉。
“我是從管男兵到管女兵,從做軍事幹部到軍事、政工一把抓。手底下這羣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個個都有小脾氣,獨生子女多嘛。快5年了,真是又當爹來又當媽。”
“原來,我在陸戰隊管男兵的時候,性子躁。現在帶女兵,知道女孩子自尊心都強,也都很努力,不能批評,只能表揚。當然,更不能講粗話。”
五大三粗的鐘志軍常被老戰友們私下裏議論:“鍾指導員已經‘異化’了。”
沒人敢當着鍾志軍的面瞧不起這些女兵,否則,他鐵定跟你急。“這些女孩子訓練比男兵刻苦、較真。動作一遍遍地做,脫皮、流血,不做聲。我有責任把她們帶好,讓她們成爲真正的‘兵’。”
鍾志軍被這羣女孩子稱爲“榮譽父親”。女兵們談戀愛不告訴家裏,都來找指導員“審查”。父親節到了,鍾志軍的辦公桌上一下子擺滿了各種卡片。“能帶女兵是我的榮譽。”
和指導員“做伴”的司務長,除了管理隊裏的一應需要,還經常被女兵們當成實戰對象,一次小拇指都被踢斷了。做女兵連的綠葉,不容易。
女子兩棲偵察隊有着其它兵種不可替代的使命,必須具備與衆不同的本領。現在,她們中80%的隊員具備了對打、武裝泅渡、3種車輛駕駛和5種輕武器射擊等技能,3年兵以上的女隊員都達到了“上天能跳傘,下海能潛水,深山能攀崖,荒島能生存”的“兩棲”偵察本領。
“從我們女兵隊走出的女孩都普遍具有堅毅、獨立、果敢的精神。”鍾志軍說。
不少女兵來自大學。肖茜從海南大學20幾個在校生中爭得了這個吃大苦,受大累,接受“魔鬼訓練”的機會,“也許此後的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我們沒有一個人退縮。這個選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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