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在看守所，張東林還在津津樂道自己的“政績”。 |
在看守所，張東林還在津津樂道自己的“政績”。
上個世紀90年代，“經營城市”的理念開始在中國大地流行起來，隨着這一理念而來的，是一輪又一輪城市建設的高漲熱潮。
1993年3月至2001年3月的8年間，張東林連續兩屆擔任江蘇省常州市分管城市建設的副市長。2004年6月29日，張東林因受賄270餘萬元被常州市中級法院判處無期徒刑。事實證明，張東林的腐敗，始終和常州市城市建設的腳步“共同前進”——他所接受的賄賂有99%來源於各類房地產開發商，18名行賄人中有17名從事房地產行業。
一個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到底擁有什麼權力，使得那些老闆爭先恐後要攀附於他？
還得先來看看張東林其人。
官場商場都知道
張副市長有三大愛好
張東林的命是撿回來的。
1944年，張東林出生於上海，高中畢業後，他應徵入伍。在越南戰場上，一次他和20名戰友乘坐的軍車被炮彈炸飛，滾入幾十米深的山洞。19名戰友當場犧牲，1名高位截癱，至今仍躺在部隊醫院裏。只有張東林，因被一棵大樹攔腰擋住，才撿回了一條命，但也因此拿掉了一節脊椎，以致後來一打哈欠身上就疼。早年傳奇般的經歷，或多或少地改變了張東林的性格，讓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身上多了幾分北方人的豪爽之氣。
1972年，張東林轉業，因爲妻子是常州人，他便從此紮根在了龍城常州。在企業工作幾年後，他的仕途開始順暢起來。1987年，他出任常州市天寧區區長。1993年被認命爲常州市副市長，分管城市建設、交通、環保等工作。2001年，他調任常州市政協副主席。
隨着職務的不斷升遷，張東林粗放的性格也在不斷被他自己和所處的環境強化和放大着，以至於常州的官場、商場都知道張副市長有三大愛好：一是喝酒，張東林生性好酒且酒量極佳，一頓飯喝下兩瓶白酒不在話下；二是打牌，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打牌，最喜歡玩4副撲克的一種遊戲，且牌技甚高；三是罵人，豪飲之下，張東林常常會在酒桌上張嘴罵人，平時打牌，對家出錯了牌，也常招致他的一頓臭罵。
張東林喜歡罵人不假，但他人緣卻不錯。一位和他長期交往的開發商說：“張副市長沒什麼架子，也講義氣，答應的事一般都會辦。”因此，張東林爲官期間，結交了一大幫社會上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爲此，他的妻子早對他有所怨言，認爲他“整天和一幫人吃吃喝喝，沒有做市長的素養”。
張東林身材較高，也很壯實，平時的打扮是大背頭、揹帶褲，再加上成天與一羣開發商爲伍，所以一眼看去，他並不像個政府官員，倒更像一個老闆。或許，從內心而言，張東林從來也沒有思考過，更沒有弄清楚一個市長應該具備什麼樣的素質，從外表到精神。
隨意、不拘小節，喜歡吃喝玩樂、濫交朋友，這些愛好和特點對於一個普通人而言，起碼不是件要命的壞事，但對於一個公衆人物，對於一個城市的市長，卻是大忌。因爲喪失了居於特殊身份的自我規範，做了8年“父母官”的張東林，距離一個合格市長的要求越來越遠了……
“兒子”反哺“父母”
有何不妥？
作爲主要分管城建、交通、環保的副市長，張東林所追求的是城市發展的規模和速度，是城市表面的光鮮。城裏的建築越高越氣派，城市的範圍越大就越好。
張東林受審期間在看守所接受記者採訪時還津津樂道於兩個數字的對比：“常州城市建設開工的面積從上個世紀90年代中的150萬平方米，一路躍升到了90年代末的300萬平方米左右……”
在這輪城市建設的熱潮中，毋庸置疑，也迎來了房地產商賺取暴利、積累大量原始財富的大好商機。而寄望通過關係佔盡便宜，更是一些開發商公認的“發跡”捷徑。
那段時間，雖然城市房地產開發的每一個環節，都與政府相關部門息息相關，但最後的終審權，卻全都集中在分管城建的市領導手裏。在常州，這個“城建一支筆”就是張東林，這就難怪他會成爲那些開發商攻關的中心。
而在張東林的心裏，他早已把自己當成了開發商的衣食父母。想想那個名叫王亞成(化名)的開發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吹泡似地發了起來，張東林心裏覺得吃他們、拿他們不僅心安理得，而且還有那麼點兒“殺富濟貧”的味道。“兒子”發財了，反哺一下“父母”又有何不妥呢？
張東林收受第一筆賄賂是在1993年。當時，常州某城市建設開發總公司準備開發某小區，約請張東林參加開業慶典。“七上八下”，爲討個好口採，該公司總經理甩手就送了張東林人民幣7萬元。其後，送錢的開發商紛至沓來，尤其在1997年至2003年之間，頻繁、大量的受賄索賄，讓張東林有時也不免心裏發虛。於是在被逮捕之前的幾年間，他給自己定下了一條“規矩”，凡是超過10萬元的現金一律不收。可見，那時他的“心理安全”底線已高居10萬元。
按照張東林的反哺理論，父母吃兒子的都是理所當然。所以，面對賄款，他是來者不拒。不管對方提出的請求是不是正當，只要給錢他就收，只要送東西他就要。案發後，辦案人員搜查張東林家，發現一個房間裏禮品扔得到處都是，用廢報紙草草包裹的工藝品被丟在角落裏，沒有拆封的羊毛衫落滿了灰塵，隨意堆放的名酒有100多瓶……
開發商造的是房子，自然，房子就成了他們與張東林加深感情的最佳媒介。1998年，爲了和情婦有個幽會場所，張東林找到一家開發商，提出想“優惠”購買一套住房，房款“免去大頭，付個尾數”。最後，一套優惠後還價值27萬元的商品房，張東林只付了7萬元便收歸名下。不光如此，他又找來王亞成，要求免費裝修，並對情婦說：“你放心跟他講好了，要什麼就讓他弄什麼。”1999年和2003年初，張東林又分別從兩個開發商手中免費獲取了兩套房子，分別價值40萬元和54萬元左右。
“我忙是幫不上了，
但搗搗亂還是可以的。”
2001年，張東林工作調整，擔任了常州市政協副主席一職。然而，多年來形成的前呼後擁、衆星捧月的心理定式卻使他不甘寂寞，其索賄行徑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幾乎到了無賴的程度。爲顯示自己餘威猶在，他放出話來：“你們不要小看我到了政協，我忙是幫不上了，但搗搗亂還是可以的。”果然，開發商們怕他“搗亂”，繼續對他言聽計從，給吃給喝。
張東林酷愛吃喝在開發商圈子裏早有赫赫聲名，飯店他要選最高檔的，而且開口就要洋酒，點什麼菜均由他決定，一頓飯5000元是最起碼的標準。這一習慣即使在他到了政協以後，也仍然沒有改變。
一次，某開發商準備宴請張東林，看看一共沒幾個人參加，就揣了5000元現金。臨出門時不放心，又多拿了5000元。又一想，爲保險起見，還是直接領張支票吧。結果，那頓飯吃下來，一共花了1.2萬餘元。難怪了解張東林的人都說：張東林出事，首先就壞在了他的那張嘴上。
因爲張東林好吃喝，所以纔有了王亞成的中亞酒樓。王原本只是外地某水暖公司駐常州一家小分公司的負責人，1995年的時候，他還只能做些拾遺補缺的小工程。但其後短短几年，王亞成經手的工程越來越大，賺的錢也越來越多，奔馳、凱迪拉克輪流開着跑。如此快速地發達，很大程度上得益於1995年他與張東林的相識。
1997年，張東林打了一個招呼，常州某房地產公司就將3幢樓的土建項目交給了王亞成，王一舉贏利150餘萬元。這是王亞成掘到的“第一桶金”。
1998年，王亞成“高瞻遠矚”改行進了餐飲業，在常州市中心開了一家內藏玄機的中亞酒樓。表面看，中亞酒樓只是座普通的兩層小樓，門面並不氣派，平日裏也不怎麼對外營業，但每到晚上，酒樓門前總會停滿高檔轎車，店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原來，王亞成深深瞭解張副市長就好一個“吃”字，在外面終有諸多不便，於是乾脆把中亞酒樓建成了張東林吃喝玩樂的固定場所。如此體貼，王亞成與張東林的關係自然越來越“鐵”，那些想接近張副市長的開發商自然也趨之若鶩。一來二去，中亞酒樓就成了常州最大幾家開發商宴請張東林的“指定場所”。
1999年，王亞成註冊成立了一家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註冊前，應王亞成的要求，張東林出面召集常州建委一干人吃飯，要求他們從速辦理王新公司的審批手續。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與張東林對他的關照相適應，每個月裏，王亞成都會給張副市長進貢菸酒茶葉。除此以外，王亞成還送給張東林18萬元，並替他裝修了兩套住房，花費12萬餘元。
誰都想成爲
中亞酒樓的座上賓
當時，在常州的房地產開發商大概有80餘家，但其中的10多家，卻佔據着當時城市開發總量的60%。於是，如何從80多個同行中脫穎而出，擠到張東林的身邊，就成了衆多開發商做夢都想的事。這也無怪乎中亞酒樓會在圈內享有如此高的知名度，因爲誰一旦成了中亞酒樓的座上賓，就一定可以成爲常州城市建設的中堅力量。
但是，中亞酒樓畢竟只是個媒介，如何能與張副市長走得更近一些，就要看開發商們“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了。
1999年年底，張東林因病開刀，住進了上海的一家醫院。一時間，常州的20多家房地產老闆紛紛趕赴上海，在張的病房裏如“走馬燈”一般的穿梭，每隔兩三分鐘就進來一位老闆，草草問候幾句，放下錢即自覺告退。因爲門外還有那麼多人候着，哪容誰長時間深談？
逢年過節，到張東林家拜訪的人就更是絡繹不絕。送錢的人太多，如何能讓張副市長記住，也是一門藝術。某年春節，一名開發商送錢的同時又送去一個花籃，上寫“祝新春快樂”，落款是公司的名字。這樣的送錢方式既不失風雅，又能起到加深印象的作用，一時間竟在開發商圈子裏傳爲“美談”。
2004年6月29日，常州市中級法院對張東林受賄一案作出宣判：張東林因自1989年至2003年間，利用擔任常州市天寧區區長、常州市副市長及常州市政協副主席的職務之便，索取或收受18人賄送的款物，總計達270餘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財產人民幣80萬元。
隨着張副市長權力寶座的傾塌，中亞酒樓似乎也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如今已人去樓空，另做他途。但是，這裏曾經上演的一幕幕阿諛逢迎的醜劇，卻不應被那些手握權力的人們輕易地忘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