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歲開始到17歲,智力超常的魏永康創造了一個“東方神童”的故事。然而,他13歲進大學,由媽媽陪讀4年。17歲考入中科院,終因生活學習無法自理,而被迫肄業回家。“神童”的故事到底揭示了什麼?我們又該怎樣培養孩子呢?
“神童”的經歷
1983年出生的魏永康兩歲就認識了1000多個漢字。4歲掌握初中文化,在小學只上了二年級和六年級,1991年10月,8歲的魏永康就跳到了縣屬重點中學,也跳過了他的童年。這一切,都伴隨着永康媽媽的理想。而兒子取得的讚譽又膨脹了母親的理想。母愛從此像挖掘機一般沒日沒夜地挖掘着他的潛力。從此,在魏永康的生活中,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沒有夥伴,也沒有玩具。
13歲時,魏永康又以高分考進湖南湘潭大學物理系。在湘潭大學的4年時間裏,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看到了魏永康的超常智力,同時也感到了他的與衆不同。
魏永康的學習讓人們放心,但他的性格卻讓老師擔心。他與人交往的方式僅僅是一句話:你好,一個動作:握手。基本的禮儀和與人交往的規則,他一點都不懂。爲了照顧他,永康的媽媽陪讀了四年。
2000年,17歲的魏永康考入了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這一次媽媽不能跟在身邊,永康無法安排自己的學習和生活。2003年,魏永康不得不從中科院肄業回到了老家。
如今,魏永康已經回家一年了,儘管媽媽知道是自己的教育導致了現在的結果,但永康和媽媽之間仍然矛盾不斷,他甚至說他恨媽媽。在答應了接受採訪之後,由於再次和媽媽曾學梅發生分歧,他失蹤了。
始終不讓他做一點家務事
記者:魏永康一聲不吭就出走了,沒告訴你一聲?
曾學梅:那天下午5點多家裏電話響了,我去聽,他說:我是魏永康,到岳陽了,想到北京去。我當時又驚又喜,驚的是他走得太突然,瞞着我,喜的是他能打電話告訴我,感覺他懂事了。
記者:他兩歲就認識一千多字,你是怎麼教他的?
曾學梅:認字之前,他還不會說話,但是我說:永康,牀在哪裏?他就用手指,不會說的他就指,教他認字之後,我發現他很喜歡。我一一教他,我把幾個字寫在牆壁上,他對這些字特別感興趣,扶着牆壁一邊走一邊說,洗澡的澡,爸爸的爸,媽媽的媽……以後到街上,公安局、人民政府、百貨公司,這些招牌全部都學會,學了成百上千。
記者:他8歲就進了中學,讀了中學以後你怎麼教他?
曾學梅:讀中學以後,我就教課本,能看得懂的我就教他,我發現他很少問我,他的作業有些我都看不懂。他覺得中學裏的老師對他相當關心。
記者:他是不是一回家所有的時間都在學習?
曾學梅:他真的都在學習。他都是願意做的。
記者:他對其它不感興趣嗎?8歲還是小孩子,他不貪玩嗎?
曾學梅:他一天離不開書,站也看書,坐也看書,吃飯也看書,時刻看書。數學、語文、化學、物理。沒有課外書,因爲我跟他講:數理化最重要,我講過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記者:爲什麼課本這麼重要?
曾學梅:因爲要考試,考大學,考高中,考初中都是以課本爲主。
記者:您覺得考試對孩子成纔是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曾學梅:現在想起來,我太心急了,有些拔苗助長,教育方法也不太對,沒有把孩子全面教好。
記者:他13歲進大學,有個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媽媽陪着讀大學,是嗎?
曾學梅:是的。開始是湘潭大學安排的,給我安排一年,因爲永康的生活不能自理。我沒讓他搞過家務事,我跟他講:你一心一意地讀書,將來考研究生。
記者:您說的家務事,包括哪些?
曾學梅:包括穿衣、吃飯、端碗、洗澡、洗臉,一切小事都是。
記者:洗臉、洗澡,你都幫他洗嗎?
曾學梅:不是我幫他洗,我給他打水。
記者:他吃飯不會讓您喂吧?
曾學梅:吃飯喂到高三,有一次他看書,一邊看書一邊吃飯吃得很慢,我就喂他,他沉浸在書本里無意識地接着,接一口喂一口,他看書我喂,讓人想起來好笑。那時候我就要他讀書,不知不覺地他的事我都幫他做。
記者:聽說他在北京大冬天穿着單衣、拖鞋就到天安門玩去了?
曾學梅:我離開了,生活上的事沒有人囑咐他。
記者:回來這一年多他會做一些事情了嗎?
曾學梅:回來後還是那樣。他爸爸喊:魏永康掃地。我說,他的手是拿筆桿子的,不讓他掃地。不知道什麼原因,看他做不好,不願意讓他做,重活更不會讓他幹,擔心他身體受不了。
記者:聽說永康現在不是很開心,還聽他說恨你,恨媽媽。
曾學梅:我也後悔了,只能慢慢讓他從頭來。我的孩子,我一心讓他讀博士,我還是有這個想法。考取了
博士,一切都好辦。當上科學家,一心一意搞研究,這些小事就可以請保姆。
老師同學這樣說
面對魏永康生活自理能力的低下,老師們都曾經提醒過曾學梅,要對魏永康進行成人教育,教他如何做人。但在媽媽心中,學習比什麼都重要。
湖南湘潭大學原物理系主任顏曉紅說到魏永康時心情複雜:“他可以過目成誦,就是說他一篇短文看了以後就能把它複述出來,記憶力非常強,然後這種思辨力也很強,我們給他題目,他可以用非常短的幾個步驟就把這個題目做出來了。”
顏曉紅又說:“老師安排一些課餘,跟專業課程無關的一些東西給他,他媽媽認爲不可理解,在大學一年半的時候我們提出,把他的小孩搬到學生宿舍裏住,他母親反對,他小孩子當時在牆上寫了恨死他媽媽這個話,小孩自己還是很想到學生宿舍裏面去。”
他的同班同學向志清說:“他自己生活可以說是不能夠自理,獨立的行爲,獨立處理自己的事情,像人際關係這方面的,他幾乎不能處理和麪對。”
就這樣,學校教育和母親的教育,像兩股力量總是在相互拉扯。但最終,學校還是沒能戰勝母親,魏永康只能在媽媽特製的“課程表”裏學習和生活。
得知魏永康目前的狀況,顏曉紅教授感到很惋惜,同時仍對他抱有希望。
“魏永康是我的學生,我對他總有一種期盼,我總覺得他作爲兒童的非成人的思維的空間沒有被破壞,這個空間是他進行創造性的一種最大的本錢。應該說我們的教育方式得當,我們給他的工作環境得當,他可以爲國家做出一些他應該做的貢獻。”
應該反思教育體制
湖南《瀟湘晨報》的易偉。八年前,他讓人們認識了13歲上大學的神童魏永康,八年裏,他也對魏永康的成長進行着關注。和關注魏永康的人們一起,從各個角度思考着一個神童成長過程的得失。
易偉:記得在1996年我在華容縣一中,就是他母校採訪的時候,他的班主任校長沒有一個不流露出非常強的憂慮。他的班主任劉順才老師跟我講:他的智力,他的接受能力,就像複印機一樣,你給一個東西去,他非常完整地複製出來了,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你沒辦法跟他溝通,他在自己固定的一種思維裏運轉,到底他向什麼方向去走,誰也沒辦法把握他。
記者:曾女士講到小時候對他的開發,她做的也是一些很樸素的事情。
易偉:他母親的侷限性可以理解。而在魏永康的成長過程中,社會教育,學校教育的模式在不斷強化他母親的教育,通過另外一種形式來印證他母親這個模式的成功,所以對他母親的這種教育模式的反思更多的,還應該延伸到整個教育體制的反思。
記者:家庭要負更大的責任還是學校要負更大的責任?
易偉:怎麼說呢,他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升中學,不是他家裏做出來的,更不是他個人做出來的,而是縣裏的教委、一中的老師,這些人決定的。他們首先已經形成了一個神童製造的模式,然後把這個孩子推上這個軌道。湘潭大學提出了一些新方法,有一些很成功的嘗試,但是總體來講可能還沒有達到他們的目標。但是我覺得他還是可以改變自己的。
永康還有希望
有關教育專家認爲,當今社會,人們對於人才的渴求非常迫切,而對於孩子早期的智力開發,早期的教育卻很盲目。很多家長,很多成年人對於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學生缺少一種常人的心態,總想製造神童。而失衡的教育往往會導致一些孩子在某一些方面可能很突出,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又會有很多問題。家長對孩子除了學習沒有別的要求,其他都可以包辦代替,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害了孩子,因爲他沒有機會得到應有的鍛鍊,因此也就沒能形成他在這個社會生存和發展必須要有的一些能力。
對於魏永康本人而言,其實他現在欠缺的就是生活自理能力以及在社會交往和社會溝通這樣一些方面的能力。只要他努力地改變自己,重新塑造自己,他的前途還是非常遠大的,畢竟他只有21歲,可塑性還是非常強的。也就是說,他將來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會取得多大的成就,現在還不能下定論。我們應該有信心,包括學校,教育工作者、家長以及他本人都應該有信心。
一天後記者得知永康已經回到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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