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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0日傍晚，宋燕(化名)愁眉不展地抱着懷裏不足週歲的孩子走出宿遷市婦幼保健所，一時有些站立不穩。自從聽說保健所的疫苗有問題之後，她已經不止一次地來過婦幼保健所了，“到現在都不知道注射到孩子身體裏的疫苗是不是安全……”
婦幼保健所所長汪霞說，最近每天都有20多位家長來詢問此事，我們只能回答“事件還在調查中”。
宿遷相當多的兒童家長正在被一批“問題疫苗”所困擾。按照宿遷市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統計，在市保健所接種過這批疫苗的嬰幼兒在3000人以上。
“問題疫苗”引起恐慌
“一個月前有朋友告訴我，她親戚家的孩子在保健所接種了水痘疫苗之後不久就發了水痘，我當時還沒在意。”宋燕說，醫生告訴過她，接種疫苗並不能百分之百保證不發病。
可是沒過兩個星期，又有一位朋友家的孩子在接種過水痘疫苗之後還是發了水痘。宋燕想起自己兒子也是在市保健所接種了9次疫苗，除了水痘疫苗外，還接種了甲肝疫苗，服食了脊髓灰質炎糖丸等。
宋燕去宿遷市人民醫院兒科諮詢時遇到了兩位高燒不退的乙腦患兒，家長說孩子都在市保健所接種過乙腦疫苗，但醫生說可能是嬰兒的抵抗力差，所以還是有可能被傳染上。
“保健所的疫苗不會有問題吧？”宋燕心裏打起了鼓。
8月中旬，一位在機關工作的鄰居告訴宋燕，聽說藥監局已經查封了保健所的疫苗，說是這些疫苗的來源有問題。
宋燕趕忙去保健所詢問此事，保健所的負責人告訴她：“是我們和藥監局的關係沒搞好，藥監局向我們要一筆錢，我們沒給，所以藥監局故意整我們。”
但是關於“保健所疫苗有問題”的說法開始在社會上漸漸傳播開來，每天都有家長到保健所質詢此事。幾位家長告訴記者，他們現在根本不敢再帶孩子去打針，有的孩子已經過了規定的注射日期。而孩子過了最佳接種期，接種效果就會差得多。
藥監局暗訪疫苗來源
更引起人們關注的，是宿遷市藥監局簽發的一份《關於宿遷市婦幼保健所違法購進並使用無質量保證的疫苗的情況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其中最讓孩子家長們揪心的兩個詞是：非法購進，無質量保證。這份原本“共印10份”的《報告》很快流傳到了民間，去保健所投訴的家長几乎人手一份。
6月16日，藥監局在對保健所的一次例行檢查中發現，保健所自2003年12月至2004年5月期間，以現金結算的方式從不具備藥品經營資格的安徽人張鵬手中購進脊髓灰質炎糖丸、凍幹水痘減毒活疫苗等藥品，貨值共計32.17萬元。半年多的時間裏，保健所已經通過這批藥品非法獲利28.2萬。
交貨時，張鵬向保健所提供了安徽省滁州市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的發票，但藥監局在調查中發現，這家公司因爲經營不善已經從2003年10月20日起停止經營藥品，並將《藥品經營企業許可證》變更給了其他公司，不再具備藥品經營資格。張鵬提供的發票是公司以前外流的發票。
《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第34條規定，藥品生產企業、藥品經營企業、醫療機構必須從具有藥品生產、經營資格的企業購進藥品。“婦幼保健所的行爲，已經違法。”
藥監局執法人員到滁州當地進行暗訪時發現，“所謂的滁州市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現在已處於癱瘓狀態，辦公、營業場所整體面積不足40平方米，環境破敗不堪。所謂的藥庫，不足20平方米，疫苗就存放在兩臺冰箱中，其中一臺竟然未接通電源(疫苗全部要求低溫保存)！冰箱旁邊鍋碗爐竈一應俱全，儼然一個小廚房。”
暗訪人員以藥品採購人員身份與公司負責人聯繫，該負責人稱買疫苗必須現款現貨，且不開具任何發票；當執法人員要求對方提供《藥品經營企業許可證》複印件時，對方直截了當地說複印件可以提供，但屬無效證件，因爲本公司的《藥品經營企業許可證》已變更給了別人。
“你們自己看着辦，如果覺得價格合適就成交，向我們買疫苗的人圖的就是便宜。”這位負責人最後對執法人員說。
而藥監局在最近也陸續接到4次羣衆舉報，反映其孩子在保健所接種過水痘疫苗後仍然出水痘。
藥監局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保證，《報告》中的內容絕對都是真實情況。
宿遷市疾病控制中心(簡稱“疾控中心”)紀檢辦負責人趙建軍告訴本報記者，市領導對此事已經批示，要求認真、嚴肅查處此事，紀委和衛生局的紀檢辦組織了一個調查組正在調查此事。
記者通過114查到滁州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的電話，但打過去發現此號碼已成空號。8月25日，記者按照這家公司的註冊地址找到了其位於安徽省滁州市南譙北路上的辦公室，該辦公室樓下即是當地一家名爲“德壽堂”的藥店，現在藥店及該公司均已經人去樓空。辦公室裏只剩下經理室、銷售部等標牌。正在辦公室裏裝修的工人告訴記者，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已經在20多天前搬走，據說搬到火車站附近，記者又趕到了火車站，但在火車站周邊始終沒能找到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
保健所“感到冤枉”
8月20日，記者來到位於宿遷市黃河南路70號的宿遷市婦幼保健所，保健所依然工作，每天大約要爲20多個入幼兒園前年齡的兒童注射各種疫苗。
保健所所長汪霞告訴記者，“那批疫苗立刻就封存了，現在用的疫苗都是從市疾病控制中心調來的。”
汪霞談起被封的這批疫苗時說，“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已經改制並且不具備藥品經營資格。”汪霞說，事發之後，負責聯繫這家公司購買藥品的工作人員纔想起來，12月份購買的這批藥進貨時對方給過一份材料，一直放在庫房的冰箱上面，前兩天才找出來。
這份材料詳細地說明了滁州市醫藥科技開發總公司已經改制。“他們沒有主動告訴我們，而且這份材料上沒有提到藥品經營資格的事。我們一直沒有在意。他們當時提供的各種證照和票據還是完全一樣的。”
汪霞覺得：“我們也很冤枉！麻痹大意了。”
針對藥監局報告上說的“已有超過3000名嬰幼兒童使用了這些疫苗”，汪霞說，因爲每個嬰兒要注射好幾種疫苗，所以確切人數大概在600人左右。然而，從去年12月份買進到今年6月份被封存，這批疫苗已經使用了半年以上。
汪霞還告訴記者，報告上描述的該公司破敗的狀況“和事實有很大出入，我們的人去看過，他們有非常正規的冷藏庫房，寫報告的人看到的可能是他們的生活區”。
“這件事情在社會上傳開之後，對我們所衝擊非常大，每天都有很多家長打電話來。”汪霞向記者出示了一份名單，上面記錄了上週以來每天打電話諮詢此事的家長的電話號碼，每天都有20多個。“我們只能留下他們的號碼，等調查結果出來再給答覆。”
疫苗沒有問題？
據瞭解，婦幼保健所本來應該是全額撥款的，但改制後市政府採取差額撥款的方式，每年只給保健所撥款23萬元，剩下的都要保健所自負盈虧。
“23萬連水電都不夠。”汪霞稱，“收入主要來自門診，我們的50多名醫生和工作人員每月工資就要十幾萬，即使這樣收入在同行中也是比較低的。”
根據相關規定，各種保健所、防疫站注射疫苗的價格應該是統一的。這就意味着，購買疫苗的價格越低，保健所所得收益也就越大。
婦幼保健所一名工作人員說，“我們不從防疫站進藥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那兒經常供應不上，二是那兒的價格比較高。”當記者問及差價和保健所能從中獲得多少利益時，汪霞笑而不答。
宿遷市疾控中心計劃免疫科陸敬誠科長告訴記者，按照以前的規定，疫苗的確應該由疾控中心統一管理，只有在疾控中心沒貨的情況下，保健所必須經過疾控中心的允許才能從外面購進疫苗。“但是在改制之後，疾控中心從衛生監督所中剝離出來，現在對於保健所只有指導權，沒有管理權。”
宿遷市疾控中心紀檢辦的趙建軍告訴記者，宿遷市的醫療機構民營化改制在全國範圍內走在前列，民營醫療機構擁有相當大的自主權。“我們已經管不了他們了，他們可以自己選擇進藥渠道，不需要再到衛生局來申請報告。所以這方面的監督也就成了一個比較大的問題。”
8月21日，南京的兩家媒體報道了宿遷的“假疫苗”風波，在宿遷老百姓中引起了廣泛關注。“這兩天來了很多情緒激動的家長，都是十幾個一批來的，場面非常混亂，甚至驚動了110！”汪霞在電話中對記者說。
8月23日，宿遷市藥監局和婦幼保健所有關人員帶着部分被封存的疫苗，到上海進行質量鑑定。下午4點鑑定結果出來後，汪霞第一時間將一份《告示》傳真給了本報記者：
近日，有羣衆懷疑宿遷市婦幼保健所爲兒童接種的風疹等疫苗有質量問題。市委、市政府領導對此十分重視，責成市藥監局、衛生局速將疫苗送權威單位鑑定。經鑑定，疫苗確係正規廠家生產，並經檢驗合格出廠的產品，請有關兒童家長放心。
二○○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告示的落款上，蓋着宿遷市衛生局和江蘇省宿遷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章。
“疫苗質量沒有問題真是萬幸。”宋燕剛剛慶幸完卻又陷入了不安，可是爲什麼又會有孩子在接種疫苗之後又發水痘、得乙腦呢？藥監局《報告》中提到過沒有低溫保存的疫苗，送檢的疫苗是否包括這些呢？保健所的進貨渠道就有問題，也許這一次沒有出事，可誰能保證下一次呢？
晚上6點半，宿遷市婦幼保健所在電話裏告訴記者：“現在還有很多家長在我們這裏，他們不相信《告示》，我們還得向他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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