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網消息:8月26日,小吳爽的母親一大早就去學校了,因爲這一天是收學費的日子。轉眼將近正午,可吳爽母親還沒有回來。在天津北辰區劉房子村附近的一間小平房裏,吳爽顯得有些煩躁不安,因爲她知道家裏沒有足夠的錢爲自己交學費。
“我還能繼續上學嗎?”吳爽一會兒望着窗外,一會兒又把書包裏的書倒出來,整理好裝進去,裝進去再倒出來,反反覆覆很多次。最後,她索性坐在門檻上發呆……
家庭多難:母親忽患腸道癌
小吳爽今年剛滿8歲,6年前她隨父母從河南駐馬店來到天津。到天津後,吳爽的父母靠撿廢品維持生計,那時兩個人每月總收入可以達到800元左右。來天津不久,吳爽的母親又生了一個女兒,她就是吳爽的妹妹吳豔。據介紹,吳豔今年5歲,剛剛進學前班。
吳爽的母親盧家蓮說:“前幾年不管怎麼說,一家人還能維持生活。”據瞭解,一家四口“還能維持”的生活一直持續到2002年的8月14日,但那一天之後,這個家庭就陷入了困境。
吳爽的父親告訴記者:“那天,她(吳爽母親)撿廢品回來後忽然暈倒,不省人事,後來被人送到了醫院,醫生確診爲腸道癌。”
“哎,我這一病就拖累了孩子大人,我對不起他們父女。我沒有文化,大字不識一個,但我不能讓我的孩子長大後跟我一樣啊!”說到這兒,盧家蓮忍不住轉過身去擦眼淚。
揹負6000元債務
盧家蓮的病讓這個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爲了給她看病,家裏借了7000元錢給盧家蓮開刀,從此這個家庭揹負了沉重的債務,至今仍有6000多元欠款沒還。盧家蓮手術後,命是保住了,但從此不能從事重體力勞動,更不能跟隨丈夫東奔西走地去收廢品,家庭收入也從以前的每月800多元下降到400元左右,全家只能勉強維持溫飽,吳爽一學期300元的學費都難以支付,更別說還債了。
隱性失學:學費還差200元
25日晚上,爲了湊齊新學期300元的學費,吳爽的父母找了很多街坊鄰居,但最終只借到了100元錢。“孩子上學是沒法等的,等攢夠了300元的學費,半年一年都過去了,孩子的功課如果落下了,趕都趕不上。”母親說。最終,母親決定第二天帶上這100元錢去學校。“無論如何要和校長再商量商量,看其餘的(錢)能否拖欠一段時間。”
26日正午,吳爽終於等到了母親,她是笑着回來的。沒等母親說話,吳爽就已經明白自己可以繼續上學了。母親告訴她,校長答應可以緩交學費,但同時,母親很嚴肅地對她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盼你好好讀書識字,將來別像我一樣撿廢品。”吳爽眨眨眼,用力地點點頭。
吳爽面臨“隱性失學”
對於吳爽來說,上學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事實證明,正是由於吳爽的勤奮好學以及成績優良,她所在學校的校長才允許她暫時緩交學費。
“你爲什麼要上學啊?”
“上學好,將來長大了能做其他的事。”吳爽瞪大眼睛,很認真地回答。
“其他的事是什麼事啊?”
“嗯———就是除了撿廢品那樣的事。”想了一會兒,吳爽用這樣來解釋她心目中的“其他的事”。她年紀還小,還不完全明白知識的作用。但她隱約能感覺到,知識有可能讓她擺脫將來繼續撿廢品的命運,給她一種不同於現在的生活。
雖然母親帶來了一個很好的消息,但吳爽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徹底快樂起來,因爲她瞭解自己的家境。小吳爽今年剛剛升入二年級,但學費問題已經讓小小年紀的她感到了一種擔憂。她心裏似乎明白,如果自己家庭的經濟狀況不能很快脫離困境,失學的命運隨時都可能降臨在她頭上……
“我還能繼續上學嗎?”
在採訪中,吳爽所在小學的校長告訴記者,那天來給孩子交學費的家長排成了長隊,吳爽的母親一大早就到了學校。
“但我看見她並沒有去排隊,而是遠遠躲在一旁,等中午人都散去以後,她才湊上前來和我講了家裏的困難,再三懇求我能答應緩交學費。”
由於考慮到吳爽的家庭確實困難,而孩子又是那麼勤奮好學,成績也很不錯,校長不忍心看着吳爽因此輟學,於是答應了吳爽母親的請求。
但吳爽一家能否在短期內籌到這筆總額僅爲200元的費用?如果不能及時籌到,吳爽還能繼續她的學業嗎?
“我就想上學。阿姨,我還能繼續上學嗎?”吳爽說出了自己最大的願望,也向記者道出了她最大的困惑。然而對這個問題,記者卻一時語塞。吳爽將來的命運如何發展,即使是她的父母恐怕也不能左右,外人又怎能說得清楚呢?
經歷了長時間的寂靜,懂事的小吳爽似乎明白了什麼,她轉過頭去,把目光投向窗外,記者這才得以“解圍”。記者發現,一種孩童時代不該有的憂鬱,過早地出現在吳爽那充滿稚氣的小臉上……
續:給未來的未來
昨天是開學第一天,陽光很明媚,家住劉房子村的吳爽終於可以上學了,終於可以揹着書包坐進二年級的教室裏了。走在去往學校的路上,小吳爽的臉上並沒有掛着我們希望看到的笑容———200元拖欠的學費遮住了她美麗的笑靨。
小吳爽是我們“希望工程———尋找津城失學農民工子女”大型公益活動的第一個主人公,整個採訪歷時兩天。直到第二天,她纔開始很配合地回答記者的問題,並讓記者給她拍照……很少照相的小女孩很漂亮,但那淺淺的憂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那個一直被記者認爲是男孩的小妹妹總是睜着好奇的眼睛跟在姐姐吳爽身邊,於是,我們的很多鏡頭中就多了那個光着上身的小姑娘,於是我們知道了,小姑娘光着身子不是圖涼快,而是不捨得穿那惟一的上衣……
在我們這個現代化的都市中真的還有這樣的家庭嗎?在我們這個繁華熱鬧的都市中又有多少這樣的孩子?每一個讀到這篇報道的人或許都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我們沒有從有關部門拿到更多的信息,我們知道的僅僅是:截至2003年底,天津的外來常住人口有近100萬。至於這個數字中有多少是農民工,不得而知,而據有關人士分析,如果算上流動的農民工,天津的農民工總數也應該接近80萬了。在這樣龐大的基數中,很多人是拉家帶口寄居在這個城市中的。所以,我們可以估算,學齡孩子應該不在少數。
如果說,農民工,今天正在以自己看似弱小卻具強大韌性的力量每天影響着我們的生活、改變着城市面貌的話,那麼農民工的“第二代”,則將會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影響甚至改變我們這個城市的未來!———社會學家很早就這樣預見過。
是讓他們融入我們這個城市,成爲與之和諧發展的一分子?還是用偏見、用狹隘、用蔑視使他們成爲我們這個城市的“敵人”。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那麼,在今天,當他們生活面臨困境的時候,當他們難以接受正常教育的時候,當他們面臨心理、生理諸多障礙的時候,作爲一個城裏人,我們可以爲他們,也爲我們自己做點什麼?也許只需要我們的舉手之勞;只需要我們略略地俯下身子,傾聽一下他們的願望;甚至只需要我們送給他們一個美麗的微笑。
我們找到了一個途徑,我們真切地希望,我們的努力能夠告訴大家———
這個城市是我的,也是你的;城市的未來,是我們孩子的,也是你們孩子的!
一切,都是爲了我們這個城市的未來!
城裏孩子無法想象的生活———吳爽的生活片斷
她穿着溼衣服去上學
裸着上身的小妹妹吳爽的妹妹吳豔很怕生人,她一直怯怯地躲在媽媽和姐姐的身後。記者發現,她的上身竟然沒有穿衣服。經詢問得知,原來吳豔只有一件像樣的小花褂,因怕她在玩耍的過程中弄髒了,媽媽盧家蓮便只給放學後的她換上了一條藏藍色的短褲。
5歲的小女孩只能裸露着上身去玩耍,這是城裏的孩子壓根想象不到的情景。“讓孩子吃飽,能堅持有學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裏有錢給孩子買衣服呢?吳爽姐妹穿的衣服不是她們爸爸收廢品收來的,就是好心的鄰居大娘給的。”盧家蓮說,“吳爽身上這套背心短褲是她最喜歡的,總是晚上洗了白天穿。有時候,早上衣服還沒幹透,她又套在身上上學去了。”
一個燒餅就是營養早餐
0.5元錢早餐的壓力因爲盧家蓮身體非常不好,她沒法起牀爲吳爽準備早點,只能每天給她0.5元錢買早點。吳爽總是用這錢在早點鋪裏買兩個雞蛋大的包子或巴掌大的一個燒餅,有時她也會買一袋方便麪來解解饞。對於吳爽來說,這點錢是自己可以支配的最大一筆財富了。儘管每天0.5元,一個月總共才15元的早餐費並不多。但盧家蓮還是明顯感到了壓力。“15元錢可以買一袋米,都怪我的身體不爭氣,不然,這15元錢起碼可以讓孩子吃得更舒服一些。”
做米飯帶來的喜悅記者來的這天中午,吳爽媽媽決定做一頓米飯,聽到這個消息,吳爽姐妹倆高興地合不攏嘴。“家裏的主食通常是大米稀飯或麪條,家裏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做米飯了,因爲做米飯的時候,孩子大人都比平常吃得多,太費米了。”盧家蓮說,“下飯的菜是一些醃韭菜花,這還是幾天前一個同鄉給送來的。”
記者注意到,吳爽已經8歲了,但是比起同齡人來,她顯然瘦小了許多,嚴重的營養缺乏影響了她的發育成長。“肉啊、雞蛋、蔬菜什麼的,我想都不敢想。我和孩子她爸只能先給孩子們填飽肚子,即使這樣也是有困難的。”盧家蓮很無奈地說。
妹妹吳豔回憶說,家裏極少吃肉,就是在長小草的時候,媽媽曾給她們做了一頓很好吃的肉餡包子。由此看來,吳爽一家從上次吃肉到現在至少有半年時間了。
童年的夢睡在木板上
30元“淘”來一臺電視吳爽家在劉房子村租了一間小平房,房屋面積只有12平方米左右。記者看到,屋內有一大一小兩張牀,它們竟是用廢舊木板和磚頭搭起來的,此外還有一張廢舊的梳妝檯、一個櫥櫃以及一臺老舊的電視。“這些舊傢俱都是從城裏的舊城改造區撿來的,只有電視是花30元錢從其他收廢品的人那裏淘換來的,沒辦法,兩個孩子都鬧着要看。”盧家蓮如是說。
電風扇幾年不用記者注意到,吳爽家的屋頂上有一個吊扇,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盧家蓮介紹說,電扇不是壞的,幾年前也用過。“這兩年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哪裏有錢付電費。”吳爽說,“家裏爲了省電,電器平時幾乎不開,連電燈也是很晚才能開的,否則爸爸回來要罵的。”
水杯是“要”來的因爲有客人來,吳爽母親端了幾杯水上來。這四個杯子其實是四個不同樣子的罐頭瓶,而這樣困難的家庭會買水果罐頭吃嗎?記者盯着罐頭瓶思索了一會兒,而盧家蓮有些誤會,她忙着解釋說:“杯子不是撿來的,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吃完罐頭後,吳爽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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