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圖】各方坦言壓力巨大
近日,河北省政府對外界公佈了未來6年的8萬人生態移民計劃。據瞭解,這8萬移民將主要來自張家口、承德兩市,其中張家口5萬,承德3萬。作爲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的重要內容之一,爲了從根本上緩解京津地區的沙塵氣候,保證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順利舉行,繼大規模退耕禁牧、封山育林之後,河北再次做出了重大舉措。
8萬移民涉及二十幾個縣,十幾個相關部門,從統一規劃到具體實施,從統領全局的河北省發改委到散落在深山中的上千個村村鎮鎮,8萬人將何去何從的困惑,使燕北近800萬人口幾乎同時感覺到了腳下土地的震顫。
從2000年起,國家開始在河北等地進行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該工程的建設範圍西起內蒙古的達茂旗,東至內蒙古阿魯科爾沁旗,南起山西代縣,北至內蒙古東烏珠穆沁旗,涉及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五省(自治區、直轄市)的75個縣(旗、市、區),總面積爲45.8萬平方公里。
河北省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實施4年來,不僅改善了京津和當地的生態環境,而且帶動了工程區內145萬貧困人口脫貧,農民年人均純收入由工程實施前的1456元增加到1739元。
按照治理規劃,今後10年,河北省的張家口、承德兩市的24個縣區將退耕還林861.3萬畝,匹配荒山、荒地造林861.3萬畝;林業建設1847萬畝;草地治理4404.7萬畝;小流域治理6080平方公里。
今年8月15日召開的河北省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第六次會議通報了從2002年至2004年張、承二市的移民進展,具體爲2002年完成4000人,2003年完成4020人,2004年的任務是9850人。會上,河北省副省長周恩華強調,在未來6年內“平均每年還要完成1萬餘人的移民任務,形式緊迫、任務艱鉅”。
張、承地處河北最北部,方圓超過7.6萬平方公里,平均海拔在1000米以上,北部與內蒙古高原接壤,南部緊鄰京津唐地區。古時,爲了抵禦塞外異族侵略,這裏成爲兵家必爭之地,而今天作爲關外風沙的必經之路,張、承又擔起了替京津地區阻截風沙的重任。面對日益惡化的生態環境,這裏再次成爲了沒有硝煙的戰場,而生活在戰場上的8萬農民,則被迫成了這場戰爭的核心。
家搬了,卻沒地種
從張家口市區向西北110公里,擁有17萬農業人口的小縣尚義正日復一日的躺在壩上廣袤的原野上,雖地處高原,但土地仍是這裏的農民賴以生存的根本。
“雖然家是搬了,可是卻沒給分地,四面都是人家的地,心裏不是個滋味啊!”爲了說出肺腑之言,老人幺書兵攔下了記者的車。
尚義縣的八道溝鎮東水村大隊有兩個藏在山坳裏的村子:東營盤和華子溝。出生在東營盤的幺書兵,已經在這個懸在半山腰的村子裏住了將近60年。去年5月份,他代表全家在一份協議書上按了手印,同意搬到5公里以外新建的華東新村去。一年後的今天,老人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
“莊戶人糊塗啊,讓按手印就按了,當初答應我們過去就給分地,可到現在也沒見着地的影子。”幺書兵一家四口,他和老伴,還有一兒一女,全家總共有十多畝地,全在山裏,種些胡麻和紅豆,每年純收入只有一千多塊錢。自從搬了家,因爲在山外分不到地,老人一家被迫過起了家在山外、地在山裏的日子,每日趕着驢車往返幾十裏的山路,苦不堪言。“不光俺們家這樣,東營盤的50多戶人家全都同意搬了,可全沒分到地。”
爲新房,移民負債
從東營盤和華子溝總共搬出來近60戶村民,八道溝鎮在公路邊上建起了“華東新村”,二百多移民便被安置在了這裏。籤移民協議時,鎮政府曾允諾的蓋房和分地調動了這羣在深山裏生活了一輩子的農民的積極性。
但是,從去年7月動工,到春節前完工,大家有些失望,房子是蓋了,可他們看到的只是紅磚砌成的毛坯房。喬萬和和哥哥喬萬海一家一共蓋了四間房,他說,按照政策他們一家四口應該總共享受20000塊錢(每人5000元)的移民補助,可如今他才知道這5000塊錢根本到不了他們手裏,是鎮裏用來蓋房的錢,可只蓋成毛坯就不管了,還得自己掏錢裝修。
華東新村的房子大部分還正在裝修中,按照裝修的檔次不同,少則一萬二、三,多則要花兩三萬。而村裏所謂的裝修,其實非常簡陋,無非磨磨地和牆,給牆刷刷漿,吊個白灰頂。而就是這樣的裝修,讓村裏的差不多每戶人家都債臺高築。
毛坯房是東水村大隊統一進料,再組織本村村民一家出三個工時蓋起來的,每人5000塊錢的移民補助資金都用來買工買料了。具體蓋房花了多少錢,村民們說他們不知道,但最後很有可能還找他們要錢,因爲聽大隊上的幹部說,刨去種種附加費用,蓋房的成本已經超出預計的標準。
沒草料,如何放羊
承德豐寧縣的小壩子鄉曾因迎接過兩任總理,使得豐寧在全國聞名。該鄉海子溝大隊有20來戶村民是從今年春天開始到山下的土城子村收拾新房的,“大家都想搬下去,可是沒那麼多指標,鄉里把僅有的20個指標給了生活條件最不好的海子溝裏。”韓德林老人的這些話憋了很久了,“山裏的沙地不產糧,山上又不讓放羊了,不如搬出去。”
因爲山上不讓放羊,家裏有40多頭羊的張君從今年春天就開始犯難。開始的時候,他也曾爲此向鄉里的護林隊交了150塊錢罰款,本以爲交了罰金後,就可以安安生生地放羊了,可誰想沒過多久護林隊又來收罰金。
張君說,整個大隊有百十戶人家,差不多家家都養羊,也差不多家家都被罰過,有的人家還經常被罰。其實山裏人都知道,放牧會破壞環境,“可不放羊俺們吃什麼啊?圈養的羊要割草來喂,往哪去割那麼多餵羊的草啊。”
山下60公里土城子村東,有一片新蓋起來的紅磚房,這裏住着海子溝新遷來的21戶移民。趙志剛今年37歲,一家三口擁有這裏的三間新房,他說這裏每戶都是給三間房,共作價24500元,另外像地基、通水通電等還要從每人5000元的移民補助里扣除2000元,這麼算下來,趙志剛一家爲了住上新房不得不再拿出15500元上交到鄉里,之後爲了裝修又額外借了7000元。趙志剛家原先在山裏有20多畝地,種些向日葵和莜麥,可現在都退耕種樹了,搬到山下以後,鄉里沒有按照原先允諾的給分地,而是幫他們蓋了牛圈,讓他們養奶牛。“可週圍全是莊稼地,去哪割草喂牛呢?”
要致富,先要移民
當汽車艱難地跋涉在通往豐寧縣小壩子鄉的山路上時,同行的司機驚訝於眼前的綠色,他告訴記者,兩年前他來這裏時,這裏四處沙塵滾滾,很多山是禿的,甚至寸草不生。而這兩年退耕還林,封山禁牧,環境有了很大改善。
爲了保護生態環境,山裏的農牧民還是要搬出來。具體講,生態移民是指由各級政府籌集資金,主動組織安排當地居民,從那些既不適於人類生存,又需要對自然生態實行保護性恢復的地區撤出,移居到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但自張家口最西端的尚義縣,過張北,進赤城,向東驅車400餘公里,抵達位於承德中西部的豐寧境內,沿途從壩上草原入燕山山脈,風光無限,可就是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幾十個國家級貧困縣與已遭破壞的生態環境時刻並存,貧窮與生存環境的惡劣密不可分。在這裏,生態移民被更多地與扶貧聯繫在了一起。
此次8萬生態移民的舉措,是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的一項重要內容,同時也被河北省政府列爲幫助當地農民脫貧致富的重要途徑。以張家口市爲例:在全市13個縣中有11個財政補貼縣,其中9個達到國家級貧困縣標準,如張北、尚義等縣,年均財政收入還不足兩千萬。不走出大山,在溫飽線上掙扎的上百萬農民就永遠無法摘掉貧窮的帽子。
移出去了,怎樣才能活好
2003年初,甘肅民勤縣的第四批生態移民還沒有離開,移民工作就遭遇了最大的打擊,遷移到新疆的部分移民居然“逃”回了自己的家鄉。因爲在他們到達新疆後,發現那裏“養不了家!”移出去的人們怎麼活下去,怎樣才能活得更好,成了不可迴避的問題。
內蒙古商都縣副縣長吉福
遷入地如何保證移民安居
諸多實踐表明,任何移民工程的成功,都是遷出地的推力與遷入地的拉力共同作用的結果。對於生態移民來說,決定性的因素是遷入地的拉力。
內蒙古商都縣是北部沙塵進京路徑的第一道屏障。從2000年3月開始,商都縣實行生態移民,退出的耕地和荒山集中植樹種草,封山綠化。但商都縣副縣長吉福表示:“地是退了,家是搬了,但如果老百姓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退下的地會復墾,移走的農戶也會再回來。”
復旦大學葛劍雄教授
不應強制移民改變生產方式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葛劍雄教授認爲,生態移民的目的是保護生態環境,所以主要的、惟一的標準就是被遷移者在原居住地是否已經造成了對生態環境的破壞。至於這些人的生活狀況或者生產方式如何,不應該成爲啓動生態移民的主要原因。因爲判斷一種生產或生活方式是否合適,除了衣食住行這類客觀標準外,還有個人的主觀意願,包括民族、文化、宗教等多方面的因素。在不違反法律,不影響他人,不破壞環境的前提下,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政府和其他人不能強制他們接受自以爲先進的生產和生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