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來,墜機、爆炸、綁架等恐怖事件在俄羅斯接連發生。籠罩著傷痛和仇恨的車臣,再度震驚了世界。兩年前,記者曾與4名外國同行前往車臣采訪,有幸成為車臣戰爭爆發後首批到當地采訪的中國記者。在那裡,我切身感受到車臣人對和平的渴望,也深刻體會到俄羅斯政府打擊車臣非法武裝的艱辛。
一路上硝煙味很濃
2002年6月30日一早,我們從莫斯科出發,經過兩個小時的飛行,到達俄羅斯南部城市礦泉城。在警車護送下,我們馬不停蹄直奔一個叫普羅赫拉德內伊的小城,等待第二天進入車臣。
第二天早上,我們驅車前往車臣。我們車裡坐著4名特種部隊士兵,他們警覺地看著車外,手指始終搭在衝鋒槍的扳機上。即使在我們下車方便時,他們也荷槍實彈,把我們團團圍在中間。我笑著說:『不是沒到車臣嗎,不至於這麼緊張吧?』他們很認真地說,綁架人質已成為車臣非法武裝最來錢的行當。『幾年前,他們劫持了3名西方記者。在獲得贖金後,他們喪心病狂地割下人質的頭顱,並把屠殺過程拍攝成錄像到處散發……』聽到這裡,我有些不寒而栗。
經過無數哨卡之後,我們終於進入車臣境內。車臣北部是平原,地勢平坦開闊,水草豐美,被譽為車臣的糧倉。兩次車臣戰爭都發生在大城市和南部山區,北部地區遭到的破壞較小。我看到了綿延的小麥田和綠油油的玉米地。在林間草地,無數膘肥體壯的牛羊沐浴在陽光裡,懶洋洋地啃食青草。要不是偶爾巡邏的裝甲車打破寂靜,你很難將這塊土地和戰爭聯系在一起。
我們越往前走,看到的掩體和工事就越多,俄軍的檢查站也越來越密集。公路上,裝甲車不停地穿梭巡邏,運送軍用物資和武器的軍車來來往往,讓人嗅到一股濃濃的硝煙味。
兩小時後,我們抵達車臣首府格羅茲尼附近的漢卡拉軍事基地,俄駐車臣軍隊總部就設在這裡。基地周圍,直昇機在低空盤旋警戒。頭頂上,執行任務的戰斗機呼嘯而過。通往基地的土路高低不平,破敗不堪,到處是大坑和積水。
時任俄羅斯駐北高加索集群司令的莫爾堅斯科伊在臨時搭建的辦公室裡接受了我們的采訪。他說,俄聯邦部隊在車臣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已經結束,車臣非法武裝的有生力量已被消滅,目前大約還有1000名武裝分子在負隅頑抗。在他辦公室的牆壁上,張貼著20多幅非法武裝頭目的照片,每當一名頭目被擊斃,此人的照片上就會被畫上一個紅色的大叉。
格羅茲尼百廢待興
我們乘直昇機前往格羅茲尼市郊的俄羅斯內衛部隊軍營,此後幾天,我們都住在這座戒備森嚴的軍營裡。軍營緊靠一座機場。這裡原本是格羅茲尼市的民用機場,戰爭爆發後機場大樓損毀殆盡,早已人去樓空。
進入格羅茲尼,只見關卡林立,到處是掩體和哨所,全副武裝的軍人隨時盤查過往行人和車輛。車臣政府大樓四周都安放了路障,警察、內衛部隊和國防部下屬部隊組成三層嚴密的保護網。
驅車行駛在格羅茲尼,滿眼是殘垣斷壁。有的建築完全被毀,只殘留一片廢墟;大多數居民樓牆體上也是彈痕累累;車臣前總統、分裂主義頭目杜達耶夫的官邸只剩下幾根水泥柱;車臣內務部大樓、司法部大樓和格羅茲尼市政廳都已殘缺不全……要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相信,在這裡竟然居住著近20萬人。在格羅茲尼市中心,一棟建築的左半部分已不復存在,右半部分仍然挺立。在殘留建築的一層,竟然有一家咖啡館正在營業。
記者結識了剛從難民營返回的伊布拉吉莫夫一家。他家裡除了簡單的家具,沒有任何值錢的家當。伊布拉吉莫夫傷感地說,車臣曾是蘇聯最穩定的地區,當時人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戰爭爆發後,很多人匆匆逃離家園。當他們回來時,卻發現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他說,車臣失業率很高,為了生存,不少人永遠地離開了車臣,更多的人則流落到俄各地打工。
車臣人渴望正常生活
對於車臣分裂分子引發的戰亂,很多車臣人深惡痛絕。他們希望這一切早日結束,過上正常的生活。
一提起車臣非法武裝,時任車臣特種警察部隊指揮官的加濟馬戈梅多夫就義憤填膺,怒不可遏。他說:『要是能抓到巴薩耶夫和馬斯哈多夫(車臣非法武裝頭目),我一定要親手把他們送上斷頭臺。』加濟馬戈梅多夫是地道的車臣人,曾因反對車臣獨立而流亡莫斯科。2000年,他返回車臣,奉命重組車臣特種警察部隊。在兩年內,300多名特警中已經有50多人殉職。說起這些殉職的下屬,加濟馬戈梅多夫黯然神傷。
給我們開車的司機叫阿斯漢諾夫,盡管實際年齡只有40多歲,生活的重壓卻使他過早地顯出了老態。我斷斷續續了解到他家裡的一些情況。阿斯漢諾夫給車臣政府開車,每月工資100美元左右,但很難按時領到工資。不過,他說,在政府部門工作就算幸運了,車臣失業率在50%以上,很多人根本沒有工作。提到兒子,他的語氣更加沈重。在俄軍與車臣非法武裝的一次戰斗中,他年幼的兒子雙目失明,目前正在外地養傷。他不知道,苦日子何時能到頭。
仇恨是最難對付的敵人
我曾經百思不得其解,俄羅斯出動數萬大軍,耗時10年,為何遲遲無法消滅為數不多的車臣非法武裝。在采訪過程中,謎底被慢慢地揭開。
一些車臣人告訴我們,面對俄軍強大的攻勢,車臣武裝分子改變策略,化整為零:一部分人混跡於居民中,他們白天是平民,晚上卻埋地雷、搞爆炸、從事暗殺活動;另一部分人則利用車臣各部門招人的機會,滲透到政府和警察部隊。
加濟馬戈梅多夫告訴我們,車臣人有一個傳統,那就是血腥復仇。車臣人說,君子報仇,百年不晚。那些為復仇而獻身的人被視為英雄,其墓地上會建起一塊藍色墓碑。在車臣,密密匝匝的藍色墓碑隨處可見。加濟馬戈梅多夫說,這就是車臣非法武裝的可怕之處。一些武裝分子被擊斃後,他們的家屬就加入了復仇的行列,其中不乏未成年人和婦女。
當時的俄羅斯駐北高加索集群司令莫爾堅斯科伊認為,居高不下的失業率也是非法武裝繼續存在的一個重要因素。非法武裝分子經常用重金收買失業者,唆使他們參與恐怖活動。他認為,要徹底解決車臣問題,就必須加快重建工作,讓車臣人充分就業。
俄軍士兵忍受煎熬
由於駐守車臣危險很大,俄羅斯士兵總是處於高度緊張狀態。駐守車臣的俄軍士兵半年輪換一次。就連這看似短暫的半年,對很多人來說也是種痛苦的煎熬。
我們來到格羅茲尼的一個檢查站。這是一個用石頭和沙袋搭建的臨時工事,裡面沒有任何娛樂設施。營房用鐵皮搭建,光線昏暗。一到夏天,裡面酷熱無比,再加上蚊蟲叮咬,讓人難以忍受。在駐守的半年內,士兵們很少離開營房,每天面對的都是冷冰冰的石頭和沙袋。
為緩解士兵壓力,俄軍方給駐守車臣的部隊配備了神甫,並在營地附近修建臨時教堂。此外,軍方還大幅提高他們的待遇,把軍餉增加了好幾倍。
幾天的采訪就要結束了。俄羅斯內衛部隊第46旅旅長祖巴列夫為我們餞行。祖巴列夫動情地對我說:『俄羅斯和中國都是偉大的國家,俄中人民都是偉大的人民,希望兩國世代友好,永遠不會發生戰爭。』順著他的良好祝願,我也說出了這些天在心裡翻湧上千遍的話:『希望全世界永遠太平,沒有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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