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方在清點賭資 |
| 楊浦區某旅館內的賭徒們被一網打盡 |
秋風起,上海警方以風捲殘葉之勢頻頻出擊,劍鋒所指,地下賭博業首告瓦解。
都知道“賭博乃萬惡之首”,於是無數人爲之額慶,爲之拍手之際,我們不能不沉思:被稱爲“家庭粉碎機”的賭博爲什麼屢禁不止?地下賭博業爲什麼在上海沉渣泛起?賭博,這個古老的潰瘍對這個城市的未來將有什麼樣災難性的影響……
當我們獲悉,廣東警方日前成功偵破一起利用國際互聯網,跨境組織賭博的特大案件,“案前平均每天都有數千萬元通過賭博網流出境外,高峯階段高達每日數億元”時,我們的心,不能不爲之震撼。
法國諺語說:“賭徒的錢包上沒有鎖。”德國諺語說:“年輕時賭博,年老時行乞。”我國的蒲松齡則雲:“天下之傾家者,莫速於博;天下之敗德者,亦莫甚於博。”
在“每天數億賭資出境”的背後,該有多少驚人心魄的故事呢?-
抓賭紀實
如果說,賭博現象和買保險的剛好相反,賭博是風險愛好者的遊戲,買保險是風險厭惡者的遊戲,那麼,抓賭的和賭博的就都是“玩命的一對”。
賭場就是“屠場”,場內刀槍棍棒俱全,賭徒因此而比吸毒的更兇悍,要制服他們而沒有過硬的招數當然不行。
在威名遠揚的治安總隊,直接負責禁賭的是“治安行動隊”,副隊長莊巍介紹說,我們下面還設三個大隊,將要與你們直接接觸的就是負責“查禁辦案”的一大隊。
一大隊的“葛大”和“錢大”受命介紹案情,也許是見多不怪,敘述的語調相當平緩。
都幾十年了,經歷的案子太多了吧,葛大介紹說,像武打小說的情節一樣,看得太多就都混雜在一起了。
就說個今年發生的大案吧。
詭異的“窯車”和“碼車”
案子破在2004年1月8日,所以命名爲“1·8”大案。
但是前期工作早在2003年的秋天就開始了,接到羣衆舉報,郊縣有人玩最時髦的“百家樂”。
情報的底版比較模糊,什麼時候開盤,什麼地點開盤、檯面多少都不知道,只知道“窯車”的發車點在上海武夷路。
什麼叫“窯車”呢?就是“賭博班車”,因爲賭場被叫做“窯堂”,所以通往“窯堂”的“班車”自然要叫“窯車”。
“百家樂”是新近從境外傳來的賭法,模仿境外賭場的操作模式,高薪請來正宗“牌師”,西裝領結筆挺;賭場內有專職的會計、出納負責錢和籌碼的兌換,並監督抽頭;有專門的木工和電工負責改裝賓館相關設備;有“窯車”專門接送賭棍並負責專用的物流;有專門的廚師、清潔員、服務員爲賭徒提供各種服務……
我們要對付的就是這樣一個具有豐富經驗和警方周旋的賭博集團。
你們剛纔問,誰向我們提供情報?告訴你,可能是老百姓,也可能是賭徒。爲什麼要舉報?這些賭徒大多數是欠了“盤老闆”的賭資的,如果把“盤老闆”送進班房,他們的債務就可以廢除了。
我們那天穿便服到達武夷路,一下子大跌眼鏡:我們才一輛車,賭徒們倒有十多輛麪包車、大巴士,儼然是賭博大部隊的架勢。
眼看浩浩蕩蕩的“大軍”出發,我們來不及調整力量,只好遠遠尾隨。
上高架後,“大部隊”開到外環線吳中路附近突然出匝道停下,我們卻不能停下,只好臨時放下一個同志,繼續往前開。
我們的同志觀察到,“窯車”停下後,就有一輛吉普車靠上去,從窯車上卸下一個沉重的黑色大包,落地時“砰”的一聲很悶。
那就是賭資,近百萬元的賭資。很顯然,“按規矩”,賭徒們已經在窯車上用現鈔買好了籌碼,現在“盤老闆”將現鈔卸下,放入“碼車”(賭博集團用語,即接應現鈔的吉普車),然後相互之間迅速分離,以躲避公安部門的打擊。
爲什麼?因爲“盤老闆”知道公安部門的辦案程序,捉賭一定要“起贓”,賭博現場沒有現鈔就定性困難。
而“碼車”的奧妙就在於它平時是遊走不定的,賭博結束後及時出現,和賭徒結賬。
碼車和“大部隊”分離後,馬上不知去向,我們決定暫不驚動他們,一定要摸清“碼車”從哪裏始發,鎖定老巢,確認“盤老闆”再動手。
抓賭現場,總是驚心動魄
經過五六次的跟蹤,詭異的“碼車”終於露出了馬腳,一共兩輛,一爲吉普車,一爲出租車,“出租”只是幌子,實質上是長包爲“碼車”的。“盤老闆”爲劉姓兄弟兩人,老巢在“豐莊”某地,在全市的市郊接合部設了五個賭場。
2004年1月8日,我們的行動開始了。賭博集團仍然是“大部隊”出發,我們兵分兩路,一路跟窯車,一路跟碼車。
跟窯車的一路尾隨一段路程以後,確定了其聚賭場所,便迅速超車,提前到達賭場。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賭場的“巡邏車”在賭場方圓一公里的範圍內緩緩梭巡,我們的車隱蔽接近村莊,農村地形空曠,外來車一旦停泊就很容易被發現,所以我們既不能多帶車輛也不能多帶人員,警力相當拮据。
賭場是一所老式的農村倉庫,所有窗戶都嚴嚴實實地賭死了,我們的車繞圈子到達倉庫荒僻的“後路”設伏,那裏荒草沒膝,廢墟矗立,可以從容地觀察前場的窯車魚貫而入,賭徒們每人提着籌碼袋魚貫而下,前場卻無法發現我們。
此地名叫“王樓”,賭場內外站滿了乍看爲聊天曬太陽的警戒人員。
下午3點,行動正式開始,那可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警方兵分三路,一路拿下巡邏車、窯車、碼車,一路拿下賭場警戒人員,一路直衝賭場。
但剛要啓動,突然發覺碼車不見了!大家十分緊張,這條證據鏈真要短缺了,將對行動非常不利,應該立即派車去豐莊攔截。
問題是警車剛駛出村莊,那鬼碼車卻又回來了,急切間無法掉頭,只好用短信報告:碼車回來了。答覆是立刻拿下!重兵把守!
這麼一來,導致警力更加不足,衝賭場的只有8人,卻要對付場內的近百人,於是葛大持槍衝入場子就揚聲大叫:我們是警察,都別動!武警同志前場搜捕!穿制服的同志包抄走廊!都別動!手抱頭,靠牆!蹲下!
大多數的賭徒被鎮住了,然而有一個兇徒卻發一聲喊,掄起長凳揮舞着向警員逼近,剎那間賭場炸鍋了,賭徒們鬼哭狼嗥,潮水一樣向門涌來,空中籌碼亂飛,門框當場被擠塌,時值嚴寒季節,賭徒們竟然一個一個地往河裏跳……
但局面很快被控制了,已經由警察駕駛的窯車一輛接一輛地巡邏着,一個接一個渾身水淋淋的傢伙見到窯車的門敞開着,就如同見到親人般地撲上去大吼:條子來了!場子爆忒啦!場子爆忒啦!他媽的快逃!
亂哄哄地“房東”也來自投羅網了,將近4點許,這個出租“窯堂”的窯家騎着摩托車來看動靜,見現場好不熱鬧便一頭撞了進來,大叫:搖賬好?搖賬哪能?
警方問他:是不是房東?答曰是的。“那好,我們正要找你。”
至此,人、贓、車俱獲,繳獲籌碼500餘萬,現金90餘萬,現場涉案人員100餘人,包括“莊家”(出資坐莊者)、“窯家”(提供場地者)、“放水”(現場發放高利貸者)、“護場”(維持賭場秩序者)、“察毛”(賭場望風者)、“開窯車”(駕駛員)以及“蒼蠅”(賭徒),各色人等,一應俱全,經甄別,刑事拘留21人,行政拘留24人。
抓賭現場總是令人感慨,治安行動隊副隊長莊巍說,“1·8”現場,女賭徒佔了三分之一,年齡35歲至66歲不等,多爲無業(其實大都從商)、離婚的本地人氏,每次被抓,都是痛不欲生,但是回到社會就故態復萌。
因此,我們的職責與其說是和地下賭博業廝殺,還不如說是在和人性的黑暗面作戰。
這樣的戰鬥,將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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