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中期,毗鄰澳門的珠三角地區,曾經在一段時間裡賭風大盛。一位政府官員在澳門發現,周日的早晨,他手下的中層乾部幾乎盡數出現在當地的茶樓中,這令他大為不悅。回去後在隔周的工作會議上,他慍怒地說:平時開業務工作會,你們這些人從來都到不齊,周末去澳門賭,你們卻一個不落。今後局裡的重要會議,乾脆放在澳門開算了。
這些中層乾部,手中握有大小不等的權力,去澳門『瀟灑』,所需開銷大多是那些有求於他們的老板一力承擔。從拿著別人『孝敬』來的籌碼『小賭怡情』,到利用職權動用公款在境外賭場一擲千金,在一段時間裡,成了珠三角地區部分政府官員『栽下馬來』的特殊景象。這種現象,在近年已有向內陸省份蔓延的趨勢。
『他們是來拼命的』
『現在澳門賭場的貴賓廳裡,最常聽到的,就是普通話了。』一位時常過澳門去小賭一把的廣東老板這樣向記者感嘆,『如果說廣東人現在去澳門是為了玩,那麼那些人簡直就是來拼命。』
他向記者解釋道,廣東的市場化程度相對較高,現在企業主用自己的錢去濫賭,畢竟還是會肉疼。況且很久以來,廣東人去澳門幾乎就像從江門到中山一樣便當,除非是深陷其中的賭徒,對於不少廣東客,澳門賭場已經失去了最初的神秘和刺激,變成了日常消遣的一種方式。
在政府部門,接連落馬的『賭博局長』、『賭博書記』,已成為官員們的前車之鑒。尤其是在前些時『審計風暴』之後,廣東省各級政府主管金融、稅務、財政等重要部門副科級以上的領導,護照和港澳通行證平常都要交人事部門保管,所有領導的出入境都必須經過主管領導的審批。
禁賭是國法,也是黨紀。2004年2月17日正式公布的《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是中國共產黨建黨83年來第一部黨內監督條例。其中第一百六十二條明確規定:黨員領導乾部參加賭博的,從重或者加重處分。隨著事前監督和事後懲罰的制度正在逐步建立,相對於前些年的『盛況』,珠三角地區賭博的風氣已有減弱,但是在監管和制度未及跟上的內地省份,驚人相似的一幕又在重演。
這位廣東老板透露,澳門賭場貴賓房中的內地賭客,與當年的廣東相似,也是以企業出面招待的政府官員為主。?浙江最近犯事的那幾個賭客,跟他們比起來實在是小兒科。?他有點不屑地說。拿別人的錢或者拿公款賭博的內地賭客,往往一把下去就是幾十萬,出手之豪闊令人咋舌。
在澳門賭廳,這類賭客的特征相當明顯,他們衣著光鮮卻舉止粗魯,在賭臺上下手狠辣,一雙眼睛因為通宵搏殺熬得通紅。澳門一個賭場老板就曾直言不諱地說:『我們喜歡「阿爺」?內地客 來賭,他們賭得大方,賭得爽,輸掉了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沒有後患。』
在部分腐敗分子的眼裡,賭博也是洗白黑錢,逃避監督和懲罰的一種重要手段。
在澳門賭場的貴賓房,有意行賄的老板們要與他請到賭臺前的政府官員暗通款曲,就會不經意地將一枚價值100萬港幣的籌碼放入官員的籌碼堆中,這枚籌碼不過一塊餅乾大小,動作隱蔽到整個行賄過程只有他們兩人心知肚明,即便將來引出禍事被行賄者反咬一口,這筆錢的來龍去脈也是無據可查。
2001年4月因巨額受賄被判死緩的廈門市原副市長藍甫,就是個借賭博之名行洗錢之實的個中高手。案發之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藍甫曾經是『逢賭必贏』的。據藍甫歸案後交待,他一上賭臺便猶如神助,幾年來『戰績輝煌』,通過賭博賺到的錢多達65萬美元外加33萬港幣!
然而一些已經到案、曾經陪同藍甫參賭的人,他們的供述卻與藍甫的『交代』大相徑庭。多名陪藍甫在澳門和澳大利亞賭博的人交待,藍甫每一次賭博都是鎩羽而歸。1999年上半年,在中央黨校學習的藍甫私自跑到香港去賭博,一天輸掉350萬元。著力渲染的賭戰風雲,不過是貪官藍甫為自己洗錢的一種說辭而已。兩害相權取其輕,盡管參賭同樣是違紀行為,但如果能夠以此為黑金找到來由,洗脫自己要殺頭的受賄罪名,違紀也就無足輕重了。
內地公款賭客喜歡豪賭的派頭和特殊的身份,令他們成為了賭場大耳窿競相追逐的獵物。
九出十三歸
所謂『大耳窿』,是放高利貸者的俗稱,據說這個詞出自香港,因為早期香港有些專門放高利貸的印度人,喜歡在耳朵上穿孔戴環,耳垂吃重下垂使耳洞看起來很大,就有人將這耳洞和債務的無底洞聯想一起,而創出『大耳窿』叫法。澳門賭博業歷史悠久,早在18世紀中葉,民間聚賭取樂之風已十分盛行,而『大耳窿』向賭客放高利貸的活動亦隨之蓬勃起來。
大耳窿放債收取利息一般是10%左右,有的高達50%,視不同放貸公司有不同的日數、周數及月數計算方式。而借貸人借錢都是未借先虧,因為其中一部分錢會當作手續費和抵押金,扣除出來。如果賭客要借1萬港幣,簽字畫押後拿到手的只有9000元,到期還款時卻要交給大耳窿1.3萬元,在賭場中這叫『九出十三歸』。
大耳窿逼債的手法相當凶殘,近10年來也屢屢發生內地賭客被澳門大耳窿騷擾、毆打、傷害甚至逼得欠債人賠上自己和家人性命的惡性事件,因此境外大耳窿通常都具有黑社會背景。
在中國內地,賭博及由此而衍生的賭場借貸、以至采用不規則手法進行討債等活動,都是屬於非法甚至是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行為。而在澳門特區,在尚未為『賭場借貸』立法之前,未經金融機構從事償利借貸活動,在理論上應是屬於非法活動,但因為這樣操作有利於博彩業發展,實際上已受到默許。
在澳門賭場中,這類放貸人現在被叫做『疊碼仔』,比起『大耳窿』這個稱呼,它少了幾分血腥氣,但是他們的行事風格仍舊如出一轍。看到賭客輸錢,他們就會主動上前搭訕,在賭資上提供『幫助』。對於借貸數額不大的小老板們,賭博結束後,疊馬仔會馬上派出數人開車跟隨賭客去取錢。一路上這些人的吃住開銷,也全部要由賭客支付。一個頭天在澳門向疊馬仔借貸30萬的賭客,第二天回到廣州還錢,就要還出近40萬。
內地公款賭客,讓疊馬仔們覬覦已久。這種類型的賭客,只要摸清他們的身份和家底,疊馬仔就敢大膽放貸,根據他們的職務高低,要多少籌碼,給多少籌碼,而且借款手續極其簡便,賭客甚至不用離開賭臺,在疊馬仔送來的合同簽字後就能拿到相應的籌碼。賭完之後賭場任他們離開,到了收數的日子只需打一個電話,所欠賭資就會連本帶利地乖乖歸還。在公款賭客身上,疊馬仔少有失手。
地下資金黑洞
美國著名博彩公司哈拉(Harrah)公司拉斯維加斯賭場的亞洲地區業務主任比爾·朱曾經這樣分析過他的客源:『亞洲人是賭博市場的唯一增長部分,中國人是亞洲人當中唯一有錢的人。』一項調查美國在澳門的博彩業所賺取利潤的報告說,未來幾年來自大陸的博彩資金,估計將以每年20%至30%的驚人幅度增長。
高速增長的利潤讓賭場老板欣喜不已,與此同時,各種渠道的國內資金卻在一些不法分子的操縱下,源源不斷地流向境外,並已成為蠶食中國國民經濟正常發展的黑洞。
根據目前中國法律,到海外旅行或進行商務活動的中國人最多只能攜帶5800美元。但許多中國人在澳門的賭桌上動輒揮霍數萬甚至數十萬美元。監控資金流動的政府官員稱,實際上,每年都有數十億美元被走私到香港和澳門。
怎樣纔能將巨額賭資攜帶出境?對於來自中國的賭客們,這個問題早在很多年前就不用他們費心了。一筆過千萬的資金,通過地下錢莊不需一天的工夫就能『搞掂』。賭客今天將人民幣存入國內的地下錢莊,明天就可以憑著錢莊開出的一張收據,在香港或澳門拿到相應的美元或港幣。無論你是在機場、賓館或賭場,錢莊在境外的工作人員就會拿著你所需要的支票或現金,專程趕來送上。
地下錢莊的操作方法說來簡單,通常是先在港澳地區成立一家融資公司,再與內地的一家外資公司沆瀣一氣,或者乾脆自己在內地成立一家不掛牌的同類公司,然後兩頭截款,根據商定的價格,你只需在香港的某個機構存入100萬港幣,在內地你就可以通過地下錢莊順利拿到107萬的人民幣。由於地下錢莊交易簡便,交易金額巨大,成本也就大大降低,因此也吸引了不少企業也前來進行交易。利用地下錢莊為貪官和企業洗黑錢,給境外眾多不法金融機構創造了巨額利潤。
專家們分析指出,資本外逃的增大,不僅削弱了政府的稅收及向部分國有資產征稅的能力,使得國家在付出高額的機會成本借貸外資的同時,還得面對巨額國內資金流出並悄然消失在國外的現實,而且還會對國內宏觀金融市場形成衝擊,一系列市場變量,如利率、匯率會變得不穩定,利率上昇壓力增大、匯率存在下跌壓力,外匯儲備有更大的流失壓力。日益猖獗的地下錢莊,已成為中國經濟安全的嚴重隱患。
中國反洗錢工作部際聯席會議召集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近日表示,目前,我國反洗錢工作還不能適應實際需要和形勢的發展變化。明年初反洗錢法草案將正式提交人大常委會討論。他還明確指出,洗錢犯罪的隱蔽性、流動性、多發性、國際性和復雜性,決定了反洗錢是我國政府的一項重要戰略任務。
2003年央行洗錢犯罪開始重拳出擊,僅上半年發布的央行1、2、3號令?即《金融機構反洗錢規定》、《人民幣大額和可疑支付交易報告管理辦法》和《金融機構大額和可疑外匯資金交易報告管理辦法》 均針對洗錢犯罪,並已於今年3月1日起施行。9月1日《人民幣銀行結算賬戶管理辦法》實施後,一套對單位客戶、個人客戶進行監控的反洗錢網絡已基本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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