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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婚介從業人員的傾訴。她在爲徵婚者牽線搭橋的同時目睹了他們形形色色的心態。
●她曾接待過希望"找個外國人"的中年女保姆，也碰見過架子搭足卻慘遭拒絕的"鑽石"男士。
●她也見過一起騙局，由此對徵婚的風險問題有所思考。她希望徵婚者都能不再迷茫……
一個月前，聲音很好聽的秋汐打進電話，稱看了傾訴故事《婚介所裏遭遇騙子》(詳見9月27日A18版)後，既同情那位女主角，也另有一些話想說，因爲她本人就是一名婚介所職員，婚介所內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讓她頗多感想。聊了半小時，秋汐意猶未盡，遂決定擇日作面對面的交流。
隔了一週，我見到了身形苗條的秋汐，發現她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只是在談吐間顯露着成熟女性的閱歷。或許是一種職業特點，秋汐說話特別委婉，語氣溫柔。她說，從事這個職業一年多了，很多時候看到人們對婚介這種形式的質疑，但她也想用親身經歷告訴大家，有時候，徵婚者本人不夠正確的心態也會給自己的交友埋下隱患。
曾陪受騙客戶一起流淚
我生於50年代末，該唸書的時候遇到特殊時期，沒能好好深造獲得高學歷，這是我人生的一個遺憾。不過在生活上，我覺得挺滿足。我有一個普通而溫馨的家庭，我的女兒念中學了。因爲我外形顯年輕，前些年我和她一起出門，人家都以爲我們就算不是姐妹，也是阿姨帶外甥女逛街呢，當她一聲“媽媽”叫出口，別人很吃驚。
秋汐坐下來後，先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狀況。提到女兒，她的臉上滿是愉快的笑容。
一年多以前，我離開原先的單位進入婚介行業，這才發覺這一行還是很有難度的。由於面對的人形形色色，所以除了按程序審查客戶的證件之外，我們還得會觀察細節，看看他或她的外表、言行是否符合其自報的情況。前幾天有個信口開河的客戶，說他的弟弟來頭很大，說自己有房有存款，把房產證和銀行卡甩了一桌子。我默默聽他說完，禮貌地請他把桌上的東西收起來，告訴他，這些東西“我也都有的”。他便有些不自然了。談到後來，他終於承認那個“來頭很大”的人並不是他弟弟，而是一個表親，他拿來充門面的。
然而，有的風險單靠看證件還是無法規避。
幾個月前，我接待了一個30歲的女士藍藍(化名)，她原籍不在上海，離異無孩。我給她安排見的第一個男人，她沒有相中，隔天又來到我們的辦公室。剛好我們老闆也在，她接待的一個徵婚男士曉白(化名)也沒有相中第一次介紹的對象。老闆便對我介紹了曉白的情況：年齡相當，原籍江蘇，離異無孩，在通訊行業工作。藍藍聽到了非常感興趣，要求約見。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們的約見室，他們聊得非常投機，後來就約到外頭去了。緊接着我接到藍藍的電話，說她很滿意這個對象，不用再給她安排別的見面。幾乎同時，曉白的電話也打了來，說不用再給他介紹女友了，他已和藍藍在交往。我們見有可能牽線成功，也特別欣慰。
豈料20天后，我接到藍藍的電話，問我曉白的聯繫方式。我問她出什麼事了？她卻說沒什麼。我把曉白登記的地址電話告訴她，她說這些方式都已聯繫不到曉白了。最後她哭了起來。她說曉白已經蹤影全無，住處人去樓空；而此前，他向藍藍借了3萬元錢……我知道，藍藍從事了好幾年美甲工作，攢錢不容易，3萬元是筆大數目啊！電話裏，藍藍沒有怪我，只是不斷懇求我幫她。我只得把曉白身份證上家鄉的地址告訴她，讓她有可能的話去打聽一下。電話斷斷續續打了一整天，我滿耳都是她心碎的哭聲，最後握着聽筒的我也掉下了眼淚。
掛了電話，同事要我想開點，因爲這些悲劇的原因，很大一半是客戶本身沒有在交往中保持應有的警惕。我也無從知道藍藍在這20天裏有沒有輕率的行爲，導致輕信了一個騙子。跟《婚介所裏遭遇騙子》裏的故事一樣，當事人可能自身感情脆弱，未恰當地自我保護。然而這事畢竟就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我心裏難受啊。
“那天我在辦公室悶了一天。曉白是老闆的客戶，我沒有機會好好了解，也是一個遺憾。後來，我就記住叮囑每一個約會的人：錢不要借，錢不要借……”秋汐搖了搖頭。
“捉大戶”與“灰姑娘”
秋汐從包內拿出一張紙給我看。那是一張徵婚登記表，登記人是一位喪偶的中年婦女。秋汐特地指了指兩個欄目，一欄是本人的收入和住房情況，爲“月收入800元”和“無房”，另一欄是要求對方的收入和住房情況，爲“月收入6000元”和“有房”。秋汐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這是我前些天接待的客戶，一個做包子饅頭的點心師，北方口音。當時她填寫了這樣的信息，我心裏就咯噔一下。瞭解下來，她有個女兒要撫養，生活狀況不太好。她問我：“你們有這樣的人給我見嗎？”對我們來說，來的都是客，又不能讓她“打回票”。我只能委婉地說：“這樣的人當然是有的。不過我們只能創造機會，至於能不能成，就要看你們兩個人了。”說完，我內心無限悲哀。這不是找愛情、找婚姻，而是找一張“飯票”。
根據流程，我們安排了月收入等條件達到她要求的人與她見面。見面結束後，我見她神情愉快。我問：“你感覺好嗎？”她答：“好的呀！”我又問：“那他給你留電話了嗎？”她答：“沒有呀！”作爲工作人員我很清楚，這就意味着對方並不想要繼續接觸了。我覺得她這樣的徵婚動機是很難有結果的。
另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客戶是位小學學歷、從事保姆職業的外地婦女，實際年紀近40歲，看上去卻比這個歲數大很多，開口就說要找外國人爲伴，我當時大吃一驚。我注意到她的面容飽經風霜，十個手指粗得像蘿蔔，可以想象日復一日在自來水裏沖刷的情景。那一刻我真想對她說，你的錢賺來不容易，都是十指操勞得來的，別爲這麼一個空中樓閣而浪費啊。我旁敲側擊：“像一些上海男人，有穩定收入，比如有個兩千多元退休金的，你是不是也考慮一下？”
沒想到她很爽直地說道：“兩三千元有什麼用啊？一用就用完了！”我倒無言以對了。
秋汐誠懇地說：“那天我真的是從心底裏不想收她那點報名見面的錢，最後還是婉言拒絕了她。”她又無奈地笑笑：“有時候生氣起來，真想說，婚介所的老師又不是魔術師，能給她們變出‘飯票’或‘皮夾子’來……”
當然，在我的經歷中，有過一次特別的故事。那是一年前，有位中年白領男士來徵婚，我們爲他安排了一位條件基本相當的單身女士。見面那天，女士還帶了個小姐妹作陪。比較戲劇性的是，男士沒有相中我們安排的女士，卻對那個下崗的小姐妹很有感覺，最後走到了一起。這讓我們感到，家境、薪水等外在條件畢竟不是愛情的必要條件。當然，我對那種不切實際要求對方有錢有房有車的徵婚者仍然很“感冒”。
“擺飈勁”的男人遭遇滑鐵盧
談話出現了一個自然的間歇，續了一杯咖啡後，我問了一個開始就想問的問題：“你做婚介那麼久，做成多少對了？”秋汐告訴我，真正成婚發喜糖的只有一對，而通常情況是，兩人互相“對上眼”以後就從她視線中消失了，連手機都換掉———他們不希望讓人知道他們的相識過程。這些倒也罷了，比較胸悶的則是遇到來“搗漿糊”的人。何謂“搗漿糊”？秋汐娓娓道來。
我見過一個至少在三家婚介所登記徵婚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的“廣泛撒網”後來到底怎麼樣。我也遇到過很空虛的男人，來徵婚只是爲了今天約約這個明天約約那個，打發時間。甚至有人動機不純，他們認爲婚介所介紹的女子比較“安全”。那一次我給一個53歲的單身女士介紹對象，我對她印象不錯，便挑了一個感覺跟她蠻般配的男士。男士比她大六歲，本科學歷，看上去知書達理。兩人要求拿了聯繫方式自己去約會。過了幾天，女士告訴我說沒見着人，要我再介紹別人。我很奇怪：聯繫方式都有，怎麼會見不着呢？追問之下，她吞吞吐吐地說了原委，我一聽，大吃一驚。原來她給他第一次打電話，他就說“你到我
家來”，她不同意，正經戀愛怎能初次約會就去人家家裏？就推託了一番，希望找個茶坊。不料他索性說：“你來吧！談得攏的話咱們就親熱親熱……”她徹底嚇壞，掛了電話，不敢再聯繫。
還有一位開輛“凌志”來徵婚的男人，40歲開外，容貌卻有50歲樣子了。他外形不佳，但一直說自己“身價一千萬也不止”。從言語間瞭解到，他在生意場上打拼，如今發達了，不知何故離開了原配妻子。他要求找年輕漂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未婚女性”。我聞到他口中一股沖鼻的味道，默默給他登記。多麼希望他能在發達之餘，好好提高自身的修養，而不是炫自己的身價來要求另一半如何如何。
最有意思的有一個離異的50歲開外的中年男子，有房有車有公司，經濟條件確實是我們這邊最好的，但架子也是最大的。他說因爲擔心有的小姐不夠端莊，曾有人初次見面就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所以每次見面必須由我們婚介老師陪同前往。更難辦的是，他挑剔得很，基本上不願意跟我們推薦的對象見面。
“他本人雖說經濟條件很好，但略帶暴發戶氣息，對我們擺足‘飆勁’，還真難給他找個合適的呢。”秋汐笑着說，“沒幾天，我接待了一個物質條件同樣很好的小姐，想安排他們相見,結果遭到男方拒絕。勸說他去見面的重任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我見到了那位小姐，發現她不但自己有房有車，更難得是氣質十分高雅。相形之下，我反而擔心那個男子配不上她了。接通他的電話，他依然不依不饒，說沒空見面啊，見不見無所謂啊……最後我正色道：“某先生，這位小姐真的很不錯，你不去見並不是我的損失，而是你的損失，是你失去了一次非常非常難得的機會。”他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表示“可以見一面”。
果不其然，兩人見面後，他的電話來了，說看上了對方，要我繼續撮合。可我已經收到了那位小姐表示“看不中”的反饋，只能婉言告之。他大失所望，不斷軟語相求，要我想想辦法幫幫他，把對方電話給他。我婉言表示不能這麼做，電話只能由對方自己來給。內心裏，我很希望他能吸取這次教訓，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才能找到理想的愛人。
說了那麼多婚介所裏的小故事，秋汐坦言：“雖說確有不規範的婚介所爲了商業利益而不顧客戶的利益，甚至幹違法的勾當，但那畢竟是行業中的少數。我本人覺得，一方面婚介所作爲中介要規範操作，一方面來徵婚的男士女士也要多擺正心態，真誠一點，友善一點，言行恰當，注意自我保護，找到美滿姻緣。”
我看到一些徵婚者，踏進我們辦公室的那一刻，他或她的眼神是迷迷茫茫的，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其實，到我們這裏來的很多人是尋求第二次婚姻，理應更成熟，更理性。很想不再看到那些迷迷茫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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