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米到『零距離』 人質生命高於一切
北京人民警察學院教育學科教研室心理學教授,二級警監。中國第一個構建出『反劫制暴戰術談判』理論體系的談判專家,他主筆的著作《反劫制暴戰術談判》提出的一個著名觀點是:近距離接觸劫持者,反對以暴制暴。
記者:對於從事談判的人員有什麼特殊的要求?
高鋒:基本上是6個方面,年齡必須在35—46歲之間,年齡太小缺乏社會閱歷,太大則反應能力差;英俊漂亮者不要,以免讓劫持者產生自卑感;具備精湛的口頭表達能力,並具有初級表演能力;必須通過嚴格測試,保證具備敏捷的思維、快速的反應能力、良好的心理素質,並擅長處理人際衝突。最重要的條件是:必須是刑警出身,具備5年以上工作經驗。
中國式談判專家選拔條件十分苛刻,培訓班結業考試時有1/3的淘汰率。培訓從內心改變『打字當頭』觀念開始。反劫持談判是防止劫持事態擴大,快速平定局面的重要方法之一。所以,談判專家在劫持人質事件中作用巨大。我們的談判通常為了達到兩種目的:一種是使行為人從衝動到理智、再到釋放人質;還有一種就是拖延時間,為武裝攻擊爭取最佳時機。
記者:您所倡導的中國式近距離談判是什麼樣的理論?
高鋒:中國式談判理論反對以暴制暴,堅持生命至上;近距離談判就是用心談判,它建立在我所創立的『反劫制暴戰術談判』理論體系上,這也是目前我國培訓談判專家的主要理論基礎,其核心理念是:人質生命高於一切,生命至上。
我們執法中習以為常的『以暴制暴』理念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犧牲。在我的理論中,最重要的原則就是『生命至上』:劫持者在沒有得到法律的裁定和判決前,任何人無權處置其生命;一味將劫持者置於死地,會從反面教唆其他劫持者頑抗到底;若劫持者被和平降伏,他的心理轉變也將是談判專家的寶貴『財富』。
記者:我國的談判專業人員具有什麼樣的特點?
高鋒:我國培養的談判專家應該具有三大特點:近距離談判、不輕易對劫持者開槍、和平解決。
記者:什麼是談判中所說的『近距離』呢?
高鋒:在西方國家,談判距離一般是離劫持者2000米以外,劫持者和談判專家一般用通訊工具進行對話。而根據我國國情『近距離』是指從11米直到『零距離』。這是因為談判的效率、把握劫持者的情緒、掌握局面都需要近距離。
記者:近距離談判會不會對談判專家造成生命危險?
高鋒:這樣的擔心完全沒有必要,從實例看,談判專家受到攻擊的只佔3.6%。劫持者的目的一般不是為了殺人,他的情感波動往往比人質更為洶湧,此時談判專家如抱著誠意去談,給劫持者足夠的心理慰藉和溫暖,談判就會成功。
記者:現在研修班的培訓人員如何組成?
高鋒:現在培訓采取導師制教學方法,聘請清華等著名高校的教授進行基礎課培訓,還請來外籍反恐專家進行指導。課程主要包括近距離談判、心理學、宗教、民族、方言、精神病、謀略等。結業考試時有1/3的淘汰率。我們的學員都是全國選送的警界精英,培訓中,實戰演習比較多,都是一對一,我演劫匪,學員演談判專家,非常有趣又有成效。並且還采用了一種特殊的考核方式:在我同考生交談時,另外有3個教官用紙團打考生,考生要邊回答問題邊躲過紙團的襲擊。這主要是為了考核反應能力和對話能力、沈穩度。
記者:您認為現在的培訓方式是否具有培養專業人纔的作用?
高鋒:初訓結束後,學員全部回到工作崗位,有的已在解救人質事件中初試牛刀。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他們還將回來參加復訓。10月份的這批全國首期培訓班,是應各地公安部門的迫切要求開辦的,以後我們還將擴大規模,為每個省培養6—8名談判專家。
記者:您對我國談判專業人員的培養前景怎麼看?
高鋒:以後我們國家也有可能像西方那樣,使談判專家成為一個專門的警種。這個警種內部有著明確分工和緊密協調的配合,包括談判員、策略員、情報收集員等。今年開始這樣大規模反劫持培訓,對中國的反劫持談判將具有轉折性的意義。
劫持者往往也是弱者 特警舒文劍談反劫制暴心得
記者:舒警官,你好,在你從警的經歷中有沒有處置過劫持人質的案件?
舒文劍:我從事特警工作已經13年了,這當中也曾經遇到過劫持人質的案件,那是1996年的下半年,當時有兩名劫持者綁架了一名出租車司機,駕駛一輛面包車准備逃跑,被警車攔在了路上,兩名劫持者攜帶匕首,其中一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把匕首架在司機的脖子上。當時我們特警防暴隊已經趕到現場,說實話情況非常危急。
記者:當時采取了什麼樣的措施制服了行為人?
舒文劍:武力,我們決定開槍,當時根本沒有想過用談判的方式解決,我們的狙擊手開了兩槍,打中前排行為人的胸部,他逃到了後排,這個時候,人質安全了,我們控制了局面。後來,中槍的行為人死了。當時,我們覺得那一仗打得真漂亮,基本上是全面成功。可是,上了半個多月的課以後,我明確地知道了還有另外一種更安全、成功率更高的方式解決劫持人質案件。
記者:那就是說,『談判』是以往處警中不可能采取的手段?
舒文劍:乾警察的都有一種『除暴安良』的心態,尤其是碰到明槍明刀跟警察乾的,往往覺得武力震懾是處理突發事件最可行的方法,同時,也體現了公安警察的威力。可現在,我倒是覺得,武力制服是下策,能通過談判談下來最好,就算談不下來,也要通過談找到好的時機采取武力措施,不要造成劫持者、人質乃至警察傷亡的局面。
記者:你是一線警察,工作中武力解決和談判解決的區別在哪裡?
舒文劍:首先,出現劫持人質的案件,劫持者都會提出一定的要求,有要錢的,有要求見某某人的,總之,他們有需要,這好,我們可以談,盡量滿足要求。劫持者往往是弱者,他們劫持人質是一種衝動的行為,通過談判,可以讓人覺得安全,這當中包括劫持者、人質,甚至圍觀的百姓,還有處警的警察,危險系數降低了。1996年那次劫持人質案件我就在現場,當時我們都特別緊張,劫持者和人質就更緊張,在這種情況下,通過語言溝通要比武力解決安全得多。人質所受到的刺激也比較小。
記者:你覺得課程的設置是不是能夠滿足你們在一線工作的實際需要?
舒文劍:課程設置的非常有新意,很多都是我們想不到的課程。比如說,我們有舞蹈課,專業的舞蹈形體教練讓我們觀摩各種人在不同情況下的形體語言,這對於我們日常工作非常有幫助,因為,人們的行為往往預示著他將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另外,我們這些穿慣了警服的人,在談判中往往需要扮演各樣的角色,顯示不同人的身份,都有職業性的動作,這些,我們都需要學。
記者:這次課程對於一線乾警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舒文劍:是有了理論指導,以前很多案子,也嘗試過去談,但沒有步驟,沒有章法,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都不知道,往往適得其反,而且,當警察的總有『以暴制暴』的習慣性思維,這要改,現在更願意嘗試用談判的方式處理情況,對於一線乾警又多了一手處理緊急情況的專業技能。這種技能最好每一個在一線的公安民警都能夠有所了解掌握,這對他們日常工作有很大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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