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2004中國經驗》系列報道來關注西部地區唯一的直轄市重慶。說起山城重慶,當地街頭巷尾的棒棒軍可以說是獨具特色的一景。這組鏡頭是我們記者在重慶拍到的,畫面上這些三五成羣,站在路邊的農民,就是有名的山城棒棒軍,因爲人手一根挑貨的竹棒,重慶話把他們叫做棒棒,也就是走街串巷,替人挑東西的人。棒棒軍都來自重慶周圍的農村,活躍在大街小巷,即使在重慶最繁華的解放碑、朝天門碼頭,你都可以看見他們的身影。我們今天的故事,就從重慶的這些棒棒軍身上講起。
重慶棒棒
冷新橋,一年前,他也是一名棒棒軍。冷新橋告訴記者,“早上四、五點鐘起來,一直要幹到晚上十二點。”挑一次行李平均能掙兩塊錢,冷新橋每天起早貪黑幹十幾個小時,掙的錢剛剛夠填飽肚子。記者瞭解到,僅在重慶市區,像冷新橋這樣的棒棒軍就有20萬,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棒棒軍呢?重慶江津市副市長許金剛告訴記者,“農村的土地平均每一個人,大概就是一畝二分地左右,這一畝二分地裏面,只有四分多地是水田,其餘的就是山坡。”
在重慶,像冷新橋這樣的農民有1300多萬,而耕地只有2000萬畝,只夠415萬人耕種,其餘900萬人無地可種。這些無地可種的農民成了政府的一塊心病。重慶巴南區區委書記姚代雲說:“他沒有事幹,就到處遊蕩,閒置起來,很可能甚至去參與社會上的賭博。”
農民無地可種、無事可幹,也就無錢可賺,作爲直轄市的重慶,農民的收入水平低於陝西,僅在全國排第22位。重慶市市長王鴻舉表示:“一個農民一年的平均純收入就是2200多元錢。”
棒棒軍,這個聽起來有些詼諧的重慶土話,實際上卻意味着幾十萬沒有出路的農民。重慶今年人口總數超過了3100萬,是四個直轄市裏最多的。(餅狀圖)這是重慶的人口分佈圖,可以看出來,其中40%是農民,這個比例在四個直轄市裏面也是最高的。農村人口多到底意味着什麼呢?重慶市市長王鴻舉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市長講故事:我曾經接觸過這樣兩兄弟
記者:人們都說重慶既是一個大城市,又是一個大農村,你覺得面對重慶這個大農村的時候,你覺得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王鴻舉:我曾經接觸過這樣兩兄弟,他們都念完了初中,唸完之後一個就回家了,一個進了一個鄉鎮企業的水泥廠。在企業這個確實就給人一個精明,能幹,那個回家的這個,因爲這兩年我剛纔說的那種典型情況了,無所事事,所以現在他的知識已經不是停留在初中水平,而是退化了。
記者:像這樣留在家裏的情況普遍嗎?
王鴻舉:我的體會,我長期生活在基層,相對一部分年輕人無所事事。因爲兩畝地一頭牛,家裏他的父母都已經足以對付,他家裏希望他成龍,希望他能夠做點什麼,他又事實上不能做什麼,或者沒有他做的機會。
記者:這會給重慶帶來什麼問題?
王鴻舉:這個帶來的就是農村發展的遲緩,農村人口素質提高的更感到困難。
重慶地少人多,幾百萬農民工無事可幹,這是2004年最讓王市長着急的一件事。如何給這些農民找到工作?成了重慶市各級政府今年面臨的最大難題。江津是重慶的一個農業大市,也是農村人口比較集中的地方。那麼,農民進城找活幹遇到了哪些難題?政府又是怎麼來想辦法解決的呢?
百萬農民工大轉移
重慶江津市副市長許金剛告訴記者,“我們不能再走過去傳統式的、盲目的,低收入,低工資層次的打工。”
許金剛,重慶江津市主管農業的副市長,許金剛上任後最頭痛的問題就是江津市51萬的農民無事可做,許多人雖然出外當棒棒軍和打臨工,但這種工作幾乎沒有保障,許副市長給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他來自農村,有三個弟弟,他們先後在外地和重慶市內打過工,但往往幹個十天半月就不得不換份工作,還經常找不到事做,有時連回家的路費都掙不到。許金剛說:“沒有車(費)錢,那就是趴火車這樣回來的,而且三天啃了一個饅頭,這樣回家的。”
據統計,在重慶,農民平均受教育的程度只有7年,93%的農民只有初中及初中以下文化程度。這些農民能做什麼呢?重慶巴南區區委書記姚代雲表示:“他基本上多數就是隻會,種糧食,種莊稼,還有養豬。”
其實早在80年代末,重慶的農民就開始自發地外出打工,90年代的民工潮中,也到處可以見到他們的身影,在當時,他們被稱爲盲流,乾的往往都是些粗重的體力活,生活沒有任何保障。怎麼才能改變這種現狀呢?重慶市的各級領導,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許金剛說:“把這些農民有組織地輸送到學校去,通過學校請我們的老師,請我們的師傅來進行培訓。”
從1999年開始,重慶市啓動一項“百萬農村勞動力大轉移”的工程,市政府有一個宏偉的目標,讓農民從土地上走出來,經過培訓掌握一兩項勞動技能後,再把他們成建制地輸出去。
儘管有了培訓的計劃,許金剛心裏並不踏實,培訓的錢從哪兒來,農民願不願意來,這些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未知數。
記者:你在面對兩百多萬過剩的農村勞動力,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應該怎麼解決?
王鴻舉:有一個說法就是對農民最大的幫助就是減少農民。
記者:減少的方式是什麼?
王鴻舉:減少的方式就是勞務輸出,勞動力的轉移,戰略性的轉移。
記者:在你的任期之內有沒有一個目標?
王鴻舉:有一個目標,經過人民代表大會討論同意的是每年40萬人,在本屆任期內一百萬,這個目標能夠完成。
2004年重慶市有一個大膽的做法,就是要讓大量農村勞動力,學會了一技之長後,再把他們送進勞務市場。這是一個不錯的思路,但培訓的錢從哪兒來?農民願不願意參加培訓?培訓之後,他們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這都是未知數。
這是前不久,我們的記者在重慶的一所培訓學校拍到的一組畫面,畫面上的這些學生年齡最大的有四、五十歲,最小的才十六、七歲。他們都來自重慶江津市不同的鄉鎮,讓這些年齡相差30多歲的農民坐在一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麼,又是誰把他們動員來的呢?我們的故事還得從一支特殊的隊伍——農民巡教隊講起。
政府出錢農民上課
畫面上這支隊伍有個特殊的名字叫農民巡教隊,是政府專門組織的培訓動員大蓬車,他們的任務是走鄉串戶,到田間地頭動員農民出來參加培訓。我們的記者跟隨江津市的一支農民“巡教隊”來到了永和村。
“巡教隊”教員告訴記者,“沒有技術進城,打工都很困難,你沒有技術找不到工作,最後只能到朝天們當棒棒(軍)。”
記者在現場看到,巡教隊帶來的教材被農民們一搶而空,許多人排着隊報名參加培訓。然而記者瞭解到,在兩年前,這些農民面對巡教隊時,都只是來看個熱鬧,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姚代雲說:“開始他不瞭解,覺得學起來很困難,而且學了以後,今後能不能找到工作,好象心中沒底。有一種觀望。”
姚書記告訴記者,他們按照市政府的要求,廣播,電視,網絡齊上陣,又發傳單又做廣告,苦口婆心地動員農民出來參加培訓,甚至把宣傳車都開到了田間地頭,但農民就是不理這個茬。
農民怕有負擔,於是政府宣傳,培訓全部免費,不收錢,還是有人不願來,於是政府又想出了另一遭。許金剛表示:“農民由於他的觀念沒有轉變,他就不願意出去,我們培訓本身是不收費的,不收費他也不願意來,我們就制定了一個政策,凡是你來培訓的時候,免費吃一頓午餐,然後就是來一天我們發十塊錢給他。”
李局長:免費培訓不來,我們制定了一個政策,每天給十塊錢還管一頓飯。
學技術有人給買單,生活上還有人管吃管喝,慢慢的農民們開始動心了。冷新橋告訴記者,“讓我們農民來培訓,自己本來就該交錢,他(政府)反過來幫我們交培訓費,一天十塊(補助),我們那時候很激動,就是在夢裏都可能笑醒的那種。”
這個讓農民睡着了都要笑醒的辦法還真管用,原來是上門請,轎子擡都不來,現在是報名的擠破了門檻。農民們享受到了實惠,那麼,這筆補給農民的錢從哪兒來呢?許金剛表示:“由我們政府進行免費培訓,就是財政撥去專款。
重慶市在農民的培訓上可以算是花了血本,光補貼農民這一項政府每年就要拿出4000萬元,那麼,政府爲什麼要不惜血本,倒貼錢來讓農民學技術呢?重慶市市長王鴻舉告訴記者,“我們這樣算帳,每出去一個人,無論是在重慶還是在外地,比如說廣東,包括在新疆摘棉花,除了他自己在外面的開支,他要消費,每個月,每人每年可以淨賺三千塊,拿回家來修房子,買點什麼東西,娶媳婦兒,就靠這個,一個勞動力平均三千塊錢,能夠帶回去。還有他們那邊出去了,他家裏的,好比我們家裏倆兄弟,家裏就四畝田,你出去一個對於我在家這個來說,我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當然從激勵的意義上來說我的收入增加了一倍,勞動生產力增加了一倍。”
政府雖然倒貼了錢,但交給農民的是能讓他們受益終身的謀生技能。畫面上的這些正在學電焊的學員是江津市江南職高爲上海江南造船廠定向培訓的,而這些學習電動縫紉的女工是準備輸往福建的一家紡織企業的。政府動員他們參加培訓時,承諾實行三包,“包培訓,包工作,包服務”。三包說起來容易,但要爲幾百萬人找工作,難度就可想而知了。那重慶市政府對農民包工作的承諾到底能不能兌現呢?一起來看看。
介紹農民工外出
姚代雲,重慶市巴南區區委書記,在他的轄區內,有20萬農村剩餘勞動力,要給他們找到婆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重慶市內的勞動力市場趨於飽和,姚代雲盯上了千里之外的新疆。姚代雲說:“新疆本身人口不多,面積很大,需要民工,我們這個地方人口比較多,有這方面的勞動力資源。”今年9月,姚代雲去了一趟新疆的米泉市,對那裏的勞務市場進行了考察。姚代雲表示:“最需要的還是技工,主要是搞暖氣片的生產加工,它有煤煙煤灰,也是比較艱苦,當地的牧民農民,一般不怎麼願意做。”
當地人不願意幹,我們的農民來幹,姚代雲看好了這個市場,經過和當地政府的協商,姚代雲帶回了米泉10家企業的勞務定單。姚代雲告訴記者,“就跟他們勞動部門籤這個協議,就是根據他的需要,我們有序地組織到他那個地方去,然後每年到了年終,新疆天氣轉冷下大雪的時候,我們又有序地把民工組織回來。”
光靠政府去找,畢竟是杯水車薪,重慶市政府採用了一個市場運作的方法,每介紹一個農民到外面打工,政府給50塊錢的獎勵。
政府倒貼錢給農民找工作,調動了方方面面的積極性。江津市江南職業學校,每年年初都要南下北上,跑上海,江浙一帶,去尋找勞務訂單。該校劉校長告訴記者,“我們服裝專業的學生和服裝加工短訓班的這些學員,在國內主要就是到浙江到上海,到福建,還有一部分到重慶,就這幾個地方,我們就已經是供不應求了。”
幾年來,江南職業培訓學校已先後和北京,上海,福建等地的78家企業簽下了定單,並根據這些定單來定向培訓學員。劉校長表示:“從2000年到現在,每年培訓4000人到4500人。”
記者算了一筆帳,如果按每輸出一個學員政府補貼50元計算,輸出4500人學校每年就可以有20多萬元的收入,學校有收入,學員有出路,政府的百萬勞動力大轉移的工程也有了着落,看來這還真是個三全其美的辦法。
這個辦法,有一個核心的思路,就是執政爲民。政府急老百姓所急,想老百姓所想,而且是倒貼錢,給農民搞培訓,找工作。我們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重慶的農民工不僅受過培訓,而且還有自己的品牌。農民工怎麼還會有品牌呢?
前面節目說到,爲了完成百萬農村勞動力大轉移的工程,今年重慶市政府倒貼錢,爲農民搞培訓,找工作。畫面上這些揹着包裹,帶着行李的農民正準備前往新疆,他們有1300人,由於人數衆多,政府給他們包了一個專列,但他們並不是一支普通的農民工隊伍,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石龍技工”。石龍本來是重慶一個鄉鎮的名字,這裏的農民工出來打工,都會一些技術活,後來當地勞動公司給他們註冊了一個石龍技工的商標。別小看這個商標,在新疆,重慶農民工用這個名字演繹了一段精彩的故事。
八一鋼廠
2000年,新疆的一家國有鋼鐵企業八一鋼鐵廠虧損了500萬,瀕臨倒閉,當時來自重慶石龍的農民工們經人引見,要求承包這家工廠,剛開始,這家工廠對這些農民技工並不信任,他們立下軍令狀,交了20萬元的押金,主動要求進行風險承包,300多名石龍技工開進了這家工廠,那麼憑藉石龍這塊牌子,農民工讓這家快破產的廠子扭虧爲贏。
那麼,這些技工們爲什麼能憑藉石龍技工這塊牌子就能扭虧爲盈呢?石龍鎮鎮委書記王成虎告訴記者,“我們把石龍技工這個品牌打造出來以後,就是由原來的簡單勞動,把它變成社會非常需要的技術,還從過去的自發無序,到現在的有組織有計劃,現在新疆地區的暖氣片98%左右,都是我們石龍技工在生產。”
有了品牌,石龍技工們憑它建立了自己的信譽,從2000年開始,石龍技工們一直承包這家企業,每年的產值達5—6千萬,並將石龍技工的人數增加到2000多人,現在,他們用石龍技工的品牌在新疆,山西,黑龍江等地承包了10家企業,明年將增加3個承包企業。
王成虎告訴記者,在新疆和山西等地,在在石龍技工這個品牌下,共聚合了2萬多名石龍技工。他們在當地都有很高的信譽,拿的工資也比別人高。他們不僅包攬了這些地區95%的暖氣片生產,還將產品出口到俄羅斯。如今,“石龍技工”這個品牌已經申請了國家工商局的商標註冊。
王鴻舉:現在勞務也是一種商品,他有一個品牌,我們現在重慶的月嫂,就是幫助人生小孩兒的時候他照顧你,我們重慶的技工,叫石龍技工,車鉗刨,現在不是有些地方開…很困難嘛,我們現在技術學校是專門有這樣的一些培訓。品牌,還有重慶師傅做菜,重慶烹調還是好手
記者:這樣一個品牌對於他們在城裏找工作到底幫助有多大?一個品牌建立之後每一個人都會自覺的…
王鴻舉:是的,品牌就是信譽了,品牌也是一種信息,不是說現在溝通難嘛,他就認準這個品牌,找這個品牌,肯定爲農民的就業提供方便,而且一般的說待遇也要高一些,工作也要穩定一些。
記者:我們還聽說很多故事,比如像有些包機,包專列爲農民工服務?
王鴻舉:這個當然是令人高興的,但是它就是由政府出面組織,或者他們農民自己因爲也這樣的需求,就有新人的出來幫他們自己張羅。今年春節的時候,3月份,春節以後,3月份新疆摘棉花,地方政府得到信息,然後就組織這兒的農民願意去的舉手,報名,三千多人浩浩蕩蕩,組織專列開到新疆,新疆也是很高興。在北京打工的,我們北京的建築市場,重慶的農民工十萬之多,他報酬比較高,追討的工資到手了,心裏高興,沒有過過癮,租專機回來,農民工自己湊錢,這當然令人高興,我們做出這麼多努力進行農民工的轉移,我們重慶自己得到了什麼?這個呢,第一,就是在當前農民人均純收入還不高的情況之下,重慶每年農民工掙的錢就是180多個億,這個對農村建設,農村發展這個作用就大了。第二,極大的提高了我們農民的素質,出去見了世面了,學到很多東西了,必然會想很多。其中一些人,就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外出務工的人,現在已經衣錦還鄉了。
2004年,重慶農村勞動力大轉移結果怎麼樣?讓我們來看這樣一組數字,今年1—9月,重慶有序勞務輸出15萬人。全市實現勞務收入187.1億元,比去年同期增加26.1億元,農民人均工資性收入達到768元,增加109元,增長16.5%,農民的工資性收入佔了總收入的三分之一。今年,農民收入的增長幅度首次超過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幅度。從棒棒軍到經過培訓的農民工,他們的命運發生了什麼變化呢?我們再回頭來看看節目一開始時見到的那個棒棒軍冷新橋。
冷新橋現狀
記者在一家企業見到了冷新橋,他正在車間裏緊張地工作。今年年初,冷新橋扔掉棒棒,參加了技工培訓班,4月,成爲重慶威星橡膠有限公司的一名技工。
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冷新橋便成了公司的技術骨幹,他還帶了十幾名徒弟。每帶一名徒弟,公司就給冷新橋50---70元的補貼,現在,冷新橋每月光帶徒弟的收入就有450塊元,加上本身的工資收入,冷新田每個月的收入就有將近2000元。
當王鴻舉說到衣錦還鄉的時候,我們能體會到他作爲市長的喜悅。2004年對重慶市百萬農村勞動力大轉移來說,是最關鍵的一年,這一年他們找到了不少行之有效的辦法,農民也實實在在得到了實惠。按照重慶市的計劃,到2007年,全市的農村剩餘勞動力要全部轉移完畢。希望重慶2004年的經驗,能夠讓農民都能找到出路。明天我們《2004中國經驗》將聚焦中部農業大省河南,省委書記李克強將講述現代農業給河南農民帶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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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曹莉、馬洪濤
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經濟半小時》首播時間: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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