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核六方會談中,東北亞地區大致形成了兩個三角同盟格局:以美國、日本、韓國爲一方的南三角,以中國、俄羅斯、朝鮮爲另一方的北三角。應該說,這種基於大致相同的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的戰略同盟關係自上世紀50年代朝鮮戰爭以來就存在。其中南三角由韓美同盟和美日同盟的兩個框架支撐。沒有正式締結同盟的韓日關係也通過美國這一共同的盟國,形成了緊密的安全合作關係。在過去幾十年中,因爲美國捲入朝鮮戰爭和韓國派軍隊參與越南戰爭,而日本由於戰後憲法限制未能派兵參加這兩次戰爭,因此美韓關係緊密度甚至超過美日關係。但是近年來東北亞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促使南三角出現了裂痕,韓國逐漸成爲南三角同盟的離心力。使得國際觀察家認爲,東北亞格局三比三的態勢可能會變成二比四。
盧武鉉主義或使南三角裂變
在南三角同盟內部,韓、日之間近來由於主權(獨島問題)和歷史(教科書、參拜靖國神社、戰爭賠償民間請求權)問題鬧得不可開交,在此就不贅述了。在對待臺海問題、朝核問題的態度上,韓國與美國也有很大的分歧。
在臺海問題的分歧。去年美國提出駐韓美軍再部署方案,今年繼而提出駐韓美軍戰略機動化。其核心是,駐韓美軍在緊急狀態下,可以部署到韓國半島以外的地區。韓國對此的立場是,如果將駐韓美軍部分兵力派到伊拉克等對韓國國家安全戰略影響較弱的地區可以接受,事實上去年美國確實也從駐韓美軍中抽調了部分軍力去伊拉克。但對駐韓美軍介入臺海紛爭則堅決反對。
盧武鉉總統今年3月8日出席了空軍軍官學校第53屆畢業生畢業及任職儀式,20日接待來訪的美國國務卿賴斯,22日出席了陸軍士官學校第40屆畢業典禮及軍官任命儀式,先後發表了後來被韓國媒體概括爲“盧武鉉主義”的幾次重要講話,針對美國的駐韓美軍戰略機動化方針,明確表示了異議。其要點及大意可以歸納如下:駐韓美軍部署到東北亞其他地區時,必須事先徵求韓國同意,“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韓國都會堅持這一原則”;韓國軍隊決不會追隨美國捲入東北亞紛爭;在強調韓美同盟對韓國安保起基礎作用的同時,發展韓國的“自主國防”、“自主外交”,將在10年內發展一支具備作戰權的韓國自主性軍隊,擁有獨立作戰和部署能力。這是含蓄地提出收回目前由美軍持有的戰時軍隊指揮權問題;韓美之間應該建立全面發展的同盟,不能接受美國對韓國強制要求的專屬同盟;韓國要作爲東北亞的“勢力均衡者”,維護韓半島和東北亞的和平與穩定。今後,在韓美同盟的基礎上,將繼續加強與周邊國家的合作;韓國作爲主權國應享受應有的權利,不允許出現無視韓國意願的單方面的決定和行動;韓國既不屬於北三角,也不屬於南三角同盟。
“盧武鉉主義”表明,在臺海問題上,韓國的外交戰略與將駐韓美軍機動化的美國戰略相對立。韓國絕對不願意被縛在美日戰車上與中國對抗,他們嚴防中美在臺海問題上摩擦產生的“火花”濺到韓半島。
在對待朝鮮問題上的分歧,美韓相左表現在,美國主張“先放棄北核”。對朝鮮一直採取打壓、孤立、制裁的政策。總是抱怨韓國對朝鮮不夠強硬。尤其是韓國放棄將朝鮮作爲“主要敵國”概念後,美國更是難以容忍。而韓國反對動輒制裁朝鮮。尤其是擔心朝鮮體制崩潰給韓國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所以即使在朝鮮宣佈“有核”以後,也仍主張對朝鮮進行經濟援助。面對在刪除“主敵概念”問題上的韓美分歧,韓國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鄭東泳說,韓國國民持的是“美國是同盟,北韓是同胞”的基本立場。
“盧武鉉主義”褒貶不一
韓國朝野對“盧武鉉主義”衆說紛紜。總統幕僚們及執政的開放國民黨當然贊同。盧總統的國家安全高級顧問文正仁3月11日指出,韓美同盟的防範對象始終是朝鮮而不是中國。臺海出現危機,美國可能從韓國調兵去臺海,但韓國民衆不會支持韓國軍人蔘與對抗中國的軍事行動。儘管韓國與美國是緊密的盟友,但我們不會實行違反我們國家利益的政策,韓國不是美國的傀儡。“我們相信,如果加強與中國的合作,把它當成戰略伙伴,那麼中國就會把我們當成戰略伙伴,反之如果你把中國當成對手,它就會成爲你的對手。”韓國政府一高層人士說,韓國作爲韓美日南方三角同盟的一個軸的東北亞秩序形成於冷戰。我們不能永遠滯留在這一框架內。也就是說要打破朝鮮、中國和俄羅斯北方三角與美日韓南方三角格局。對盧武鉉3月22日講話,理解成在今後美日針對中國和朝鮮施壓戰略時,韓國將說“不”。
反對黨則對“盧武鉉主義”多持批評態度。說韓國盧武鉉政府是對北韓屈服、對美國強硬、對日本表現出敵意,對華親密。他們認爲盧缺乏外交手段,在駐韓美軍機動化問題上,表達反對意見太直露,不會留下“模糊政策”。盧說韓國不屬於南北三角同盟的任何一方的宣言無異於坦言“韓國沒有可信賴的同盟”,處於孤立無助狀態。輕率地改變了韓國50年來賴以生存的韓美日同盟問題。他們認爲,盧僅僅根據“自主更換韓美關係”、“與中國更親密相處”等幼稚的想法作出戰略決定,韓國的命運很可能陷入韓美同盟和美日同盟差距越來越大的陷阱。認爲韓美日關係的性質正在發生變化,國際上甚至將解決北核的六方會談格局視爲朝鮮、韓國、中國、俄羅斯四方對美國、日本兩方。美國表現出將東北亞戰略的兩個支柱——韓美同盟和日美同盟比重更傾向於美日同盟。在三國同盟中,韓國獨樹一幟的風格將促使同盟瓦解更快。
韓國爲什麼敢對美國說“不”?
盧武鉉主義得以出爐,是和韓國的實力增長、中韓對待歷史問題反對日本的立場一致、韓國與中國兩國關係日益密切分不開的。
——2004年,韓國GDP總量已經進入世界前十,經濟實力大增使韓國底氣十足。盧在今年3月1日一個紀念活動講話中指出:“現在的韓國已經不再是100年前夾在列強之間無法動彈的國家,而是已成爲實現了民主主義和經濟發展,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國家。”政府一高官表示,“盧總統認爲,韓國已經到了可以自信地表明自己態度的時候了,如果韓國還像過去那樣被韓美日協作格局所束縛,就無法維護國家利益。”韓外長潘基文3月24日指出,韓國已經不是沒有存在價值的國家,應該作爲堂堂正正的國家,在國際社會上發揮主導作用。
——韓國想在東北亞地區扮演舉足輕重的“平衡”、“槓桿”作用。韓國人認爲,由於東北亞中國與日本兩個大國誰也不服誰,結果都不可能在整合東北亞力量中起主導作用。盧武鉉總統的國家安全高級顧問文正仁曾指出,韓國在中日之間可以發揮微妙的作用:很多時候,中國提出什麼意見,日本都會反對;當日本提出建議,中國也會有同樣的反應。最後,它們會說不如由韓國來提議。基於此,韓國在東北亞戰略格局上,需要仿效歐洲的瑞士宣示中立,韓國也應在東北亞宣示中立。今後東北亞的勢力版圖將隨着我們作出的選擇而變化。看來韓國人顯得過於自信,得意有點忘形了。
——韓國與中國日益走近。中韓自1992年建交以來,兩國關係尤其是經貿關係可以說是飛速發展。2004年,中國是韓國的最大貿易伙伴國,韓國是中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國。除了香港和維爾京羣島這兩個自由港之外,韓國是中國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FDI)的來源國。韓國經濟嚴重依賴中國市場,乃至韓國經濟學家都說“中國打個噴嚏,韓國就得感冒”。韓國媒體還創造了一個新的英語詞彙:“KOINA”,指的是KOREA+CHINA。認爲“中國市場和韓國市場的界線正在迅速消失”,中韓經濟出現了一體化趨勢。近年來在韓國內,上至能影響國策的議員,下至普通國民,對中國好感普遍上升。繼去年上半年一個調查顯示,韓國會議員中“親華派”甚至多於“親美派”,從而韓國上下驚呼政界出現了“親華疏美”傾向之後,今年2月韓國一個調查顯示:韓國近5成大學生回答美國妨礙韓半島統一,在韓半島統一問題上,中國是最友好的國家,相反,美國是敵對國家。韓國民主和平統一諮詢會事務處委託專門民意調查機關Pollever公司,對1270名大學生進行了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在韓半島統一問題上,對周邊國家的友好程度評價爲,認爲中國是最友好的國家(38.3%)的人最多,其後依次爲,美國(28.4%)、俄羅斯(25.8%)和日本(7.4%)。相反,“對統一問題起到最敵對作用的是哪個國家”的問卷調查結果爲,49.1%回答說是美國,其後依次爲,日本(35.7%)、中國(10.3%)和俄羅斯(5%)。
綜上所述,韓國對待美國與朝鮮“一邊是同盟,一邊是同胞”。對待日本則宣示要打一場外交戰。在韓國內與中國友好是主流的氛圍下,在東北亞大國的角力中,尤其是臺海中美對抗問題上,韓國應該會嚴守中立。這種格局在盧武鉉這屆政府至少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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