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初,遼寧鞍山市立山區接連發生多起單人持械打劫出租車的惡性大案。犯罪分子氣焰極其囂張,警方曾設想這個瘋狂劫匪很可能是個老道的慣犯。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半個月後,落入法網的竟是個身材高瘦、戴着無框眼鏡的白面書生。更令警方驚詫的是:此人竟是一名高校的大學生!
作弊被抓惱羞成怒撕碎了捲紙
今年1月10日,這天正是鞍山某大學計算機科目考試的日子。上午9點,該大學大一學生鄭陽(化名)走進考場,只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就答完了大部分考題。鄭陽估計,他此時已經能穩拿80多分了。
後面的兩道問答題,鄭陽的記憶有些模糊。考前,這兩道題他曾經複習過,而且資料恰好就揣在他的褲兜內。鄭陽鬼使神差地把手伸進了褲兜,就在他想看還沒看的時候,被一位女監考老師發現了。監考老師收走那些資料的同時還告誡他:“要麼把卷紙交上來,要麼捲紙作廢!”
如果鄭陽這時交上試卷,以後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問題在於:考卷有兩份,一份是捲紙,一份是答題紙。按要求,應該把答案填寫在答題紙上。而鄭陽答題時爲了卷面整潔,先在捲紙上答題,還沒有來得及將答案抄寫到答題紙上。就是說,如果這時把卷紙交上去,意味着他的計算機成績將爲零分,下學期他就要補考和重修。令鄭陽打怵的是:3天前,他的英語已經“掛”(沒及格)上了。英語一直是鄭陽的弱項,如果下學期再“掛”上,這一學年下來他就“掛”上3科,按照校規,他可就要留級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
鄭陽腦海中飛速地想過這些問題後,他開口對老師說:“你讓我把卷紙上的答案都寫在答題紙上吧。”結果遭到了那位監考老師的拒絕。鄭陽沒理會,自顧個地開始往答題紙上抄寫答案,他本想抄完後就交卷。那位監考老師見後說道:“抄吧,算你違紀,記零分。”
鄭陽聽了這話,頭“嗡”地一下大了。他覺得老師這樣做太不近人情了,便衝動地站起身,口中說道:“囂張啥,大不了我不念了!”說着便開始撕手中的捲紙和答題紙。“誰讓你撕捲紙!”那位監考老師見狀,忙衝過來往下奪。鄭陽一邊撕一邊狠狠地說:“搶啥!要就給你!”說着,“譁”地一下,他一把將撕碎的捲紙和答題紙全揚在了那位監考老師的臉上!
鄭陽這一過激的舉動,把教室裏所有的同學都驚呆了。那位監考老師更是愣在那裏……等衆人回過神來,鄭陽已經走出了考場。
考試結束後,同學們紛紛責怪他不該如此衝動。一個好友勸他,趕快去跟輔導員承認錯誤。鄭陽怕在導員面前情緒失控,會把局面搞得更糟。當日下午,在那位同學的陪同下,他鼓起勇氣走進了導員的辦公室。還沒等鄭陽講完,導員就一臉嚴肅地告訴他:“你不用說了,肯定要開除。”鄭陽希望導員能幫他做做工作,給自己一個改正的機會。導員冷冷地說:“你不用求我了,回去聽信吧。”本來,3天后鄭陽還有場非常重要的高數考試,但此時他已沒有了一點心思。這場考試,他也放棄了。
寒假轉眼到了,鄭陽心情煩悶地回了家。媽媽問他考得咋樣,“還行。”從小到大,每次媽媽問他考試成績的時候,鄭陽都以這兩個字作答。父母也沒覺出他有什麼異樣。鄭陽沒敢把壞消息告訴媽媽,他想:這事還是撂一撂,等過完年再說吧!
衝動惹禍天之驕子跌落象牙之塔
鄭陽天天和同學泡在一起玩樂,這事也很快傳到了別的同學耳中,他不想因此事讓同學笑話自己,表面上仍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每當同學在一起談論此事或是安慰他的時候,他心裏都特別鬱悶。
一個多月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鄭陽也知道,他不能再隱瞞下去了。開學的前一天晚上,他終於把此事告訴了母親。媽媽雖然沒有責罵他,卻嘟囔了一宿,鄭陽聽了心裏更加煩躁。
第二天,媽媽帶他親自去了學校,當面嚮導員道歉,希望導員網開一面,給兒子一個機會,卻被導員一口回絕。鄭母甚至哀求導員,哪怕給兒子記大過,只要能讓孩子再留下來讀書就行。然而,導員的話絲毫沒有餘地。
無奈之下,母親又帶他上樓,找到當時監考的那位女老師,又當面向她道歉,希望能有一絲迴旋的餘地。那位50多歲的女老師說,這孩子確實太沖動了,但她也無能爲力。母親和鄭陽不得已,又下樓找導員,導員還是那句冷冷的話:“你們回去聽信吧。”
媽媽不甘心,又打電話找人疏通此事。幾天後,鄭陽從母親失望的表情中終於明白,這事徹底沒戲了。
開學了,大家都陸續返校開始了新學期的學習生活。無所事事的鄭陽只好整日泡在網吧,要麼上網聊天,要麼整宿地在網吧玩遊戲。
他不願回家,所謂的家其實早已支離破碎。打記事起,鄭陽的耳朵裏就充斥着父母不絕於耳的吵罵聲,他們幾度離婚又復婚,分分合合。對父母間的紛爭,鄭陽越來越感到反感。
鄭陽的爸爸是鞍鋼的一名普通工人,媽媽很早就失業了,家裏並不富裕。父母把希望都寄託在了他的身上。鄭陽是個聰明的孩子,卻並不是個用功的學生。他很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學習上,有付出就會有收穫。
正因爲如此,中考那年,他苦學了兩個月,就以不錯的成績考入了鞍山某重點高中。其實,這背後有個鄭陽始終沒說出口的祕密,除了想給媽媽臉上增光,很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爲了他心目中喜歡的一個女孩。
鄭陽考入重點高中,果然令父母欣喜異常,家裏破天荒似地平靜了有一年之久。然而好景不長,考上重點高中後不久,鄭陽就又鬆懈了下來。高二時,他又迷戀上了電子遊戲。被媽媽發現後遭到打罵,鄭陽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性格也變得衝動和叛逆。高三時,他甚至逃課出去和別人玩撲克、打籃球……
2004年9月,高考結束後,鄭陽一檔沒有上線。媽媽讓他復讀,此時的鄭陽對高中生活已徹底厭倦。就在這時,因爲有一次補報的機會,他被鞍山某大學的電器設備施工與維護專業幸運地錄取爲一名大專生。
進入大學後,鄭陽沒有想怎麼儘快補上自己薄弱的學科,想的卻是心中暗戀已久的那名女孩。此時,那名女生已考入北京一所知名的重點大學。鄭陽趕到北京,本以爲會是一番浪漫的相見,不想,他連門都沒敲開。那位女生隔着門告訴他:應該珍惜現在的學業,好好學習,不該這麼早就想這事。
碰了一鼻子灰的鄭陽灰溜溜地回到鞍山,從此更加萎靡不振。白天逃課,晚上泡吧。結果可想而知,本來就薄弱的英語科目,第一次考試他就“掛”上了。至此,他對自己缺乏信心,甚至懷疑能不能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如此情形之下,再來看鄭陽———學業不佳、考試作弊,又作出衝動的失常之舉,似乎也就不難理解了。
瘋狂打劫只爲發泄心中鬱悶
和同學在一起時,尚能排遣心中的一些鬱悶。開學後,形單影隻的鄭陽變得更加煩躁。心中的苦惱無以排遣,每天除了泡吧,他就騎着輛單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今後的路究竟該怎樣走。
就在這時,爸爸媽媽的關係再度弄僵了,他們又一次離婚。媽媽去了姥姥家,爸爸在家借酒澆愁。鄭陽越發感到無人可以溝通,更缺少家的溫暖。
4月1日那天,一種無法排遣的鬱悶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甚至有衝到大街上和別人打上一仗的衝動。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他腦海中無來由地忽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既然沒人和我打仗,那我就搶出租車司機吧!
4月2日1點30分許,鄭陽懷揣着白天剛買來的一把尖刀,在立山交警大隊附近搭乘一輛出租車,車行至立山紅光市場東側一衚衕時,他持刀頂在了司機的右肋上,搶得人民幣160元和手機1部。
作案得手後,他又攔住一輛出租車,準備再次作案時,卻由於慌亂,把刀拿反了,刀尖竟指向了自己!那位司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刀把,隨後將他趕下了車。他又打車趕到一家網吧包宿上網……
4月5日凌晨,鄭陽又在鞍鋼東門中華路交通崗附近,搭乘一輛紅色夏利出租車,再次趕到紅光市場附近的那處衚衕實施搶劫,搶得人民幣85元,還有摩托羅拉手機1部。緊接着,他又搭乘上第二輛車,再次作案並得手……
那幾天,鄭陽身邊的朋友發現,他忽然變得沉默了。原來,接連多次作案後,卻並沒有當初他所設想的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心裏卻愈發沉重。每次作案時,鄭陽的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作案得手後,手攥着搶來的錢,他也從來沒有數過。後來他就這樣罷手了,並於4月8日踏上了開往西安的列車。
案發後,警方對此案高度重視,鞍山市公安局局長朱文傑就這一系列出租車司機被搶案作出批示,要求警方務必偵破此案。發案地的立山公安分局局長楊玉川,立即部署分局刑警大隊展開全力偵查。
經覈實,這幾起案件作案手段和嫌疑人的體貌特徵相符。立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在對這幾起案件併案偵查的同時,通過市公安局指揮中心和走訪出租車司機又獲悉,出租車司機王某某曾在立山某地被搶,經與被害人王某某接觸後得知,這起案件與前幾起案件均系同一犯罪嫌疑人所爲。
偵查人員克服種種困難,終於獲得一條重要線索,進而獲悉了犯罪嫌疑人鄭陽的真實身份,並鎖定了其藏身之所。
4月19日,立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專案隊探長張旭明和偵查員田雨,晝夜星程地趕赴西安,並在西安外國語學院及其附近網吧蹲坑守候。4月21日晚6點,鄭陽落入法網,隨後被押解回鞍山。
青春之血能否洗刷曾經的罪過
4月28日,鄭陽被辦案的偵查員外提辨認現場時,記者與其有了一番面對面的交流,他爲記者講述了潛逃至西安後,那段短暫卻十分深刻的人生經歷———
4月8日8點多,鄭陽坐上開往西安的列車後,一路上心緒難平,越想越覺得自己做的事“不對”。他想起一個好友的爸爸就是位出租車司機,朋友不止一次地對他說,他爸爸開車不容易,每天起早貪黑,累得腰痠背痛……
第2天,鄭陽趕至西安並在那裏安頓下來。因爲身上帶的錢不多,第3天他就找了份在街頭派發傳單的活兒。一天下來,發了1000多份傳單,累得他汗流浹背,腿腳發麻,才賺了不到30元錢。他這才體驗到賺錢的不易、生存的艱辛。
次日,他累得牀都爬不起來了。直到下午才掙扎着起牀,又堅持發了半天傳單,賺了不到10元錢……他又想起那幾個被搶的出租車司機,心中的悔恨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就在被逮捕的前一天,他在西安街頭看到一輛無償獻血車,心中壓抑已久的內疚和負罪感,在那一刻好像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他擼起衣袖走上了獻血車,看着自己400CC殷紅的鮮血,一點一滴流進血袋,這纔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寬慰。
也許正因爲如此,第2天落網時,面對從天而降前來抓捕他的警察,鄭陽沒做任何的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得知鄭陽爲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懺悔並無償獻血後,兩名偵查員也給了他非常人性化的照顧,看到他身體非常虛弱,特意給他買來了牛奶。在押解回鞍的飛機上,兩位偵查員還把自己的用餐都給了他以補充體力。也正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微關愛,使鄭陽體會到了辦安民警秉公執法後的法網柔情。
據辦案的偵查員向記者介紹,鄭陽歸案後,認罪態度始終很好。鄭陽也告訴記者:“不管判我多少年,出去以後,犯法的事我都不會再做了。”
談起當初爲何要搶劫出租車司機,鄭陽說,“我不想好了,學校給我開除了,我父母還離婚了,沒人管我。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就萌生了搶劫出租車司機的念頭。”
一步走錯步步錯。談到自己犯罪的根源時,鄭陽自己分析認爲:性格衝動使然是一個方面,法律意識的淡薄以及自身素質的缺陷都決定了這一切的發生。
鄭陽告訴記者,他知道搶劫是犯罪,但確實不知道這個罪有多麼嚴重。他以爲,自己雖然搶東西了,但沒傷着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也正因爲如此,他也從沒想過要投案自首。
令記者欣慰的是,對自己的誤入歧途,鄭陽已有了一個十分清醒而理智的認識:“現在看來,我被抓這件事未必是壞事,只要認真悔過,我還可以從頭再來。如果這次我僥倖逃脫了,有可能還會釀成更大的人生事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