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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匯率改革主要取決於內部因素，而非外部壓力。”這一觀點現在已經爲越來越多的人認可。而我們需要關注的是現在國內經濟發展因素到底需不需要進行外匯管理體制改革、改革的目標和原則，以及改革具體方案的可行性。帶着這些問題記者專訪了長期跟蹤研究國內宏觀經濟發展的國家統計局高級統計師餘根錢。
《第一財經日報》：你能否梳理一下改革開放以後我國匯率政策的變化，以及當時的國內經濟情況？
餘根錢：改革開放以來，人民幣由貶值趨勢轉變爲升值趨勢。人民幣的貶值趨勢一直持續到1994年初，美元兌換人民幣的比價從1980年的1.7上升至1994年初的8.7,這一時期的人民幣幣值在大部分時間處於高估狀況，主要依靠用匯和進口管制來實現國際收支的平衡。1994年後，隨着我國通貨膨脹水平的不斷降低，貶值趨勢逐漸地由升值趨勢所取代，但在2000年前，由於美元呈強勢，人民幣跟着美元升值，匯率始終處於比較合理的水平。2001年後，隨着美元走軟，人民幣幣值低估的問題開始顯現，2003年，美元大幅貶值，人民幣升值壓力凸顯。
與此同時我國對外開放度大幅上升，進出口的貿易依存度由1980年的12.6%上升至2004年的70%，經濟的巨大變化勢必要求外匯管理體制進行相應改革，然而我國匯率體制並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外匯管理體制與經濟狀況的不適應，威脅到了宏觀經濟的穩定。
《第一財經日報》：你的意思是我國經濟發展階段的變化要求外匯管理體制進行相應改革，現在實行的匯率制度怎樣影響國內經濟呢？
餘根錢：儘管我國目前所採用的是“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但從實際執行結果看，基本上可看作是與美元掛鉤的匯率制度。這種匯率制度表面上看起來匯率很穩定，但這只是一種假象。要盯住美元，人民幣的匯率就必須跟着美元的匯率走，但美元的匯率並不穩定，有時波動幅度還很大，因此這種匯率制度不能真正地實現匯率穩定的目標。
美元匯率是由美國經濟狀況決定的，人民幣匯率跟着美元匯率走將意味着人民幣匯率取決於美國經濟狀況，而不能真實地反映我國經濟的變化。不能反映本國經濟變化的匯率勢必會造成資源的錯誤配置和一系列嚴重的問題。
此外，這種相對固定的匯率制度不利於分散風險。固定匯率制實質上是由政府承擔外匯市場的全部風險。在對外經濟活動規模較小的情況下，外匯市場風險全部由政府承擔具有可行性，但我國目前的對外經濟規模已經很大，巨大的外匯市場風險在某些情況下有可能超出政府承擔風險的能力。
《第一財經日報》：拋開改革的具體方案不談，你認爲外匯管理體制改革應遵循哪些目標和原則？
餘根錢：作爲目標或者原則，外匯管理體制改革要有利於金融體系和經濟的長期穩定，並且要避免改革對國內經濟造成重大沖擊。
外匯管理體制改革的影響面極寬，對整個經濟的影響很大，因此外匯管理體制改革就必須從宏觀經濟穩定的大局出發，而不能只考慮外匯市場的穩定。只有確保改革時期的宏觀經濟穩定，外匯管理體制纔有可能實現平穩過渡。
此外，現代經濟充滿了風險和變化，改革後的外匯管理體制應儘可能地適應這種環境。這樣的外匯管理體制，首先應有有效的風險分攤機制，而不應由國家集中承擔風險；其次應有適應變化的能力，能隨着經濟情況的變化而進行相應的調整。
《第一財經日報》：關於如何化解人民幣升值風險問題，學術界已經提出了諸多方案，你如何評價這些方案，可行性如何？
餘根錢：關於市場上的匯率改革方案，現在大致有出其不意地實施人民幣升值、漸進式升值、以通貨膨脹化解升值壓力等方案。
出其不意地實施人民幣升值方案，這一方案的操作過程大致是：先頂住升值壓力，維持匯率不變，只要還有升值預期就一直頂下去，到人們對人民幣升值喪失信心時，然後突然地實施升值。要實施這一方案，必須假定升值預期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消失，並且不需要太長的時間。然而，在外匯儲備大幅增加、出口高速增長、美元再次貶值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人民幣的升值預期不僅沒有消失，而是在不斷增強。即使真的做到了，這一方案仍有兩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一是升值幅度如何定，二是如何避免遊資撤離對我國經濟的衝擊。
漸進式升值方案是指連續小幅地提高人民幣的匯率，並且每年升值幅度均控制在國際遊資所要求的最低收益率以下，通過連續多年的操作達到化解升值壓力的目的。需要注意的是，實施這一方案所需的前提條件是：⑴在整個操作過程中，國際遊資不會對人民幣進行攻擊或者我國能頂住國際遊資的攻擊；⑵人民幣幣值不再上升或上升幅度小於每年的升值幅度；⑶幣值的長期低估對我國的負面影響不大。這三個條件中第3個條件不能成立，幣值低估就意味着在廉價出售本國的商品和資產、並以高價購買他國的商品，若外資大規模地涌入，僅廉價出售資產的損失就很大。國際遊資所要求的最低收益率也很難把握，若遊資只能靠人民幣升值來獲利，把握起來也許還比較容易，但它們還可以進行投資，而幣值低估又意味着可以買到廉價資產，因此僅僅是投資回報也許就足夠了。
以通貨膨脹化解升值壓力的方案，是犧牲國內物價穩定，換取名義匯率的不變。但把一個主要影響對外經濟部門的問題轉化對全局有嚴重影響的問題，負面影響是需要我們考慮的。那些在升值時不可避免的損失，即使以通貨膨脹化解升值壓力，同樣是不可避免的，而通貨膨脹還會引發新的問題，如價格信號扭曲，將會帶來新的危害。因此，除非找不到直接化解升值壓力的有效方案，否則這種轉換是不必要的。另外，升值和通貨膨脹的損害對象完全不同，通貨膨脹主要是損害債權人，即我國的儲蓄主體——普通百姓，而受升值損害的主要是從事對外經濟活動的企業，因此以通貨膨脹化解升值壓力的實質是把外經貿企業的損失轉嫁給普通百姓，違反了公平原則。
《第一財經日報》：從你的分析來看，匯率體制改革還需要我們用更多的智慧。
餘根錢：是的。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匯率體制改革的方案必須能有效地化解由人民幣升值預期而引起的巨大風險。目前不斷增強的人民幣升值預期已影響了我國經濟正常運行，如何化解人民幣升值預期導致的巨大風險應該成爲現階段外匯管理體制改革的首要目標。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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