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認爲換個大使就能夠扭轉整個趨勢,這種說法比較幼稚”
7月2日,日本共同社發佈了一條《日本外務省起用飯村豐接任駐中國大使》的消息,稱日本外務省當日決定,將起用駐印度尼西亞大使飯村豐出任駐中國大使,接替將卸任的阿南惟茂大使,任職命令預定於例行國會結束後的8月份發佈。
這麼一條普通的撤換大使的消息,在中日兩國的政界和媒體界中居然引起了一場風波。
假新聞,還是真傳言
共同社的消息發出後,中日兩國的許多媒體很快進行了轉載和報道。《瞭望東方週刊》也在第一時間聯繫了日本駐華使館,但沒有接到任何回覆。
就在記者試圖進一步確認消息來源的時候,一件頗爲意外的事情發生了。7月5日,一位供職於日本某著名電視臺的記者來電說:“這個報道你要慎重,因爲日本時間今天上午9點12分,町村外相已經表態說這個報道不正確。”
據他介紹,當日町村信孝公開表示,對有關駐華大使換人的報道深感遺憾,因爲這是沒有經過確認的報道。町村甚至措辭嚴厲地宣稱,如果媒體對消息內容不做修正的話,以後就不願意再和媒體打交道了。共同社駐上海的職員陳先生在接受《瞭望東方週刊》詢問時表示,日本大使要換人的消息,是共同社中文網7月2日發佈的,是東京總社的文章,由上海的工作人員翻譯。“東京總社來的報道,消息源應該沒有問題,因爲做一個報道的時候他們都要反覆確認消息源。”
在共同社北京總社越先生的幫助下,共同社東京總部7月5日下午6點左右撥通了記者的手機。“寫這篇報道的記者認爲,迄今爲止,這條消息還是準確的,不存在誤報。”
7月6日上午,給記者提供消息的那位日本電視臺記者又來電告知,“駐華大使換人的消息看來是真的。町村雖然否認了,但我的同事詢問過外務省其他人,基本證實了這個消息是真的。”他還向記者表達了歉意。
該道歉的似乎不是這位記者。在日本方面的“故弄玄虛”下,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輪換大使是個慣例
美國國際戰略研究中心研究員Yuki Tatsumi告訴《瞭望東方週刊》,日本駐華大使換人只是個很普通的事情。
原因在於,現任大使阿南惟茂在北京已經工作很久,是調整他職務的時候了。在日本,外交職務(其中包括駐外大使)一般是2年或者2年半就要輪換。“今年夏天日本外務省會進行大規模的人事調整。”Yuki Tatsumi說。
曾和日本外務省官員有過接觸的上海社科院王少普研究員介紹,在日本外務省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外交官,其中包括駐外大使和公使要經常輪換,以免這些官員長期呆在一個地方會對該國或者該地產生特殊的感情,從而影響對一個問題的判斷。
Yuki Tatsumi認爲,媒體如此熱炒這件事情,說明了一個問題——中日關係目前相當脆弱,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彼此的猜忌甚至曲解。
除了被傳將更換現任駐華大使阿南惟茂以外,不久前,日本政府內定外務省負責監察的大島正太郎爲下一任日本駐韓國大使。
東京外交界人士分析說,日本政府替換駐華及駐韓大使,是打算改善因歷史教科書和靖國神社問題而惡化的日中和日韓關係。而且,日本決定委任一名和中國沒有任何淵源的人士出任下任駐華大使,顯示出有意以非專家的角度來改善與中國的關係。
日本政壇的“知華派”地位
此次換人傳言之所以真真假假,涉及一直被猜測的日本政壇“知華派”地位問題。在目前中日僵局之下,包括阿南惟茂在內的這批人在小泉內閣的地位,再次受到關注。
在臺灣學過中文的阿南惟茂,熟悉中國事務及國情,是日本外務省內“知華派”中的重要人物,在對華外交政策中扮演過重要的角色。早在1983年,阿南就擔任駐華大使館參贊,4年後任外務省亞洲局中國課長。1994年,他任日本駐華使館公使,2001年3月起開始擔任駐華大使。
阿南與中國的淵源在北京外交圈裏衆所周知。他的夫人阿南史代——一個原名維吉利亞的美國人更是對中華文化醉心不已。迄今爲止,她已經8次在中國、日本舉辦過“北京歷史遺蹟”攝影展等,還出版過《尋訪北京的古蹟》一書。
曾經和阿南夫婦有過一面之緣的王少普透露,阿南稱他和夫人的戀愛和中國有緣。當時,他倆都在臺灣留學,學習中文。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他們的兒子也在當年出生,取名爲“友亮”,包含友人和諸葛亮的意思。
日本媒體稱,調離阿南體現了一個趨勢,即目前日本外務省內“知華派”受到擠壓,一批多年來從事對華外交的資深外交官多遭打壓或被調離職位。類似的例子還包括,日本外務省前中國課長宮本雄二調任日本駐緬甸大使,前亞大局長邦彥被派到新加坡當大使等。
中國社科院日本所研究員高洪說,的確外務省近年來一直打擊知華派,一些瞭解中國的人不斷從外交部門的重要位置上被換下來,被換掉的大使——阿南以及前任谷野都是中國通。當谷野卸任回國時,高洪曾作爲翻譯參與送別。當時曾有人問谷野有何感受,吉野只說了一句“駐華大使不好乾”。
作爲“知華派”,他們在外務省的地位很尷尬,一方面自己的想法得不到上頭的重視,另一方面由於中日兩國近來的關係低迷,他們還不時受到上司的指責。
但日本龍谷大學教授、新加坡聯合早報特約評論員卓南生接受《瞭望東方週刊》採訪時卻表示了不同的看法。
他說,“中日關係之惡化與‘知華派’之不受重用是否有直接的因果關係,我不清楚。我想,在‘知華派’當中,當然也有較開明與較能以大局爲重的外交官。但‘知華派’與‘親華派’不能畫等號,這正如‘知日派’不等於‘親日派’是同樣的道理。”
中日關係關鍵還看日本政府
除了擔任經濟合作局局長期間曾參與評估日本援助中國貸款項目以外,現任日本駐印尼大使飯村豐與中國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淵源。這從他的工作履歷中可以看出——1969年,飯村豐進入日本外務省,曾擔任過經濟合作局局長、官房長和官房審議官,2002年7月以來,就任駐印尼大使。
今年5月在印尼舉行的亞非峯會上,飯村豐曾與胡錦濤主席有一面之緣,當時他陪同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參與了同胡錦濤的會面。
日本東京廣播公司的藤原大介告訴《瞭望東方週刊》,據日本駐華使館官員說,飯村是法語專家,他本來希望當駐法大使。“他從來不知道他要當駐華大使的消息,所以他在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吃驚。駐華大使是以前被漢語專家佔據的,這次的人事還是比較破例。”
同樣,很多中國研究日本問題的專家都表示,對於飯村豐本人比較陌生,對於他的立場也不甚瞭解。但《瞭望東方週刊》記者在5月20日的《雅加達郵報》上看到了一篇署名爲飯村豐的文章。
在這篇《日本已經公正地面對過去》的文章中,飯村豐表示,日本已經公正地面對過去及在互信的基礎上以最大努力與鄰國建立面向未來的關係。“那些認爲日本對歷史問題不夠誠實的說法沒有根據,而且容易引起誤導。”
關於引起鄰國不滿的日本教科書問題,飯村豐用了三段文字來爲日本政府辯解。他的主要觀點是,日本政府的審查系統不是更正歷史觀,也沒有要求課本要反映政府的觀點,而且每個地方的教育當局可以自行選擇不同版本的教科書。
高洪認爲,日本政府這樣的人事安排如果不是基於如何處理好兩國關係的角度出發,對於日本將是災難性的。在日本入常問題上,外務省已經出現了批評的聲音,因爲中國的這一票和美國那一張同等重要。
“換下‘知華派’,找個不熟悉中國事務的人做大使,或許只是個小錯誤,但如果日本政府還是一路強硬下去,就會變成大錯誤。那樣,纔是真正的災難。”高洪說。
藤原也認爲,作爲唐家璇、武大偉等中國高級官員的好朋友,阿南大使如果被替換,將使日本對華政策在沒有首腦互訪的情況下又失去了個重要的外交通道。
重要的是,中日兩國關係的好壞不是一個大使就能決定,關鍵還得看日本政府的行爲。“兩國關係是兩國利益和歷史走向的反映,如果認爲換人就能夠扭轉整個趨勢,這種說法比較幼稚。”高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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