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聯合早報近日發表伍德揚文章。伍德揚最近到中國進行了訪問,寫下了這篇文章,談了他的所見所聞,以及感想,批評了一部分中國人對傳統的冷漠。
今年5月,我在“第二屆新中大學生交流計劃”下“闖蕩中原”兩週。
此趟中國遊,展現在我眼前的中國跟我在求學時期所認識的中國不知爲何有一種說不上去的落差。
先從最表面的談起吧!前國家藝術理事會主席兼建築師劉太格曾經說過中國現在許多大城市被“破壞”得很多。
我看看北京,再看看上海,都是非常繁華、非常摩登的大城市,高聳林立的摩天樓,歎爲觀止的汽車高架橋,熙熙攘攘的購物步行街。我是這樣理解劉太格何以“破壞”一詞論及中國城市:毋庸置疑,中國確實與世界接軌,因爲它的城市與世界其他大都會沒什麼兩樣。北京和上海不是我想像中的中國城市。《臥虎藏龍》裏那可供俠客飛檐走壁的滿城瓊臺玉宇、寶殿珠樓已不復存在。
也許,我應該爲上海破例,因爲它本來就是“十里洋場”。但是,作爲千年古都的北京,似乎缺少了文化自信。沒錯,北京還是能找到許多古典建築物,而很些古蹟都是衆多有識之士及民衆努力保存下來的,但是,我們一行爲北京感到一點兒可惜,因爲不難發現新建的許多大廈都受了歐式風格的影響:尖頂鐘樓、希臘廊柱。爲什麼北京的新建築物不能參照中國的古典建築設計?莫非北京人認爲傳統設計無法融入現代生活,只能侷限於充當觀光景點的歷史古蹟?
北京必須放棄它的原有韻味才能展示其現代化?嗚呼!爲什麼不進一步創新嘗試讓古典的東西滿足現代審美要求?
到了周莊才感覺到了中國
我很同意葉燮所云: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間皆是也,然必待人之神明才慧而見。中國古建築的美是不朽的,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要不然同行朋友就不會等到參觀江蘇的周莊時才猛殺菲林,對我說:“我終於感覺來到了中國。”
這次參加學生交流計劃不單只是到中國各地走馬看花而已。更重要的是,我們有機會再度與已認識的中國同學聯絡感情,促進友誼。
跟他們交往的日子裏,我得知他們的理想和抱負。他們都想在自己的專業裏發展穩定的事業,盡能力爲社會爲國家做出貢獻。很好啊!可是我有一點兒失望,因爲中國大學生跟新加坡大學生一樣現實主義。我這樣講,看官想必猜出我的志願不怎麼現實。老實說,我立志要成爲一名環保家。大家應該都很清楚這在新加坡是個“僧少粥更少”的“行業”。我一直認爲新加坡人現實,是居於小國的侷限。在新加坡搞環保沒有市場,因爲新加坡的天然環境微乎其微。所以,我以爲能在中國同學當中尋獲知音,像我一樣擁有另類理想,打算投入主流社會不認爲有前(錢)途的冷門領域,例如藝術、考古、數學、天文等。“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我所遇的中國學生和我的新加坡同學一樣務實。
一定有人會批評我天真。我知道,理想與現實很多時候不是相輔的,而是相對的,不然就不會有“向現實妥協”的說法。我也同意,夢想需要麪包的襯托纔是幸福的寫照。從事吃不飽、餓不死的工作,自己都照顧不好,哪還能造福芸芸衆生?但他們是精英。他們如果能充滿熱忱地做感興趣的東西,主流支流逆流也好,必定如虎添翼。
其實,我的中國知音大有人在,只不過還沒遇見。許多中國人民也熱愛保護環境。最近山東省煙臺市爲了預防“麥沙”颱風對海豹造成危害,生態散養池的海豹被搬進室內。有人甚至爲環保做出了終極犧牲:一名可可西里的志願者、索南達傑保護站臨時站長馮勇在出差時被凍死。
何妨不畏浮雲遮望眼
雖然中國學生的形象跟我年少上課時所認識的中國知識分子、文人墨客有差別,但他們當中有默默奉獻社稷的無名英雄。我猜想某些中國朋友曾經或打算參加“大學生志願服務西部計劃”。也許謙虛,所以“形象”扣分。我很想告訴他們,無須那麼客氣,至少在同輩面前可大大方方地顯露立下偉大高尚宏願的信心,展示王安石那份向世人宣告“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的勇氣。不然,我會以爲他們對亟待解決的中國社會問題如三農問題愛莫能助、力不從心。
與中國同學論天南地北、話東長西短,談到文化斷層。他們當中有人認爲,華人華僑保留的傳統比他們更多。中國大陸太多政治動亂:破四舊、打倒孔家店、文革十年浩劫。他們說現今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已變得面目全非,應該向海外華人僑胞多加借鑑,傳承傳統之經驗。果真如此?我不知道,因爲很多人認爲新加坡的華族傳統更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我在中國的感覺是,一部分中國人與前人不同之處乃是對傳統的冷漠和缺乏尊敬。
我們在中國參觀許多名勝古蹟,不能說是很美好的體驗。走在遊人氾濫的北京故宮中軸線上,望着衆多內地旅客隨處喧譁、蹲坐、吐痰的情景,再配上一些導遊通過擴音機歇斯底里的嘶叫,我有一個奇想:那些在天之靈的皇帝要是看到今日紫禁城內摩肩接踵、太和殿門庭若市,會不會瞑目?哎喲!陛下息怒,龍魂保重,建議喝杯上等阿美利堅咖啡,反正Starbucks在故宮有家分店……不知關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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