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美國《商業週刊》最近一期的封面故事討論了中國與印度的經濟崛起,指出兩國的幅員和動力足以讓它們改變21世紀全球經濟,其規模和影響只有19世紀美國經濟的發展可以比擬。
報道指出,中國和印度人口占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中國經濟的年增長率平均達到9.5個百分點,而印度也有6個百分點。許多經濟學家認爲,在未來幾十年裏,中國和印度的經濟仍能達到7%到8%的增長率。
除了發生戰爭或是巨大災變,經濟學家預期,印度在30年內會追上德國,成爲全球第三大經濟體,而中國在本世紀中即可能取代美國,成爲全球最大的經濟體。這兩個國家的生產將佔全球生產的一半,世界形成中、印、美三足鼎立局面。
在這種背景下,中國和印度這兩個曾經發生過邊境衝突的國家,能否和睦相處,對世界格局的影響會很大,而這在很大程度上又取決於兩國邊境遺留問題的解決。
《瞭望東方週刊》最近派出記者,到中印邊境作了實地採訪。
中印邊境的乃堆拉山口距離拉薩有700公里左右的路程。
先是在西藏自治區公安廳邊防局辦理進入亞東縣的邊防證,需要有西藏當地縣級以上單位的介紹信。到達亞東縣後,要到乃堆拉山口,還需在當地駐軍處辦理通行證。
見到了兩國的士兵
從亞東縣城順着河谷行車約20分鐘,車子開始上山。山腳下的河道邊有一塊較爲寬闊的平地,據說就是將來的仁青崗邊貿市場。從蔥鬱的原始森林到遍野的高寒杜娟,一路景色的變化顯示着海拔的急驟上升。
到達乃堆拉山口時正是中午,一下車,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片爽朗的笑聲。隔着兩根鐵絲網,中印兩國的士兵正在用不流利的對方語言夾雜着手勢聊天。
“我們的關係很好,經常在一起聊天,對方有節日到來時還互相祝賀。”守候在這裏的中國軍人朱林告訴《瞭望東方週刊》。朱林是副連長。
剛剛還和朱林聊天的一位印度兵見到記者,很友好地用英語打招呼。這位印度兵在和《瞭望東方週刊》記者的交談中稱,他們很關注中國領導人訪問印度,希望“中印友好”。印度兵的服裝上繡着他的名字:Ashok Kumar,譯成中文就是阿什克.庫馬。朱林稱,這位印度兵的軍銜是三級委任軍官。
據瞭解,自從1993年和1996年,兩國政府簽署有關中印邊境實際控制線地區的兩個協定後,中印邊界一直很平靜。兩軍已形成了在對方重大節日到來之際彼此祝賀的習慣。
印度兵阿什克和《瞭望東方週刊》記者熟識後,指着記者背的包說想交換一些中國的物品。記者將早已準備好的兩包香菸給他,他則給了50盧比(約合人民幣10元)。拿着中國香菸,阿什克顯得很高興,說如果以後口岸開放了,他買中國貨就更方便了。
爲了表示友好,記者將近期出版的一期《瞭望東方週刊》送給阿什克,阿什克雖然不識漢字,但雜誌上的照片讓他很感興趣。他不僅認出了阿羅約,還認出了香港新特首曾蔭權。
8月16日,中國駐印度大使孫玉璽在接受中新社記者採訪時指出,中國和印度這些年在軍事領域加強相互信任方面取得良好進展,雙方友好交往頻繁。中國已邀請印度派高級別觀察員觀摩中國和俄羅斯的聯合軍事演習。
“風雪最大的地方”
朱林帶領《瞭望東方週刊》記者參觀了一個哨所。這個被稱爲“西南第一哨”的乃堆拉哨所工事,像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乃堆拉山口。乃堆拉,藏語的意思是“風雪最大的地方”。哨所的門口有一副對聯,“冬居水晶宮,夏住水簾洞”,橫批是“樂在其中”。
據介紹,這裏每年有大半時間大雪封山,新鮮的蔬菜很難運上來,到了冬季,戰士們的頭髮指甲蓋都會脫落。但是,“和以前相比,現在的條件已經改善多了,哨所已經可以看到電視。”朱林說。
據西藏軍區的領導介紹,近年來,國家撥出大筆專項經費用於駐藏部隊的基本建設,官兵的住房吃水問題已基本得到解決,高海拔地區無土栽培技術和反季節栽種蔬菜技術也取得了成功。“爲了‘消化’夏季吃不了的蔬菜,西藏邊防駐軍甚至連泡菜罈子都給每個邊防連準備了。”
雖然中印邊境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可是畢竟是武裝部隊,雙方的戰備意識並沒有鬆懈。今年早些時候,《瞭望東方週刊》記者也前來採訪,立即引起了印度兵的注意,印方的指揮官辛格少校很快趕到。
中國士兵也保持着同樣的警覺,記者離開時,數碼相機受到嚴格檢查,凡是出現中方工事的照片被要求全部刪去。
兩軍現代化步伐都很快
在乃堆拉山口,《瞭望東方週刊》發現,印軍的住所是一個很大的紅木房子,條件很好。印度一方的雙車道柏油公路已修至邊境線附近百餘米的地方。
據瞭解,印度在我邊境當面已基本形成了以鐵路、公路、空中運輸相結合的立體運輸體系,距離邊境最近的鐵路只有40公里。
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界主要國家都加快了以信息化爲核心的新軍事變革的步伐,印度的國防力量也與時俱進。而中國軍隊在邊防建設上有不少改善。
邊防巡邏對於西藏官兵來說是最爲艱苦的,有多名官兵在巡邏中犧牲,在《瞭望東方週刊》來採訪時,就有一名18歲的戰士古怒在巡邏途中爲救戰友而獻出生命。
“西藏的邊防巡邏已經步入‘電子時代’。”西藏邊防部隊的同志介紹說。在軍區的指揮中心,《瞭望東方週刊》發現,通過這裏的電視監控系統,主要邊境一線的情況一目瞭然。一位士兵告訴《瞭望東方週刊》:“你給了印度兵兩包香菸,我們都看到了。”
據指揮中心的士兵介紹,邊境線上的巡邏分隊將現場實況及請示事項等輸入“邊防管理系統”,不到一支菸的功夫,指揮自動化系統的“輔助決策”功能就生成幾條處置建議,“數字通信、電腦輔助等使邊防管理力量得到了很大的加強。”
西藏邊防部隊的同志介紹說,許多邊防道路也由過去的人行道、馬行道拓寬成車行道,專門針對西藏道路條件研製的邊防巡邏車目前已配發給了邊防部隊使用。
西藏軍區還出臺多項優惠政策,吸引計算機、通信、運輸、維修等方面的人才到部隊,從1998年開始,西藏軍區與四川大學、重慶大學簽訂了定向培養協議書,與20個省區市的50多所高校保持了長期聯繫,每年都組織專門力量到地方高校考覈接收應屆畢業生,“目前,西藏軍區大專以上文化程度的幹部佔到70%以上。”
近距離接觸中國首支山地部隊
一隻老鼠從旁邊跑過,只聽一位上等兵一聲“看刀”,就見匕首劃出一道寒光正中鼠肚;一位下士一支菸功夫就從附近的湖泊裏抓到了10多條魚回來,每隻魚頭都紮了一顆鐵釘;做飯的時候沒有火柴,班長拿着冰塊對朝着太陽,將反射的光對準石竈裏的芨芨草,不多時,一縷藍煙升起……
這是《瞭望東方週刊》在西藏某地親眼看到的景象。這,便是中國的首支山地部隊。
西藏軍區的同志介紹說,山地部隊是指士兵配有專門的山地裝備,通過專門訓練並用於執行山地作戰任務的部隊,“印度一直編有山地部隊,目前編有八個山地師共10萬多人。”
據介紹,中國這支山地部隊組建於1985年12月。在1984年中國百萬大裁軍前夕,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楊得志提出建議,應該在西南戰區組建一支現代化的山地部隊,很快,“山地步兵旅組建方案”得到了鄧小平同志的批准。
雪山、峽谷、密林、戈壁,6月飛雪、10月冰封,年平均氣溫0℃以下,平均海拔4000米,這是山地部隊生活和訓練的地方。“毒蛇、野蜂、螞蟥等到處都是。”山地部隊的一位同志告訴《瞭望東方週刊》,“還有能鑽進軍用蚊帳的細蟲蚊,會吐白色毒汁的紅屁股螞蟻,臉盆大小的孟加拉虎腳印也隨處可見。”
山地部隊的同志稱,惡劣的野戰環境,使戰士們在戰勝死亡的威脅中探索了成套的生存術。
據稱,這支山地部隊從海拔3000米的山腳衝向海拔4800多米的峯巔,一個連,來去只要三個半小時,而印軍和美軍在海拔2000米高地爬山,每小時最快也只在400米左右。“美國軍事研究專家專門對我們進行過研究。”山地部隊的同志說。
“山地部隊在保衛西藏邊境的安全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邊境一旦發生戰事,山地部隊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投入戰鬥。”西藏軍區的同志說。
但記者看到、感到和聽到的,卻是在中印兩國邊境地區上出現了一派平靜和祥和的氣氛,兩國的邊防部隊頻繁開展各種交往和交流活動,例如共同舉辦慶祝兩國傳統節日的活動和體育友誼比賽等。
複雜的中印邊境問題
西藏自治區社會科學院當代西藏研究所所長阿旺次仁正在承擔外交部的一個關於中印邊境問題的課題報告。
據介紹,中印邊境目前有爭議地區總面積爲12.5萬平方公里,其中東段約9萬平方公里,中段約2000平方公里,西段約3.3萬平方公里。中印邊境的東段實控線大致和“麥克馬洪線”差不多,印度多年前就在這段印方實控區設立了“阿魯納恰爾邦”,並且陸續向該地區遷入了700多萬人。相比起來,中印邊境中段的問題最少,中印雙方几年前就交換了實控區地圖,邊境問題已經得到初步解決。
西段邊境從印控克什米爾地區南端和中國西藏阿里地區的交界處直到喀喇崑崙山口,邊界線長約600公里。
據稱,西段邊境地區有從新疆葉城到西藏阿里地區獅泉河鎮的新藏公路,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一條公路,有1000多公里修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區。西藏阿里地區所需的很多物資是從這條1957年建成通車的公路運輸進去的,對中國的戰略意義也非常重大。
“東段目前由印度實際控制,森林和水利資源很豐富,森林資源佔到了西藏的40%。”阿旺次仁說,“更爲重要的是,東段的達旺地區是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故鄉。”
“中印邊境問題有很複雜的歷史原因。”阿旺次仁說,“中印歷史上的習慣邊界基本上就是喜馬拉雅山南麓,基本沒有什麼爭議。英國佔領印度後,英印政府不斷實施侵佔西藏的陰謀,給今天的中印邊界爭端埋下了禍根。”
“中印兩國正在實踐着一種超越邊境問題發展兩國關係的模式。”阿旺次仁分析說。
從西藏走向印度洋
1962年5月10日,中國政府曾成立亞東海關,後來由於中印關係惡化,口岸被迫關閉
7月20日,一份逾百頁的關於開放亞東口岸的可行性報告被送至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自治區領導對報告進行專題研究後,將在第一時間報批國家發改委。”西藏自治區商務廳邊境貿易局局長次誠告訴《瞭望東方週刊》。
亞東口岸的開放在經過十多年的努力之後,終於有望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
對於開放亞東口岸的重要性,次誠認爲,目前西藏外貿均從天津港吞吐,遠距5000多公里,一旦亞東口岸開放,拉薩經亞東至加爾各答等印度洋港口的距離只有約1200公里,“無可爭辯地將成爲中國西部地區連接南亞諸國的橋樑和紐帶。”
亞東縣位於西藏自治區南部,喜馬拉雅山脈中段南麓,東銜不丹,西接印度。從地圖上看,亞東縣就像一個楔子一樣插入兩國之間,是中國西南邊疆的軍事要塞。
亞東縣城
在亞東縣城開面館的蘭州人丁旭每年回家,都會有朋友問他同樣的兩個問題,“亞東,在西藏哪兒,怎麼沒聽說過?”當丁旭告訴朋友後,朋友會接着問,“在西藏做生意這麼多年,你的皮膚怎麼越來越好?”
“如果不是口岸開放的事,亞東這個小地方誰會知道?”丁旭解釋說,“亞東縣城屬亞熱帶氣候,在西藏很少有,被稱爲‘西藏江南’。”
亞東縣北高南低,北部的帕裏鎮被稱爲世界高原第一鎮,是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草甸牧場,而50公里外的縣城所在的下司馬鎮海拔只有2000多米,氣候溫和,植被茂密。在亞東縣城採訪,記者最大的欣慰就是不用再喝紅景天了。紅景天是抑制高原反應的一種常用藥物。
“工作組來考察,要我們報一份亞東縣的基本情況,我們也是臨時湊了一個,以前哪有呀?”亞東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張繼軍告訴《瞭望東方週刊》。
有件事讓《瞭望東方週刊》感到了亞東縣的小。在亞東採訪的第二天,在縣城做生意的好多人都知道來了記者,走在亞東縣的街道上,不時會有人招手問好。
據張繼軍介紹,亞東縣目前僅有常住人口11876人,總人口約3萬人,除了當地駐軍和家屬,就是做生意的人。亞東縣目前有國有貿易公司1家,個體工商戶400多家。據記者觀察,亞東縣城的個體工商戶大體分爲三類,飯館和日用品經營店最多,剩下的就是茶館。
亞東縣商務局局長李平告訴《瞭望東方週刊》,亞東縣的森林覆蓋率很高,以前伐木讓老百姓掙了不少錢,但從2001年開始,森林砍伐被叫停,“現在全縣經濟狀況不太好。”
上海絲綢到印度,印度石油到上海
“實話給你說,老闆們都在等口岸開放,有的實在熬不住了,只好轉讓店鋪。”丁旭說。
據丁旭講,位於縣政府門口的168麪館已經轉讓兩年多了。今年4月溫總理訪問印度後,轉讓費升到了15000元,這幾個月來口岸開放的事又不見動靜,轉讓費肯定又降了。
《瞭望東方週刊》就此採訪168麪館的老闆時,他首先反問記者:“你說這口岸開放的事到底有沒有戲呀?”
同樣充滿期待的還有亞東縣官方。“如果口岸開放的話,最起碼基本建設和服務業會給當地經濟帶來很大的發展動力。”亞東縣縣委書記樑海虹告訴《瞭望東方週刊》。樑海虹是來自上海的援藏幹部。2004年,亞東全縣的財政收入只有399萬元。
天興隆中藥材商行的生意今年較往年好了許多。這一點,讓亞東縣的商戶們很高興,“說明來亞東的工作組多了,開放的希望也就大了。”當地人把上級政府來的人全稱作工作組,一些重要的工作組,當地政府均會送給一些名貴的藥材。
“光蟲草就賣了幾十斤。”該商行的老闆馬世祥告訴《瞭望東方週刊》。蟲草指的是冬蟲夏草,在當地的售價約爲每500克2萬元。
馬世祥1993年來亞東做生意,當地人都稱他老馬。除蟲草外,老馬做的最大的生意是絲綢和瓦斯王手錶,“印度、尼泊爾的絲綢運到西藏賣,西藏人很喜歡印度貨,雖然質量較差,但畢竟是從聖地來的。然後再把上海、杭州等地的絲綢運到印度、尼泊爾,中國的絲綢質量好,在這些國家很受歡迎。”
中印經貿的發展實際上潛力巨大。據印度《經濟時報》最近報道,印度最大天然氣供應商GAIL Ltd.正考慮與中石化股份有限公司成立石化合資企業。倘若雙方能夠就此項工程達成一致,對中印兩國能源合作而言將具有重大的意義。據報道,如果該合資企業可以建立,它每年將會生產50萬噸左右的石化產品,所生產的石化產品將會通過印度Sinqian邦石油管道輸送到上海。
目前,因爲中印兩國之間沒有陸路口岸,邊境交易一般都要通過不丹人,“不丹人拿瓦斯王手錶和我換絲綢,一個瓦斯王手錶的價格大概是800元到850元,我可以賣到1200元,經我手賣出去的瓦斯王手錶有幾千個了。”馬世祥說。瓦斯王是瑞士名錶。
讓老馬感到遺憾的是,賣給他瓦斯王手錶的不丹人在2001年與他失去了聯繫。“能搞到瓦斯王手錶的就只有那個不丹人,他被抓後,現在市場上的瓦斯王手錶都是仿製的,連我店裏現在賣的都沒有真的了。”
對於今年4月的溫家寶總理訪印度,老馬稱“溫總理在印度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認真研究”,“我感覺這次口岸開放希望比較大,等口岸開放了,我準備把自己的全部資產都拿出來,直接和廠家聯繫,到印度設個點,好好地賺一把。”
在老馬的辦公桌的玻璃底下,壓着報紙上剪下來的胡錦濤的簡歷。
不丹馬幫
老馬在帕裏鎮有一間門面,和不丹人的絲綢交易主要在這裏進行。帕裏鎮位於亞東縣北部,與不丹接壤。
“我們鎮和不丹的邊境線長64公里,對外通道15個,最近的通道離不丹只有7公里,和不丹的民間貿易非常旺盛。”帕裏鎮副鎮長羅布戰堆告訴《瞭望東方週刊》。
在帕裏鎮,隨處可見長褲外套着短裙的不丹人。據帕裏鎮邊貿市場負責人巴桑介紹,每年4-8月,邊貿市場招待所的30多個牀鋪每天都住滿了不丹商人。
“因爲目前牀位緊張,我們準備再建一個招待所。”巴桑說。
據巴桑介紹,帕裏鎮和不丹人的交易始於1981年,“當時他們只是用手錶、指南針來換一些喇叭褲、襯衣等舊衣服。現在主要是用美金來買我們的熱水瓶、膠鞋、毛毯、布料等日用品,從去年開始,他們也要一些電視機、照相機、手機、VCD等電器。目前,他們賣給我們的只有蟲草。”
在帕裏鎮邊貿市場,《瞭望東方週刊》碰到了來賣蟲草的不丹人達娃次裏,達娃次裏帶來的蟲草有三斤多,是剛剛挖來的,因爲質量不好且是溼草,每500克的價格只能賣到800元左右。
在巴桑的翻譯下,達娃次裏告訴《瞭望東方週刊》,他把蟲草賣掉後,準備帶點日用品回家,他今年賣蟲草掙了有8000多元人民幣,家裏有10口人,兩個弟弟一個當兵一個做了喇嘛,其他人都要靠他賣蟲草生活。因爲中不兩國之間沒有相通的公路,達娃次裏回家要先坐汽車到邊境上的達熱牧場,然後再步行一天才能到家。達熱牧場屬於帕裏鎮,離中不邊境約有10公里。
“以前不丹商人都是僱人背貨,現在全靠馬馱。先用汽車把貨運到達熱牧場,再用馬馱回國。”巴桑說。
在巴桑的帶領下,《瞭望東方週刊》來到達熱牧場。在這裏,《瞭望東方週刊》見到了不丹商人次仁和他的馬幫。
“我們共來了15個人60匹馬,進的貨有毛毯、膠鞋、熱水瓶等,價值10多萬元人民幣。”次仁介紹說。次仁是不丹哈巴縣人,他們要在當天晚上趁着夜色出境,然後在不丹邊境的牧場住上一夜,天亮後再趕着馬走一天的路到哈吧,哈吧有了公路,然後再轉車到首都廷布。在廷布,次仁有一個商鋪,兼營批發和零售,“這次進的貨可以賣10多天,能掙三四萬元人民幣。”
對於爲什麼要趁着夜色出境,次仁解釋說:“邊境上有印度兵,他們不允許我們到中國來進貨。”2004年7月,次仁價值10萬多元的貨物就被印度兵沒收了,讓他損失慘重。
“中國貨在不丹很好賣,比印度貨價格要便宜很多,老百姓非常喜歡。有錢人用的則都是日本、瑞士的東西。”次仁說。據介紹,不丹本國只生產菸酒火柴等,許多日用品都要靠進口。
對於將來的打算,次仁稱,現在不丹人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步提高,想進點來自中國上海、浙江等地質量較高的貨物,“這些貨價格高,目前進這些貨風險太大,一被抓住就完了,希望以後中國和不丹之間的貿易能正常化,不要讓我們再這樣偷偷摸摸地做生意了。”
中印互建邊貿市場
亞東縣樟木多種商品經營店主要賣一些印度小商品,女老闆扎桑非常清楚亞東口岸的開放將會給她帶來多大的便利,“我現在都是從樟木口岸進貨,進一次貨需要15天,要花3000多塊錢,如果口岸開放了,我進一次貨頂多半天時間。”樟木是中國和尼泊爾的陸路口岸。
“樟木口岸基本上都是中國和印度的轉口貿易,這樣無疑加大了中印間貿易的成本,另外,樟木口岸因爲尼泊爾內部動亂,經常會被關閉,風險較大,今年來交易額大幅下降。”西藏自治區商務廳邊境貿易局局長次誠說,“中國和印度的經濟互補性很強,西藏的好多小商品都是從印度來的,但兩國之間竟然沒有陸路口岸!”
“中國和印度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兩個國家,亞東作爲兩個國家的第一個陸路口岸,你說它的重要性有多大?”次誠反問。
據印度《商業標準》報道,目前中印年貿易額爲2400億盧比,其中陸路貿易額僅有1億盧比,“中印兩國作爲世界上兩個巨大的超級市場,在未來的10年內雙方貿易額將超過500億美元。”
亞東縣委書記樑海虹向《瞭望東方週刊》證實,自從今年4月溫總理訪問印度之後,先後有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國家發改委、日喀則地區行署等多個調研組來亞東考察邊貿易市場的建設及口岸開放一事。
“8月初我們將率團考察印度昌古邊貿市場,據說印度方面建設邊貿市場的積極性很高。”西藏自治區商務廳邊境貿易局局長次誠告訴《瞭望東方週刊》,“如果資金到位,我們的仁青崗邊貿易市場將於年底動工,估計明年下半年會開放。”仁青崗是亞東縣下亞東鄉的一個村,距離中印邊境的乃堆拉山口28公里。
次誠稱,拉薩至亞東的鐵路也已經列入鐵道部的“十一五”計劃,“鐵路一修通,整個中國西部的貨物就可以直抵亞東,然後通過這裏轉運南亞各國,不用再繞道香港等地了。”正在修建的青藏鐵路將於2006年7月試運行。
次誠還向《瞭望東方週刊》澄清,目前中印達成的協議只是開通邊貿市場,口岸在正式協議中並未被提及,“不過口岸肯定也要開通,一下子涌來那麼多貨,管理跟不上肯定不行。”
樟木多種商品經營店的女老闆扎桑已開始學習英語,“口岸開放後搞商品批發,也可以給其他老闆當翻譯。”沒有上過一天學的扎桑不僅懂漢語、藏語,還會印度語和尼泊爾語。
口岸開放的關鍵
“1994年的時候,關於亞東口岸的開放就喊過一次,還搞了一些基礎建設。”樑海虹告訴《瞭望東方週刊》。在此前的1993年,中印兩國政府簽署了有關中印邊境實際控制線地區的協定。
《瞭望東方週刊》發現,每次中印兩國關於邊境問題達成相關協議時,亞東口岸開放的呼聲便會高漲。
2003年6月23日,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訪華期間,兩國總理簽署《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共和國關係原則和全面合作的宣言》。之後,亞東縣部分實權部門開始在規劃中的仁青崗邊貿市場附近圈地。
“中印之間的陸路口岸是否能順利開放,取決於中印之間的關係,其中邊境問題是否能達成共識是非常關鍵的因素。”次誠局長說。
“如果亞東口岸開放,那也只是恢復性開放。”次誠向《瞭望東方週刊》澄清,“亞東在歷史上就是重要的通商口岸,由乃堆拉山口經錫金與印度通商,1962年5月10日,中國政府曾成立亞東海關,後來由於中印關係惡化,口岸被迫關閉。但自發的邊民貿易一直在進行。”
8月,正是亞東的雨季。“到樟木進貨的路不好走,一下雨經常發生山體滑坡,而且到處都是懸崖,車子掉下去連個零件也找不到。”連綿的雨季讓亞東縣樟木多種商品經營店的女老闆扎桑有些心煩。
中國駐印度大使孫玉璽說,中印雙方已決心不讓邊界問題影響兩國關係繼續向前發展的大局。這個消息讓扎桑感到十分欣慰,“雨季已快結束了。”
中國強勁發展與南亞關係
中國與南亞的友好交往始於漢唐。新中國成立後,中國與南亞各國的友好關係經幾代領導人精心培育,在雙方政府和人民共同努力下不斷髮展。進入21世紀,中國與南亞各領域更是呈現強勁發展勢頭。
中國與南亞四國的外交關係涉及人口共達47億人,佔全球人口的47%。中國與南亞山水相連,中國的發展與南亞的福祉息息相關。目前,中國與巴基斯坦、中國與印度已宣佈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中國與孟加拉國、中國與斯里蘭卡宣佈確立全面合作伙伴關係。
今年4月,溫家寶總理對南亞四國進行正式訪問,是中國對南亞的一次重大外交。溫總理同印度領導人坦誠深入交換意見並最終就解決邊界問題的政治指導原則達成共識,雙方發表了20多年來第一份解決邊界問題的政治文件。
美衆議員要求美國發展與南亞關係
美國衆議員、亞太事務小組委員會主席詹姆斯·利奇今年6月14日稱,據聯合國估計,到2050年印度將取代中國成爲世界人口第一大國,屆時人口將大約爲16億。出乎意料的是,巴基斯坦據預測將取代印度尼西亞成爲世界人口第四大國,屆時人口將爲3.5億(即大約爲俄羅斯的兩倍);孟加拉國預計將成爲世界人口第八大國,屆時人口大約將爲2.45億。果真如此,這些預測意義深遠,不僅影響區域乃至世界經濟,還影響到基本的社會和政治穩定。由於這些和其他原因,美國在未來幾年中加強關注該地區,意義重大。
中國邊界談判策略
——專訪外交部條約法律司司長劉振民
中國已與12個鄰國簽訂了邊界條約或協定,劃定的邊界約佔中國陸地邊界線總長度的90%
2005年8月3日,就中國在邊界問題談判過程中,奉行怎樣的方針政策;中俄、中印邊界談判的過程及走向等問題,《瞭望東方週刊》專訪了外交部條約法律司司長劉振民。
《瞭望東方週刊》:中國與鄰國的邊界問題目前的現狀是怎樣的?還有哪些尚未劃定?
劉振民:中國同14個國家接壤,陸地邊界總長22000多公里,是世界上陸地邊界線最長和鄰國最多的國家,也是邊界情況最複雜的國家之一。
新中國成立之際,我國與陸上鄰國的12條邊界有的沒有劃定,有的雖劃定但由於自然和人爲的原因而形成一些爭議。50多年來,我國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及睦鄰友好外交方針的指引下,經過不懈努力,逐步、穩妥地解決了與大多數鄰國間歷史遺留下來的邊界問題。截至2004年底,我國已與12個鄰國簽訂了邊界條約或協定,劃定的邊界約佔中國陸地邊界線總長度的90%。
我國邊界問題的解決主要集中在兩個時期,一是上世紀60年代,我們先後與緬甸、尼泊爾、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國簽訂了邊界條約或協定;另一是上世紀90年代至今,我們與俄羅斯、老撾和越南以及新獨立的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國解決了邊界問題。
《瞭望東方週刊》:中俄邊界問題的解決經歷過怎樣的困難?而它的最後解決又帶來怎樣的啓示?
劉振民:中俄邊界問題是歷史遺留問題。新中國成立後,中國與前蘇聯(1991年12月蘇聯解體後爲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四國)先後舉行了三次邊界談判。第一次在1964年,第二次從1969年到1978年,第三次談判自1987年開始至2004年。
1991年5月16日,《中蘇國界東段協定》簽署。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繼承了該協定。1994年9月3日,《中俄國界西段協定》簽署。
1994年4月26日,《中哈國界協定》簽署。此後中哈雙方分別於1997年9月24日、1998年7月4日簽署了兩個國界補充協定。
1996年7月4日,《中吉國界協定》簽署。1999年8月26日,中吉雙方簽署了國界補充協定。
1999年8月13日,《中塔國界協定》簽署。2002年5月17日,中塔雙方簽署了國界補充協定。
2004年10月14日,中俄兩國外長簽署了《中俄國界東段補充協定》。2005年4月27日和5月31日,中俄兩國最高權力機關分別批准了該協定。2005年6月2日,協定在雙方互換批准書後正式生效。《中俄國界東段補充協定》的簽署和生效,標誌着4300多公里的中俄邊界線走向全部確定,同時也標誌着我與前蘇聯7600公里的邊界全部劃定。
中國與蘇聯,以及後來與俄羅斯的邊界問題,是經過漫長、艱苦的談判才解決的。中俄邊界問題的解決,消除了兩國關係中的障礙和隱患,有利於創造良好的周邊環境,有利於我國內的建設和發展。中國與俄、哈、吉、塔邊界問題的解決表明,只要本着平等協商、互諒互讓的精神,尊重國際法基本準則,以公正合理爲出發點,通過和平方式解決國與國之間的爭端、實現互利雙贏是可以做到的。
《瞭望東方週刊》:目前中印邊界劃界進展如何?主要存在哪些障礙?
劉振民:中印邊界長約2000公里,從未正式劃定,雙方爭議地區約12.5萬平方公里。
20世紀80年代中印關係正常化後,雙方開始討論邊界問題。爲保持邊境地區的和平與安寧,兩國先後於1993年9月和1996年11月簽訂了《關於在中印邊境實際控制線地區保持和平與安寧的協定》和《關於在中印邊境實控線地區軍事領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協定》。
2003年,兩國總理任命特別代表,從兩國關係大局的政治角度出發,探討解決邊界問題的框架。雙方特別代表經過5輪會晤,就《解決邊界問題政治指導原則的協定》達成一致,並在今年4月溫家寶總理訪印時正式簽署。
《瞭望東方週刊》:在邊界問題談判過程中,中國奉行怎樣的方針政策?
劉振民:中國政府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邊界問題也是在這一政策和睦鄰友好外交方針的指引下,通過與鄰國的平等協商解決的。
我國的邊界問題是歷史遺留問題,情況錯綜複雜。同時,邊界問題關係到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也關係着我國能否與鄰國和平相處、能否有一個穩定的周邊環境,非常敏感。爲使邊界問題獲得圓滿解決,我國政府從國家的整體和長遠利益出發,本着實事求是的態度,在實踐中提出並遵循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原則和方法,包括:(一)堅定地維護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二)在平等的基礎上友好協商,通過互諒互讓求得公平合理的解決,問題解決之前維持現狀不變;(三)歷史與現實相結合,既照顧歷史背景,又照顧已經形成的現實情況;(四)按照國際法的一般原則對待歷史上的舊界約,遵循國際慣例劃界和勘界
《瞭望東方週刊》:中國的邊界政策經歷過怎樣的變化?
劉振民:新中國在邊界問題上的政策和立場是一貫的,即準確把握維護國家領土主權與穩定周邊的關係,通過平等協商,互諒互讓、公平合理地與有關國家解決邊界問題。
《瞭望東方週刊》:邊界工作涉及國家重大利益,在邊界談判中,中國如何實現“與鄰爲善、以鄰爲伴”外交方針與最大限度維護國家利益的有機協調?
劉振民:邊界問題是相鄰國家間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兩國關係的好壞直接決定着邊界問題的解決進程,同時邊界問題本身又反過來影響着國家關係的發展。爲了推動我國與鄰國邊界問題的解決,同時也爲了發展與鄰國的友好合作併爲我國內經濟建設創造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我國政府一直秉承睦鄰友好的方針與鄰國處理包括邊界問題在內的雙邊關係。實際工作中,我國政府準確把握維護國家領土主權與穩定周邊的關係,實現了睦鄰友好與解決邊界問題的相互促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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