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鬆和張基堯中央電視臺《新聞會客廳》播出節目《決策者說:六問南水北調》,以下爲節目內容。
盛世治水,澤被後人。人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水利工程,南水北調,舉世矚目。《決策者說》六問南水北調,咄咄逼人。
國務院南水北調建設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張基堯,四兩撥千斤,娓娓道來,爲您詳解南水北調諸多疑問。
白巖鬆:您好觀衆朋友,歡迎收看《決策者說》。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像三峽工程、青藏鐵路、南水北調都是我們平常最常用的詞,但是我們對它瞭解究竟有多少呢?今天我們就從一個特別熟悉,但是也可能特別陌生的一項工程開始。
中國是個總體缺水的國家,水資源分佈很不平衡,上世紀90年代以來,“水荒”籠罩中國北方,生態危機日趨嚴重,給生產生活造成極大影響。
經過50年的調研論證,2002年12月27日,朱鎔基總理宣佈:“現在我宣佈南水北調工程開工”。
工程規劃分東線、中線和西線三部分,東線從長江江蘇揚州段調水,經過江蘇、山東到達河北、天津。中線從湖北丹江口水庫調水經河南、河北到北京、天津,西線規劃從長江上游調水到黃河上游,供應西北和華北,正在規劃中。
工程總投資5000億元,工期15年,每年向北方調水450億立方米,等於一條黃河的水量,是人類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水利工程。
人們也在懷疑:南水北調會不會變成污水北調?有沒有腐敗問題?數千公里的輸水線路,會不會有豆腐渣工程?從長江調水會不會引起長江口海水倒灌?工程指揮者如何協調衆多省區的利益?工程完工後北方能否從此一勞永逸?
白巖鬆:今天請國務院南水北調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張基堯。
張基堯簡介: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漢族,1945年生於山東濟南。1967年畢業於華東水利學院河川樞紐及水電站建築專業,畢業後20多年一直在水電十四工程局工作,1986年任水電十四局副局長。1992年調任中國水利水電工程總公司總經理。1996年5月任水利部副部長,兼任水利部小浪底水利樞紐管理局局長。2003年8月任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同年被國際工程項目管理合作聯盟授予“項目管理傑出領導者”。
白巖鬆:您好張主任。剛一開始的時候記錄了總理針對南水北調說的幾句話,先節水後調水,先治污後通水,先環保後用水,一個很核心的因素,除了節約之外,剩下就是跟污染做鬥爭。 第一問:南水北調會否成爲污水北調?
白巖鬆:東線取水,包括淮河入長江的口,那可是中國現在水源污染比較嚴重的地方。我去過淮河,在蚌埠曾經達到連五類水都不夠的級別,守着淮河沒水吃,現在老百姓就關心了,南水北調的東線會不會把污水直接弄到北方來?
張基堯:這不僅是老百姓關心的問題,也是南水北調建設者所關心的問題,國務院領導同志提出來“三先三後”的原則,假如南水北調東線調來的水是被污染的水,是不能飲用的水,不但給人民羣衆沒法交代,我們對國家也沒法交代,當前南水北調東線關鍵是如何治理已經造成的污染。通過前一段時間的工作,我說兩句話,一句話,我們在治污問題上已經取得了明顯成效,另一句話,當前東線治污仍然不能掉以輕心。
白巖鬆:我是否可以概括一下您的心情呢?有信心,但是不樂觀。
張基堯:就是有信心,但是我們要做大量的工作,而且使人民羣衆確實認識到水污染治理不僅是對當今,對子孫後代的一種責任,加強自我保護的意識。比如最近出現一些工業企業偷排污水,結果污染了水源,人民羣衆就紛紛起來表示抗議,我覺得實際上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行動,加強社會的監督和人民羣衆的監督,對於治污是至關重要的。
白巖鬆:十年前,那次淮河零點行動的陣勢,政府的決心,我當時從淮河源頭一直走到山東,但是十年過去了,去年媒體也報道了,淮河對治污出現了很大的反覆,相持階段,隨時會惡化,隨時也會好轉。您會不會覺得這是南水北調東線工程中最難完成的一個任務?
張基堯:起碼它是南水北調工程中非常難完成的任務之一,這裏面主要還牽扯到人們在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矛盾,所以我們在進行污染治理的時候必須考慮到,在經濟落後地區要採取一些政策性的扶持,讓他們既能夠保護生態,又能夠發展經濟,因爲人民羣衆改善生活的願望是非常強烈的,而且是正確的。
白巖鬆:貧窮是最大的污染源,南水北調委員會有三頭六臂,也無法讓很多貧窮立即變化了,您的任務能完成嗎?會不會有點無能爲力的感覺?各個沿途省份都是同樣的級別,能做好協調工作嗎?你的威懾力在哪兒?
張基堯:我們還是有信心的,信心基於幾個方面:一方面,當前黨中央國務院提出要落實和樹立科學的發展觀,在這個前提下,中央以及地方各級政府加大了對環境保護的力度,這是一個客觀現實,所以南水北調辦公室代表建設委員會跟山東、江蘇都簽了責任書,而且省裏又把這個責任書逐級落實到市、縣,把它作爲幹部政績考覈的指標。第二方面,人民羣衆對污染問題已經有了切膚之痛,人民羣衆的力量是最大的,由於水污染導致了飲水的緊缺,導致了環境的惡化,甚至導致了疾病的發生,人民羣衆紛紛要求加大對污染的治理,減少污染的排放,所以各種舉報不斷出現,這也使我們對污染的治理加強力度。第三方面,畢竟在南水北調東線我們制定了水污染防治規劃,這個規劃是經過若干專家反覆論證的,在東線的投資有140億,用於260個項目的治理。第四方面,各種各樣的手段必須綜合利用。我們不能這邊治理,那邊出現新的污染。它要發展,在發展的過程中,對於一些污染的項目有一定的利益,在利益的驅使下,他偷偷排放,偷偷生產,所以必須加大監察監督的力度。 第二問:涉及諸多省區,如何擺平各方利益?
白巖鬆:您過去很多年也都在做工程,在三峽工程的時候我在問,在青藏鐵路我也在問,當一個工程註定是一個歷史性的工程,而且過去那麼多偉人關心、探討、研究、左爭論、右爭論,最後開始的時候終於落到了您的肩上,作爲一個領導者,這種工程跟歷史夾在一起的壓力和感覺是什麼樣的?
張基堯:南水北調工程論證了五十年,一代一代的科技工作者和水利工作者付出很大的代價,當然,作爲三代共和國的三代領導集體都給予極大關注,現在一旦要建設了,而且把這個擔子交給我們,覺得有一種欣喜的心情和一種機遇。
白巖鬆:第一個先是欣喜和機遇到來。
張基堯:感到非常高興,但是這個項目,反過來在機遇到來的時候,你要認真研究、分析,我們進一步瞭解了它的艱鉅性和複雜性,感到責任重大,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覺,油然而生。第二個,作爲管理的開拓性,像三峽工程,組建一個公司,開始招標,組建施工隊伍就來了,但是南水北調不行,沿線1200多公里,要跨越那麼多省市,哪一個項目法人能夠組織那麼多的管理隊伍來管理,所以我們必須研究新的機制,那就是採取委託。第三個,地區的差異性,東線江蘇、山東都是比較發達的地區,中線湖北、河南、河北又相對經濟比較落後,整體而言,東線人均土地量比較少,中線就不一樣,又牽扯到水庫,又牽扯到幹線,又牽扯到城市,又牽扯到農村,地區的差異性使得各種工作不能一盤菜給大家,因人而異,因地制宜。第四個,技術的挑戰性。在管理方面的問題,一般人認爲南水北調好像技術很簡單,不像三峽,三峽只是工程規模很大,但是施工強度很高,當然它有些技術難題,但是南水北調工程,比如說東線大流量的水直走和設計,技術上還是有很大的難題,技術挑戰。第五個,效益綜合性。南水北調不僅僅把水引來任務就完了,不是那麼簡單,引來的水還必須滿足水質要求,而且引來的水要發揮最大效益,要解決滿足不同的需求,北方地區還要控制地下水超採,不然引來水以後,繼續超采地下水,引來的水有什麼用,所以效益是綜合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南水北調工程與其說成一種工程,倒不如說成是一種系統,它涉及方方面面,我感到和我的同事們身上擔子很重。
白巖鬆:在您敘述的過程中突然想起節目剛一開始的那個短片了,當時朱鎔基總理宣佈工程開工的短片,任何一個大工程一定是在現場,是不是因爲南水北調工程涉及到這麼多的省市自治區,東線、中線都開工,工程又那麼大,具體在哪一個位置不好定,所以就跑禮堂舉行開工儀式了?
張基堯: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除了在北京有一個主會場以外,在山東和江蘇分別還有一個分會場,宣佈南水北調開工不僅僅是東線開工,也包括了中線開工。中線再開工的項目,我們沒有再組織比較大的開工儀式,這也是南水北調工程項目的特點決定的。
白巖鬆:涉及到這兒的時候,不能不談到一個數據,南水北調工程,如果要從一個大的概念來說,涉及太多的省、市、自治區,上海市因爲有一定的擔心,它怕將來入海口的水少了,海水會倒灌,輸出大戶,比如說江蘇,因爲要利用它的乾渠,人家自己也在進行水的運輸,將來等於說地方的工程交給國家,這些都涉及到了各方的利益,您怎麼去協調這些東西?
張基堯:從工程和協調來說,現在作爲南水北調工程確實也面臨着幾種不同的挑戰,這正是我們比較困惑的,表面上反映在工程上,設計、移民、質量、資金,這是在表面上反映的,實際上在這個工程的後面反映的是一種觀念、機制、利益,是一種方式的摩擦和碰撞,這個都潛移默化地滲透到各個方面,比如說觀念,傳統的觀念,這個工程就應該是供水的,供水就應該考慮到農業,農業用水你們爲什麼沒考慮到呢?我們的農業用水的出路在於節水,因爲現在農業節水的成本遠遠低於調水的成本,所以我們在設計南水北調的時候,它的供水對象是城市和工業。還有一種觀念,南水北調工程應該是公益性的,應該國家出錢,怎麼還讓地方出錢呢?正因爲南水北調是城市供水,所以它是按照市場的機制運作的,所以觀念的碰撞不時地反映在工程各個層次。從體制看,地方以前的水利項目,長江堤防都是中央投資,地方配套,分塊切給地方負責,南水北調就不是這樣,因爲它是一條幹渠,要統一管理,統一調度,所以我們組建了四個項目法人,實行項目法人責任制,對跨越地方的項目,我們委託一部分給地方管理,這個大家不適應,到現在很多地方都是省裏的項目,你交給我,你就不用管了,出錢就行了,但是這就帶來了各個省的接口和工程之間不銜接。利益的摩擦,調水區和受水區,調水區調出水,水源的減少會對今後的經濟社會發展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受水區的水源增加了,應該對調水區承擔什麼樣的義務,長江口的入海口,會不會由於調水而導致了海水的入侵。漢江,會不會由於調水而導致了漢江下游的生態環境的惡化。在工程層面,中央和地方實際上是兩級財政,地方總希望中央多出一點資金,地方少出,工程地方希望多蓋一點,中央少管,這種摩擦是經常的,而且涉及到每一個工程的領域和方面,觀念、體制、利益和方法的摩擦和碰撞是一個比較長期的過程,它是在進度、質量、成本後面的,但是起着很大的作用。
白巖鬆:冰山底下,在海面底下很大。
張基堯:是看不着的,所以我們在後面的工作假如做不好,前面的工程就幹不好。
白巖鬆:但是您用什麼方法呢?
張基堯:第一個,作爲南水北調這項工作,是造福子孫後代的,不但使調水區受益,使接待區也受益,在整個規劃期間我們就做了南水北調工程要南北雙贏的設計。
白巖鬆:您說這個贏,南水北調工程從大的概念來說,它是一個國家福利,還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運用市場經濟的很多槓桿使各方利益得到滿足,最後達到一種協調?
張基堯:兩個方面,從大的方面來說,南水北調工程對於促進北方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無疑是重大的支撐,從這個角度來說它是國家的利益。另一方面,在實施過程中,要用市場經濟的原則去實施,我們就必須照顧到市場各個方面利益羣體的關係,既然是市場經濟原則,就要考慮到有關各方面的利益,所以這兩方面要結合在一起。
白巖鬆:跟南水北調有關的各個省級領導,您的個人關係怎麼樣?
張基堯:都是不錯的。我在水利部工作多年,和南水北調沿線各個省的領導都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個人友誼,從工作關係上來說,大家又各有各的責任,所以我們也有爭執,也有思想上的交鋒,這是很正常的。
白巖鬆:會不會接受方的領導跟您關係更好,輸出方每次跟您見面的時候態度很好,但是接着會提出很多很具體的,也讓您很爲難的要求?
張基堯:也不是,其實接受方提出的問題更多一些,這牽扯到南水北調建設基金是受水區各個省市來收取的,工程建設絕大部分在受水區各個省份進行,所以這方面相對還多一些。對調水區來說,怎麼樣滿足對調出這部分水量的生態補償,這方面在設計當中我們已經做了。調水區的四個共贏,這裏面就包括丹江口水庫,上游的生態環境建設和經濟社會發展如何共贏,爲此我們制定了南水北調丹江口水庫及上游水土保持及水污染防治規劃。
白巖鬆:他也高興了。
張基堯:一期工程大概有八百多項吧,一共69個億,這個項目國家很快就會批覆,通過這種工程實時來促進它雙贏。另外,丹江口下游的調水和供水如何供應,畢竟調水增加了北方的供水,介紹了丹江口下游的水量,我們利用了汛期攔蓄一部分洪水,但是在中等水量的時間短,所以我們實施了下游的引江濟漢,還有閘站改造等四項工程,投資將近70個億,算下來也有那麼個數量,保證下游的生態不受影響,下游飲水和供水不受影響。
白巖鬆:這一下子就多贏了。涉及到這樣大工程,有的時候弄得管理者跟各個地方之間的利益衝突,最後沒法協調了,讓中央來說話吧,現在南水北調工程到這個地步嗎?
張基堯:沒有,總的來說還是不錯,這是我們國家社會主義優越性所在,比如說底下有些省長跟我談,張主任,我在這裏必須說這裏的話,比如我能說河北話,也能說河南話,因爲我代表了河北省那麼多羣衆的利益,但是中央決定了,我一定按中央的精神辦,這是原則。所以南水北調建設委員會已經形成了決定,底下需要無條件執行,所以我們只不過在中間做一些協調工作。
白巖鬆:國務院明確說了,先治污後通水,先環保後用水,會不會2007年東線要通水,有這樣幾種可能,第一個,由於污染沒治理好,這個時間表會向後推移?
張基堯:這個可能性存在,但是我們就力圖使這個可能不要出現。
白巖鬆:第二個,2007年通水,其實是我們偷換了概念,降低了指標,可能不像原來要求那麼高,先完成這個通水任務?
張基堯:這個可能沒有,我們降低指標,實際上是對人民羣衆的不負責,水到了水廠要進行處理,而且要增加處理的成本,使人民羣衆不能得到實際的真正飲水的補給,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白巖鬆:第三個,2007年也通水了,治污也達到目標了,投資也沒那麼大,但是從2008開始水質又變壞了,但這時候大家已經不是那麼太注意了。
張基堯:這種可能存在,一個,需要我們對南水北調東線的各種管理機構及時監測各個斷面的水質情況,發佈這樣的信息,這個水質不像開始通水那樣了,已經變化了。第二個,對於沿線的各級地方政府,這個地方的水質不能達到水質要求,我們要進行處罰,必須對這個區內的凡是危及到水質的有關問題,企業的排污,包括一些垃圾,甚至於在整個運河當中的傳播污染都要採取措施。 第三問,南水北調有無腐敗問題?
白巖鬆:老百姓面對南水北調工程經常關注的,南水北調工程一下子涉及到將近五千億,誰都想從中得到一杯羹,我參與到這工程當中,於是真和假,包括腐敗和正義之間的鬥爭也會在這樣的一個龐大資金的範圍內進行。
2005年,北京三農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正在進行工程技術管理人員進行培訓。
今天親臨我們培訓班的領導有三農公司董事長谷長宣同志,大家歡迎。
谷長宣說:我們的上級領導確實在南水北調這項工程中費盡了很大的心血,能爲我們今天在座的以及其他單位爭取到這個工程。
谷長宣說他的北京三農公司中標了南水北調200公里,價值200億的工程合同。臺下300多名學員都是各大建築企業的負責人,他們每人繳納了一萬五千元培訓費,期望能夠分包部分工程。
谷長宣還說,他的三農公司還獲得了東北的核電站、北京奧運,上海世博會等和黃浦江沿岸開發工程。
經過南水北調辦和當地公安機關的調查,這個培訓班是個徹底的騙局,谷長宣是一個河南農民,他號稱註冊資金1.2億的北京三農公司同樣是個騙局。
白巖鬆:一看到能管着那麼多項目,包括奧運,包括世博,包括核電站的領導,點着一根菸鼓掌的時候,好多人可能就會產生懷疑,看到剛纔的畫面很多人會笑,張主任,當您最早知道這樣的事情,看到這樣畫面的時候,您是像我們一樣笑了嗎?
張基堯:沒有,我覺得心情非常沉重,爲什麼在當前南水北調工程剛剛開工不久,各種詐騙案件不斷出現,南水北調辦公室也發佈各種信息和聲明,但是還有那麼多人相信這些詐騙者,自願接受他們的邀請,參加這些會議,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的驅使。
白巖鬆:現場有南水北調辦公室監督司的副司長劉巖,您遇到的這種李鬼多不多?
劉巖:應該說不少,從南水北調開工以來,應該說接到了有一定線索,有一定價值的舉報有四五十起,通過各地公安機關立案查處的,抓的這些詐騙分子,人數將近十幾個到二十個,但是事件的個數應該說在十起。
白巖鬆:造成比較大的結果,已經在某些時間段上比較得逞了的李鬼佔多大比例?
劉巖:基本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得手吧,但是金額不同。
白巖鬆:所以魔高一尺,就得道高一丈,騙子多了,得逞的多了,容易讓不太明白事實的人會直接把矛頭和抱怨指向南水北調工程,這是不是也是您非常擔心的地方?
張基堯:是的,正因爲這樣,第一個,我們要加強信息的傳遞,把真的情況要告訴社會,然後大家來識別這些假的。第二個,我們必須加大對這些假的偵查和排除力度,我們主要還是靠各級地方的公安部門,但是一有線索我們就和地方公安部門聯繫,進行打擊。第三個,我們自身的各種招標和投標工作必須管好,假如我們自己就沒有實行招標投標,就有工程分包出去,那這種現象就難以避免了。
白巖鬆:透明度怎麼樣?
張基堯:應該說還是比較大的,南水北調有網站,而且我們專門有舉報電話和信息渠道,隨時可以把我們在哪個工程招標,什麼時間招標,在多大範圍招標,向社會公佈,凡是沒有公佈的就是沒有招標的。南水北調辦公室專門有一個監督司,它負責對工程建設的各個環節進行監督,而且我們每年派出很多稽查特派員對項目進行稽查,這個稽查中間包括對資金使用的稽查和工程質量安全的稽查,隨時對於工程的承擔者提出一些諮詢意見。除此之外,對資金的使用要加大社會監督,像這種情況當然還涉及不到資金的使用問題,對於南水北調工程我們會嚴格執行國家有關規定實行招標投標,沒有哪一個項目不招標的,希望社會各界,包括一些承包工程的個體和企業,不要輕易相信這些騙子的詐騙行爲,南水北調網站隨時向社會各界開通,哪個項目招標,我們都在網站上公佈,我們一定按照招標投標法嚴格執行。
白巖鬆:五千億,的確非常龐大,而且持續那麼多年,這麼大一個工程,一定會有人找過您,或者說寫條子,或者說用各種方式,希望能從您的大工程裏分到一杯羹。
張基堯:這種是有的,找我的大部分是一些大型國有企業,我覺得這些企業能夠參與到南水北調,實際上是對南水北調建設的一種支持,另一方面,歡迎他們來是歡迎他們來投標,而且是公平、公開、公正地參與競爭,絕不是說不經過投標就給他一項工程,這是不可能的。
白巖鬆:從工程籌備一直到開工,一直到現在,工程系統內部的人有沒有因爲經濟方面的問題倒下的?
張基堯:到現在還沒有,希望以後也不要有,正因爲這樣,南水北調辦提出了三個安全,一個是工程安全,不能出現任何問題,第二個資金安全,不能挪用和拆借,第三個就是幹部安全,絕不能南水北調工程建成了,幹部全部倒下了。
白巖鬆:現在沒有倒下是因爲沒有發現,還是您確信拍着胸脯,是因爲各種機制的保障,他應該不會倒下?
張基堯:在這方面我更同意後者,因爲各種機制還是比較完善的,而且監督比較健全,比如招標投標的環節,我們既制定了招標投標的管理辦法,比如南水北調辦就把那些標段分得很小,我們現在在南水北調工程上再分標必須經過南水北調辦公室批准,這是其它工程沒有的,防止以大化小,化得很小,投標次數越多,出現的違規現象就越多。第二,在投標過程中我們必須採取嚴格的投標制度,比如說我們建立了專家庫,專家庫是隨機抽取的,就像電視臺那種隨機抽取,而且嚴格按照專家的意見選定中標單位。第三,在整個過程中有監督司和監管司全程進行監督,尤其是比較大的項目投標,我們全程跟蹤。 第四問:南水北調有無“豆腐渣”工程?
白巖鬆:一提到大型的水利工程,我就想起當初去都江堰的時候是一種震撼,多少年了,人們到了都江堰一定會去看這個水利工程,大樓可以叫百年大計,水利工程一定是千年大計,工程質量本身會不會出現豆腐渣的情況,或者表面上看不是豆腐渣,20年、30年過後這些隱患慢慢顯現出來,使這個工程不能成爲千年大計?
張基堯:這也是很重要的問題,昨天挪威電視臺的很多記者來採訪我,他就說南水北調工程和長城這個項目比較是不是可以同日而語?我回答,長城當時是一種抵禦侵略的建築,但是南水北調工程是爲人民造福的一種建築,從某種意義上說,南水北調工程的意義更加巨大,正因爲它的意義大,我們必須把它做成一個讓人民放心的長期使用的項目。都江堰一千多年了,仍然發揮作用,對於南水北調工程來說,它的質量是重於泰山的,我們花了幾千億的工程,將來成爲豆腐渣工程,子孫後代都要指責我們這些先人的,是對資源的浪費,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任。
白巖鬆:我特意看了您的簡歷,您多次獲獎,2003年被國際工程項目管理合作聯盟授予項目管理傑出領導者,中國僅兩位,另一位是青藏鐵路的總指揮,2003年8月意味着咱們開工不到一年的時間,剛開工這段時間您的工作是被充分肯定的,您是否可以保證在您做領導期間,做管理的時候,不一定說獲獎,但永遠配得上這個獎?
張基堯:在南水北調工作這段時間,我會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地做好各項工作,獎勵只是一種鼓勵和鞭策,在我身上壓着很重的擔子,可以說寢食不安,南水北調這樣的工程,雖然我做了一輩子工程,但對這樣的項目我也沒有經歷過,我只有一方面利用以前工作的經驗,另一方面還不斷深入到基層學習,和基層的建設工作者們探討。 第五問:工程完工能否從此一勞永逸?
白巖鬆:我們都在談南水北調,2002年年底就已經開工了,15年的工期,南水北調通水之後,當完成這個工程之後,對於北方來說意味着什麼?對於中國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張基堯:對北方來說,意味着對北方地區的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增加了一個水源保障。南水北調通水以後增加了一定的水量,這個水量可以滿足現在水資源的不足,解決了缺水的問題。另外通水以後限制超采地下水,增加生態環境的容量。另一方面,對於南水北調工程的實施,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我們政府執政能力的一種考驗。南水北調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南水北調通水以後把從西向東流的長江、淮河、黃河、海河串通起來了,這就形成了國家在東部地區的水網布局。現在有交通網、電網、公路網、信息網,就是沒有水網,大的水網布局形成以後就可以形成南北調劑、東西相接,在南方水多的時候,尤其在汛期的時候可以大量向北方供水,解決北方地區的生態問題。
白巖鬆:是不是洪峯的銷量也都可以得到一定的分解?
張基堯:是,像今年丹江口水庫汛期的時候就是向下放水40多億噸,將來丹江口大壩加高以後,這40多億噸水就不一定這樣放到下游去,入到海里,可以把它送到北方。南水北調建成以後,是對北方地區節水治污,甚至於挖掘水資源潛力的一種促進。做南水北調規劃的時候,是在節水治污的前提下,到2010年缺水測算的大數是二百億,到2030年就到三百億了,光靠南水北調解決水資源補給是遠遠不足的,我們的根基還要落實在節水上,所以我們制定了節水規劃。怎麼樣在南水北調實施過程中,同時加大節水的力度,還要把處理的污水回用,解決農業用水的問題,所以要加大對北方地區污水處理的力度。我總這樣說,南水北調是對節水治污的一種促進,節水治污的成果又保證了南水北調目標的實現。
白巖鬆:不能因爲有點糧食就玩命地浪費。
張基堯:對於南水北調工程的實施,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我們政府執政能力的一種考驗,現在看來,不管是資金的籌措,還是工程建設中節水治污、生態環境、移民等等這些問題的處理,以及工程建設當中各種矛盾的協調,這都無一不體現了政府在執政能力上的強與弱,要真正實施科學的發展觀,構建和諧社會,在南水北調上是一個小小的縮影,所以各項工作都應該緊緊圍繞着這個前提去做。當然,南水北調工作的建設也會對全國其它方面起到一種輻射和帶動作用。
白巖鬆:我的問題問完了,現場也會有一些觀衆朋友有問題。 第六問:調水後長江口會否海水倒灌?
白巖鬆:我先問你個問題吧,如果畢業之後讓你去東線、中線和西線工作,你最喜歡去哪條線?
清華學生:中線。中線感覺好一點,我是湖北的。長江口那裏如果鹹水倒灌,我們怎麼辦?前蘇聯也有一個好像是北水南調,也出現這個問題。
張基堯:可以肯定地說,南水北調實施以後不會形成長江入海口的海水倒灌,原因有三個,第一個原因,整個長江的徑流量是9600多億立方米,南水北調三條線路調水的總和是448億立方米,不足5%,當前實施的一期和二期工程加在一起調水是184億立方米,還不到3%,這麼小的水量不足以影響整個徑流的。第二個原因,現在三峽工程已經建成,海水倒灌一般是在水少的時候纔會倒灌,汛期的時候絕對不會形成倒灌。由於三峽工程建成以後,使得整個入海口的水量得到有效的調節,現在我們攔蓄了洪水,在枯水期的時候往下大量下放,這樣可以使入海口附近的水,每增加一千個流量,一千個秒方,比起三峽工程建設以前,它有極大改善。第三個原因,南水北調東線有四大湖泊作爲調劑,不是全天候抽水的,到了枯水季,水位下降的時候就不抽水了,到水位高的時候再抽,所以有三個方面的原因作爲保障,長江口的海水倒灌一定不會造成。
清華學生:南水北調工程畢竟牽扯到各方面的問題,比如說資金,剛纔主持人也說了,牽扯到五千億的資金,以後還牽扯到治污的費用,整個費用是按照多少年平均分配到水價中間,對北方的水價市場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張基堯:一個,作爲南水北調的資金,南水北調的資金實際上整個建設週期,東線、中線、西線各不相同,所以水價在不同線路上計算的,一般我們測算水工建築物來說,它的使用年限是50年,像剛纔說的抽水泵站這一類建築物是30年,是按照這樣的折舊年限把它算到水價裏的。當然,考慮水價的因素,不僅僅考慮到工程的投入、資金,以及管理費用,還要考慮整個北方地區人民羣衆的承受能力,所以貸款的資金償還期就延長,南水北調建設基金的徵收期也延長,採取多種措施降低水價,使得北方水價在可承受範圍之內,這是沒有問題的。 白巖鬆:過去中國人說一方水土一方人,將來等南水北調徹底建成之後,這個詞恐怕得改一改了,因爲天津人和北京人、濟南人可能喝的也是長江的水,所以可能是多方的水土最後變成了一方人。前不久我學到了一句話,過去一提到水利,總想到的是抗洪搶險,建工程,建大壩等等,後來水利部的一位朋友告訴我,“水利”兩個字的核心理解是讓水對人類有利,所以希望南水北調工程儘早實現之後,對所有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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