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起公安部督辦的盜車大案。一個由幾十名山東籍嫌疑人組成的盜車團伙,在津京冀魯等省市大肆盜竊“桑塔納”等中高檔汽車,僅初步估計就達300餘輛,涉案金額高達數千萬元,全國罕見。爲偵破此案,天津市公安刑偵局探長左濤經歷了艱苦的緝捕過程。
左濤, 34歲,共產黨員,中國刑警學院畢業,獲理學學士,現任市公安刑偵局三支隊二大隊探長。天津市“十五”立功獎章獲得者,先後榮獲天津市政法系統優秀人民警察、天津市“優秀人民警察”、“津門十佳青年民警”、天津市公安局“優秀共產黨員”等榮譽稱號,並曾榮立個人二等功、三等功。
根據公安部的統一部署,天津市公安刑偵局負責牽頭主偵這起盜竊“桑塔納”特大系列案。
竊車賊深夜出動盜竊機動車,屢屢得手,現場幾乎不留痕跡;疑犯駕車逃逸中動輒將車速飆到160邁以上,被追到窮途末路時不惜以命相拼。這個特大犯罪團伙的成員大多居住在山東省的同一個自然村內,稍有風吹草動便蝸居不再外出,而礙於當地極爲複雜的種種社會環境,要進村實施抓捕無異於孤軍深入,十分困難甚至危險……
2005年10月16日清晨,當天津市公安刑偵局三支隊民警左濤帶着厚厚一沓專案分析材料和45名嫌疑人已被抓獲、此案基本告破的喜訊走進刑偵局駐地時,電視屏幕正一遍遍播放着“神州六號”剛剛成功着陸的激動場面。太陽剛剛躍過地平線。儘管駕車近400公里剛從濟南市趕回天津,可左濤已全然沒有了睏意,他振奮精神準備向專案組領導作詳細彙報。
巧的是,這是左濤和他的戰友們開始觸及此案之後的第365天。而在這過去的一年裏,他在異地破案調查、追捕,已有297個日日夜夜……
“賴”在涉車隊的新刑警
今年34歲的左濤,已在刑偵一線摸爬滾打了12個年頭,可一眼看上去,仍然像是個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全然看不出一般人眼中刑警的高大、剽悍。可記者卻知道,他曾是中國刑警學院散打隊的主力。
以優異成績從中國刑警學院文檢專業畢業後,左濤被分到市公安局五處(市刑偵局前身)涉車隊實習。實習期滿的時候,隊里正在偵破一起涉槍的惡勢力團伙大案,血氣方剛的左濤參加突擊行動,和同志們一起抓獲了20餘名亡命徒。當時,刑偵局裏的大學本科生屈指可數,領導決定調其到刑科所從事文件檢驗工作。左濤以團伙案未辦完爲由“賴”着不走。一來二去,領導明白了他的意圖,在幾次考驗後最終將他留在了涉車隊,而他也很爭氣,作爲新一代的大學生刑警迅速成爲隊裏的骨幹, 2000年被提爲探長。
大學裏學到的知識、紮實的痕跡檢驗功底,讓他在辦案中受益匪淺,現場勘察、案情分析時,經常能注意到別人不留意的小細節,邏輯思維與推理能力的綜合運用,使他有自己的思路。一次,在偵辦一起系列盜車案中,他從南開區玉泉路某飯店門前提取的一部失竊的桑塔納車輛中,發現有一個用布包着的墊圈。戰友們都沒太在意,左濤卻認爲這墊圈應是墊車載天線用的,肯定另有來頭。聯想到不久前河西區曾丟失一輛皇冠3.0轎車,上面就有車載天線,左濤迅速找到“皇冠”的失主,經辨認,證實該布包就是皇冠車上的。兩案被立即串並。而這也證明了該系列案幕後的“黑手”應是本市人。調查方向得到調整,案件順利告破。
“後來想想,其實在大學裏主要學到的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線刑警懂得痕跡檢驗專業後,反映到腦海裏的東西會不一樣,進而引發的連鎖反應也大不相同。就好比同一個茶杯,技術人員可能過多注意的是顏色、大小、指紋等;而刑警則可能馬上想到它有什麼與衆不同,是否在另一個現場出現過等等,而這兩者的結合就是一種新思維……”
“因爲我是個刑警!”
11月29日深夜,已近20天沒有着家的左濤,在山東突然接到妻子的電話,她哭了:“孩子發燒,整晚哭個不停。我怎麼辦……”身在500公里以外的左濤恨不得插翅飛回妻兒身邊,可案子剛有突破……第二天一早,妻子從醫院打來電話:“醫生說是腸套疊,得馬上手術。你看怎麼辦?” 6個月的兒子重病需要手術,左濤心如刀割:“做手術。聽醫生的。有難事你打電話找支隊領導,找局長。我儘快趕回去……”
當左濤處理完手頭的急事,開車飛奔回津趕往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很成功。望着妻子哭紅的雙眼,左濤的眼淚也跟着下來了:“沒辦法,因爲我是個刑警!”
洗不上澡的“幸福生活”
說到兒子,左濤還有個不爲人知的“祕密”。左濤的母親是名老知青,一直生活在新疆。獨自在津的左濤和妻子1998年結婚後感情非常好,他們原本沒準備要孩子。 2002年在偵破本市建國以來最大一起系列高檔車被盜案———“‘ 9.6’本田案”時,左濤等隊員長期駐紮河南濮陽開展工作,數十天沒有回家。後來,在臺前縣以5對6的深夜抓捕中,左濤在抓獲一人後又衝到室外追擊另一逃跑的嫌疑人。對方大聲喊叫,引來很多不明真相的羣衆,妄圖趁亂逃脫。左濤一面說服羣衆,一面和頑抗的嫌疑人搏鬥,並最終在多處受傷的情況下將疑犯制服。
第二天晚上妻子打電話過來,左濤正在醫院做簡單包紮,同去的戰友不小心將他受傷的消息說漏了嘴。妻子心痛的淚水馬上下來了:“濤,咱要個孩子吧……”“你可想好了,你經常一個人在家帶孩子,更累……”
這之後,便有了兒子的誕生。兒子出生時,左濤正帶隊偵破一起寶馬車被劫案,並終於在疑犯準備逃往境外的最後一刻將其抓獲。匆匆趕到醫院,孩子還沒有出生。後來隊友都到醫院來祝賀。
大家開玩笑說這孩子因“本田案”而生,應該叫“左本田”,有的說應叫“左寶馬”。左濤急了:“怎麼也得是個國產車吧,夏利也行啊……”在場的護士笑得合不上嘴———她們不知道,這“玩笑”背後有多少艱辛的汗與淚……
2005年元旦過後,左濤的“痕跡攻關”取得重大突破,這系列“桑塔納”盜車案的嫌疑人被認定爲山東人,大多居住在商河縣下屬的同一個村子內。 1月15日,左濤奉命趕往商河。順藤摸瓜越挖越深,該案被公安部列爲重點督辦案件。而從那一天算起,在隨後的9個月的270天裏,左濤在津的日子竟只有19天,還包括春節。
涉車隊的刑警,天南海北出差是常事,竊車賊大多都出自經濟不發達的鄉村,受到矇蔽的村民們聚集袒護。爲抓捕嫌疑人或追繳贓車,辦案刑警只好奔波其間,在這些貧困地區打持久戰。 10多年來,左濤只在1997年偵破一起特大案件時去過一次上海。可就這唯一的一次去大城市,他又正趕上體弱多病的父母親坐火車從新疆過來看他。兩位老人在天津沒見到獨生子,又轉車直奔上海,最後奔波了70多個小時才見到兒子。僅僅陪二老在上海吃了兩頓飯,左濤便將父母送上了火車,又奉命連夜趕往江西緝捕嫌疑人。
長期在農村辦案,經驗豐富的左濤這次還是沒想到商河當地的情況會如此複雜。由於種種原因,當地民警幾乎沒有進入該村抓捕嫌疑人的成功經歷!到商河不久,左濤便感覺到身邊出現了“尾巴”,他們退掉原先住的小旅館,開車出來假裝“撤回”濟南,可車開出30多公里後又下高速繞道回到商河縣城,租了縣城旁一間破舊的小平房居住辦案。和濟南的刑警一起,十來個大男人便在這裏安頓下來。
牀是上下鋪和大通鋪。吃飯自己開伙,大家輪流做。他們這次辦案任務重大,已成了犯罪分子的眼中釘,專案組明確規定,平時不能單獨外出,晚飯後一律不得外出。而房子裏很簡陋,僅有一臺靠天線接收、還經常“抽搐”的老式電視機。更要命的是,當地極爲缺水,平時每天只供水一小時,水管的水流還非常小。同志們買來4個大桶儲水,總水量還是極爲可憐。爲此,專案組不得不出臺“新規定”:輪流洗澡,每天只能洗一個人,每人一週洗一次;外衣最好不洗,只能保證清洗內褲……大熱天,不洗澡真是一種煎熬。
可就因爲該租房處位於“要害部位”,且不易被對方發覺,左濤和他的戰友們硬是挺了過來,出村活動的嫌疑人一個個相繼落網……
來自“戰地”的日記
專案組中的天津民警,來自市刑偵局三支隊和南開分局刑偵一大隊,必須保持在商河長期堅守。其他民警一般採用輪換制,因爲左濤最熟悉該案案情,也摸索出一套在當地工作行之有效的方法,他除了回津彙報或到北京參加專案協調會以外,一直堅守在最前線。下面是記者從他的案情記錄本上,摘取的幾天斷斷續續的工作日記:“ 7月4日,大霧。凌晨3時得到嫌疑人趙四寶可能在津作案後返回的消息,前往截擊……他沒有發現我,‘桑塔納’開瘋了,得有160邁。可能是霧太大了,他在樂陵與對面一個農用車相撞,當場身亡。農用車那邊2死1傷。我想去把車提回來,發現已被農用車事主的親友團團圍住,而且車已撞得稀爛,完全沒辦法再要了……”
“ 7月5日。今天將嫌疑人劉國昌抓獲。我們到村子邊緣活動了一下,看來對方的囂張氣焰已得到有力打擊。中午12點回來,距離縣城4公里處發現一輛麪包車拖着一輛農用小卡,這麪包車肯定有問題。我們追出去,他往田裏跑,我追出500多米,搏鬥後終於把他摁在那。他當天便供出偷了5輛車……”
“ 7月6日。天氣一般。今天抓到了柏向輝。蹲了8個小時,最後還進村、出村的,幸好他喊叫時周圍沒有太多的人,不然就麻煩了。以後要小心……這小子銷贓80多輛車,太狠了。線索還得好好挖……”
“……晚上,妻子給我打電話來。兒子居然能清楚地叫我爸爸了,這是他第一次叫我,上次回家還只會咿呀地叫他媽媽,高興得我當時就想掉眼淚。都80多天沒見到兒子了……”
“天津車,扛也得扛回去!”
“追車”是涉車隊破案過程中一項極爲艱苦的工作。爲了讓老百姓儘量減少損失,刑偵局三支隊的幹警們多年來付出了極大的辛苦,他們追繳贓車的足跡遍佈祖國除臺港澳和西藏、青海之外的所有省市。據不完全統計,近幾年來,僅左濤追繳回來的被盜搶車輛就有56輛,爲羣衆挽回經濟損失400餘萬元。
當刑警10多年來,左濤遇到最危險的一次,是2001年冬天追繳被盜車,在蜀道上往回開時,突然天降大雪。車外是冰天雪地,一邊是千尺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打滑的車輪隨時都可能讓他們喪身谷底,可是他們當時已沒有選擇,也沒有猶豫。後來還是出了事故,車上的三人雖然都受了傷,但幸好左濤車技嫺熟,車沒有墜崖……
同樣危險的情況,在這次商河破案中也遇到了。 9月23日夜,天降大雨。線索顯示,村邊一名多次到津偷車的嫌疑人,現在家裏可能還存放着從天津偷來的車。本來專案組規定是不能進村抓捕的,更何況大雨夜,村裏通往公路的土路十分泥濘。可一想到那幾輛天津車還被困在那兒,很可能天一亮就會被轉移,左濤還是決定要試一試,前往抓捕。
那天,嫌疑人碰巧不在家。左濤單刀直入,氣勢上先鎮住了嫌疑人的妻子,讓她沒有向外通風報信的機會。住房旁就是嫌疑人開的小修理廠,贓車應該在修理廠內,廠圍牆足有3米高,上面佈滿玻璃碎片。危急時刻,左濤想到開來的車內有一牀被子,他迅速將被子搭到圍牆上,踩着戰友的肩膀硬是爬了上去,而後打開了鐵門。廠裏果然有6輛贓車,左濤確認其中4輛是天津的失竊車輛。可是,他們總共去了6個人,加上開去的1輛車, 6人根本無法將7輛車開走。左濤發現廠裏的小夥計不是本村人,開始做他的思想工作,並將隨身帶的幾百元錢都給了他,讓其答應幫助開一輛車。
解決好人員問題,新難題又出現了, 6輛贓車中除了嫌疑人經常用的那輛能開動外,其餘幾輛都被做了手腳,用鑰匙無法啓動。時間緊迫,情況隨時會生變,不能拖延,如果修理工反水或嫌疑人妻子高聲呼叫,他們極有可能深陷重圍動彈不得。怎麼辦?濟南的同志提出能開一輛是一輛。左濤重重地說:“天津被盜車,我扛也要把它扛回去!”簡單商議後,大家最終同意了他的方案———一方面請求濟南方面支援,一方面用能活動的兩輛車當拖車,先拖兩輛車往前走,穿過泥濘鄉間路到省級公路出村後,再趕快回來拖另兩輛。這需要時間,冒的風險也非常大。
果然,在第二趟拖車過程中,一輛“桑塔納”深陷到路旁的泥溝裏,拉車的繩子也斷了。又有人提出放棄這輛車,可是左濤不答應,渾身溼漉漉的他,跪在泥地裏玩命地向上頂車,彷彿真的要將車抗出去。大家見狀一起上前“拔”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車終於被弄上道路時,天已經亮了,雨也漸漸停了。這時另一個意外發生了,兩名村婦從村裏出來,趕早集從路旁經過,見到是陌生人,一個勁兒上前打聽怎麼了。機警的左濤立即用標準的河南話應對:“到你們這買輛車真不容易啊,開了沒幾步就壞了,還得拖!”村婦沒繼續追問,反而提供了拖車的繩子……他們再一次化險爲夷。 4輛天津車最終“得救”。
有了這次“即使有鑰匙車也無法啓動”的經歷,左濤開始研究犯罪分子的“盜車技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鑽研業務,尷尬有時就會演變成危險。 9月30日,左濤終於掌握了祕訣。後來到村子裏行動“追車”,果然奏效。
此案目前並沒有結束。 10月16日下午,商河前線傳來最新情況,向局長彙報完的左濤抽時間回岳母家看了眼兒子,又匆匆上路返回商河。路上,左濤在車的後排座上睡着了。妻子的短信不期而至:“何時回津?天涼了,不知上次捎去的衣服夠不?別凍着。”她還不知道,左濤的車剛剛駛離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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