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6日19時40分左右,河北省邢臺市所轄的邢臺縣會寧鎮尚汪莊康立石膏礦發生坍塌事故,波及太行、林旺兩個石膏礦,並造成康立、太行兩礦生活區部分房屋倒塌,至少68人被困,目前已有33人死亡,被困礦工人數仍未最後確定,搶救工作仍在進行中。據初步調查,康立、太行、林旺三礦均爲民營企業,雖有采礦許可證、工商營業執照、礦長資格證,但尚未辦理安全生產許可證,事故發生前正處在停產整頓期間,屬未經許可擅自開採。
而就在這次事故的前一天,2005年11月5日,同樣爲邢臺市所轄的沙河市”11·20”礦難處理結果正式公佈,那場5家鐵礦”火燒連營”式的災難造成70個生命灰飛煙滅。因這起礦難,有9人被移送司法機關,包括國家機關幹部在內的24人分別給予黨政紀處分,其中邢臺市兩名副市長被行政記過。然而,沙河礦難週年祭日未到,人間悲劇繼續重演。
儘管人們對礦難已有些許麻木,但透過邢臺縣這起罕見的“連片塌方”災難,不難發現,它和沙河市“11·20”礦難有着許多驚人的巧合,在審批、管理等方面,存在着如此之多的必然因素。
礦主視礦工生命如兒戲
事故發生後,河北省政府的緊急通知說,康立、太行、林旺三礦都沒有辦理安全生產許可證,處於被責令“停產整頓”期間。但是,爲什麼這樣的礦井也會發生礦難呢?太行礦礦長尚丙申等人說,他們的礦確實在停產整頓,不能生產,礦工們下井是爲辦安全生產許可證做工程。邢臺縣個別幹部也說,申報安全許可證需要做工程。但是,幾天以來,記者在現場採訪,幾乎所有的礦工和當地村民都異口同聲:他們確實在正常生產,並不是在做維護、維修等工程工作。
礦工們還經歷了一場“捉迷藏”式的安全大檢查:半個月前,縣有關部門突然來到礦上檢查,但是檢查人員並沒有下井,只是在井口走一圈就算檢查完了。礦主爲了應付檢查,完全不顧正在井下作業工人的安危,急忙拉閘斷電,向檢查人員做出停工的樣子。礦工們說,在停電的40分鐘時間裏,巷道里一片漆黑,但是他們沒有礦燈,也不能升井,就在那裏乾坐着。
當地一些礦工告訴記者,按照安全生產標準,石膏礦立井都必須有安全逃生爬梯,但礦主爲了矇蔽安檢人員,只在井口建一段10米的爬梯裝樣子;礦工下井本應該人手一頂礦燈,可在這幾家礦上,只有帶班長和修理工才配發礦燈;他們從沒受過培訓就下了井,根本不知道怎麼避險;戴的安全帽,兩元錢一個,在地上一摔就變兩半,拳頭大的礦石砸下來就能砸壞,而4塊多錢的安全帽就可以承重,但礦主們捨不得多花錢。
記者採訪中瞭解到,石膏礦作業面不像煤礦那樣需要支護,只是靠立柱支撐,但相鄰幾個礦有的都挖通了,沒通的作業面之間也越來越薄,礦主們都不願意用木樁支撐巷道。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林旺礦井下面放着20多箱炸藥,每箱約25公斤重,許多雷管就堆在一層巷道的絞車後邊。放炮開礦用不完的炸藥,按規定都要交回鎮炮管站,但礦上怕麻煩,只是象徵性地交一點。炮管站在每個礦設兩名保安,負責押送領取炸藥,按規定應該下井緊盯炸藥流向,實際上保安只在井口走個過程。
按說,法律法規不可謂不嚴苛,要求不可謂不嚴格,事故處理也不可謂不嚴厲,但仍然阻擋不住一家家小礦能夠堂而皇之地違法生產,一次次躲過國土資源、安監、冶金等相關部門的“監管”,最終是一次次發生重特大礦難。落實不下去,嚴格不起來,這種奇怪的現象可能還會長期存在。礦山企業的安全生產不是管不了,是相關的數個部門沒人真去管,沒人敢真管,除了工作上態度消極、浮光掠影之外,恐怕還是沒有響應中央提出的嚴打“官礦勾結”,特別是打擊那些“暗股、乾股、保護傘”之類的地方保護。如果不堅決貫徹中央的決定,礦難仍會不止,民心仍然不安。
亂採濫挖”井中有井”
許多村民告訴記者,這一帶是採空區,近年來曾經發生過類似的坍塌事故,但並沒有引起足夠重視。記者在現場看到,”由此往北是地下采空區,禁止車輛行人通行”、”由此往西300米內爲2002年前形成的地下采空區,請車輛行人注意安全”、”前方採空區,注意安全”等警示牌隨處可見。尚汪莊村民霍小省說,康立礦的巷道都打到他家房根下四五十米的地方。村民董貴蘇說,他家就在太行礦礦根上住着。
按規定,一個礦體原則上只允許一家開礦,但在這一平方多公里區域內,卻分佈着康立、太行、林旺等大大小小數家石膏礦,其密度之高令人驚詫。”採礦權監督公示牌”顯示,發生事故的康立礦法定允許開採面積僅0.0753平方公里,林旺也不過0.0861平方公里。據當地礦工反映,由於是採空區,國土部門2001年曾治理過一次,後來發現沒出什麼事就繼續開始開採至今。
礦山企業佈局混亂,小礦扎堆,資源有限,於是他們就拼命爭搶,亂採濫挖超層越界,造成礦礦相通,特別是出事的太行、康立、林旺”井中有井,井井相通”。據瞭解,事故中心塌陷區地處三個石膏礦的交接處,三礦瘋狂拼命爭搶,使地下保護立柱越挖越細,承受不了地面的壓力,再加上石膏礦上方不是石灰岩頂板,而是流沙層,不同層巷道立柱不對稱,導致受力不均衡,坍塌不斷,井下情況又複雜多變,最終釀成大禍。另外,採空區上面竟然建起了樓房,根本就不符合相關政策,但礦主們卻爲所欲爲,非常不正常。
專家認爲,石膏礦最常見的是冒頂塌方,發生地面大面積塌陷很少見。許多礦工告訴記者,按照設計標準,運輸礦石的巷道應爲5米×5米的方型巷道,但實際上礦上都開到了8米×8米;按要求每層巷道之間的立柱厚度應爲20米,但各礦爲增加產量,立柱最窄只有5米甚至打通了;按規定,上下兩層巷道的頂板厚度應該爲40米,但有的最薄只有1米,礦中皮薄肚大,裏款外窄,就爲矇蔽安檢人員,也多出礦。
難怪有人說,礦業安全管理在許多地方“見了棺材都不掉淚”。將兩次礦難對比,不難發現許多驚人的巧合:審批混亂,小礦扎堆,越層越界,亂採濫挖;證件不全,都處在停產整頓期,但卻都在違法生產;安全設施和安全條件遠不達標,礦山企業管理失誤等等,每次礦難後各地都會加大治理整頓力度,嚴查違法審批和非法生產,但一輪輪的“運動式”管理狀態下,礦難還是一次次發生,生命還在一次次消失。
採礦區域地質災害亟需引起關注
10月22日晚8點10分至23日上午10點45分,河北省唐山市遵化市鐵山嶺村村北鐵礦採空區,相繼發生兩次塌陷,面積分別達到2400平米和1500平米,由於地質繼續變動,兩個塌陷坑連在一起。當地政府雖報告稱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有當地羣衆舉報說,事故純屬破壞性開採造成,並有人員傷亡。
而記者在邢臺事故發生地現場採訪,幾天內就看到這一帶地表不斷變化,地面裂縫一天比一天大,特別是中心塌陷區附近,地面裂縫最寬達兩米,深不見底,令人觸目驚心。邢臺市安監局有關幹部說,石膏礦採空區塌後不穩定期一般有7天,坍塌隨時可能發生。據瞭解,由於擔心事發地坍塌隨時可能發生,礦難救援指揮部已經派出地勘人員,對塌陷區進行監控,勘查是否有連續塌陷和沉降等地質災害發生。
近年來,因地質塌陷引起的羣體事件也屢屢發生,特別是在一些傳統的礦產資源地區,民房扒裂,橋樑斷裂,水井榦枯等現象時有出現,造成羣衆上訪不斷。這次事故發生後,離三個出事石膏礦不遠的尚汪莊村南部數十戶民房出現裂縫,當地村民害怕房子倒塌,晚上不敢回屋,有的露宿街頭燒柴取暖,有的躲到親戚家寄居。爲此,他們多次到礦難指揮部上訪,要求解決問題。
據記者瞭解,邢臺縣這次塌陷事故是本世紀以來,該縣發生的第三次事故,第一次在2001年,發生在附近的邢臺縣第二石膏礦附近;兩年後,康立礦附近也有坍塌,但這兩次幸虧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事發後,這些石膏礦給了村裏部分裂縫損失。礦工和當地老百姓認爲,這次出大事是必然的,今年塌不了,明年就得塌,反正早晚是要塌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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