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子亮前後生活鮮明的對比,也正是中國防艾的一個歷程見證,映視了公衆正從開始的茫然不知所措,到接受艾滋病知識,再到對艾滋病的理性認識。
核心提示:2005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宣傳日,中國第一位直面公衆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劉子亮,註定要和同友們在貴州的大街上繼續尋找建築工地的差事,到11月30日這天他還沒找到活幹。4年前同樣的這一天,中央電視臺《飄動的紅絲帶》晚會上,主持人倪萍正牽着劉子亮的手從幕後走向臺前,面向公衆公開進行預防艾滋病宣傳。自1999年被發現感染至今,他已走過6個健康的春秋,從被村民們看成“怪物”、“瘟神”,到現在與大家打的火熱;從他敬人的煙被不動聲色地偷偷扔掉,到現在大家主動向他索煙抽;從他一走進餐館老闆就
說打烊了,到現在一如感染前的平常……劉子亮已經完全恢復到了一位正常人的平靜生活。事實上,劉子亮的病毒感染生活經歷也正是中國對艾滋病預防採取種種措施後進程的一個映射。
平靜家庭
2005年11月30日,一連颳了幾天的北風突然地停了,露出湛藍色的天,太陽懶洋洋地照着村口三五個聚在一起曬暖的婦女,天氣初期的好,甚至沒有一絲的雲彩。
在河南省周口市沈丘縣範營鄉和尚村的一個小院裏,劉子亮的愛人正和村裏的幾個婦女因爲一張牌而互相地爭吵着,村裏的男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留守的婦女除了照顧孩子上學外,只有用打撲克牌來消磨暖和的好天氣。
通過低矮的院牆可以看到院子裏面,四間普通的青磚瓦房看上去很破舊,和周圍人家的高牆、紅磚瓦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栓着的一條黃狗用叫聲迎接了我們,小院很乾淨,西側的空地上還被主人種上了蒜苗等蔬菜。4年前,記者曾三次走進這裏家,屋裏很亂,除了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外,再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就連家裏的凳子也是缺胳膊少腿。而11月30日,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個整潔舒適的家,正屋裏鋪了一張牀,一臺蒙着布罩的洗衣機放在門後面,非常的顯眼。西面一間是劉子亮夫婦的臥室,牀上罩着一個淺色牀罩,牀的對面是一臺25寸的彩電。
“子亮出去打工了,今年8月份走的,和朋友一起去了貴州幹建築。不去不中了,沒有錢,馬上就得蓋房子,孩子都大了,住不開了。”劉子亮的妻子說,劉子亮的大孩子在村東南不到1公里的中學上學,兩個女兒一個上小學,一個上幼兒園。
“我想出去,可出不去了,幾個孩子都需要照顧,家裏面就2畝多地,沒有其他收入,自從子亮有病後,他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三輪車也賣了。不過這兩年,村裏的人也都好多了,人家也都知道了這種病不是誰都傳染。”說起村裏人的變化,女主人露出了笑容,不時地還笑出聲來。“子亮昨天下午打電話來了,我說家裏面沒有錢了,他答應過兩天寄些回來。”
劉子亮的大兒子今年已經17歲,在上初中,前幾年由於劉子亮的原因,輟學了兩年。“他很調皮,和村裏面幾個一起玩的人一樣也不想上了,想出去打工。”
女主人說,以前的時候,很多村裏的人不願意和他家交往,就是自己的親哥哥也不願意和他們多說話,現在好多了,每個人都知道劉子亮的病,即使擔心也不那麼表面化了。曾經一段時間,她連孃家都不敢回,可是這種局面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大家在一起玩都和正常人一樣。“子亮在家的時候,只要不忙,經常去別人家打牌,一天到晚也不回來吃飯,都是和村裏人或者朋友在外邊吃。”
感染“怪病”
“你叫劉子亮?有件事想問你一下,在家你拔過牙嗎?”
“沒有,從來沒拔過!”
“是否發生過一些不正常的性關係?”
“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
“那你在家是否獻過血?”
“一年賣了5次。”
“現在有個問題,我們必須要告訴你,請你首先不要害怕,我們在你身上發現了艾滋病病毒。”
“什麼?!艾滋病,不可能,絕不可能。大夫,你是不是搞錯了,你在仔細看看!”劉子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998年的一天,遠赴天津打工的劉子亮,所在建築工地要參加義務獻血,並有一定的獻血指標。劉是合同工,不屬於獻血之列,於是爲了一些正式工躲避獻血,工地就找到了劉,要他冒名頂替,並稱有1000元的勞務費。3天后,他被通知過去看驗血結果。
現年37歲的劉子亮,所在的老家和尚莊村是個極爲普通的小鄉村,村民們一年四季忙碌於地頭田間,吃飯時則端口大碗或從東家串到西家,或蹲在陽光照耀的牆角下邊吃邊曬。按村裏人的說法,長見識的人不多,見過世面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也正由於此,導致小村莊較爲封閉。
在劉子亮當時的意識中,這種病似乎只有富人才能患上,都是搞不正常男女關係造成的,絕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那時間,“艾滋病”這個詞在他的腦海中還特別的模糊,傳聞中患上這種病的人,都會幹瘦乾瘦,直至死亡,據說穿洋人的舊衣服都會染上。劉還聽說,患上此病的人都要被單獨隔離起來,說是全部要被趕到大沙漠裏去。“那一刻我幾乎停止了呼吸,第一感覺是大夫絕對搞錯了。”
他害怕不讓回家,見不着親人的面,當即收拾行李,連夜奔赴火車站。就這樣劉回了家,但他還在路上時,和尚莊的村民們就全都知道了。這時,在大家的心中,劉子亮不僅是個“怪物”,更是一尊“瘟神”。
自此,劉的一生便發生了轉折。村民們見他就躲,沒人再與他說話,交談,甚至與他隔閡起來。彷彿呼吸他家的空氣,都要染上艾滋病……而此,劉的精神也一度消沉,幾次欲自殺身亡,儘管他的身體並無任何不適,也未有任何特殊症狀出現。
公開之後
2001年12月1日,“飄動的紅絲帶大型公益晚會”在中央電視臺一套播出,這是我國六大部委第一次聯合組織以艾滋病爲專題的晚會。經過激烈思想鬥爭,劉子亮終於站到了晚會的舞臺上。
晚會的播出讓劉子亮一夜之間成了新聞人物,之後劉又有了一個更爲大膽的行動,騎着自行車,從北京到上海,沿途宣傳艾滋病的知識。劉子亮在晚會上露面後,本報記者陳祖強就對他進行了關注,並在“預防艾滋病、你我同參與——築起民間防線萬里行活動”中,從2002年的1月28日起,從北京一直陪伴着他,經天津、濟南、徐州、南京等地直到上海。
2002年11月,劉子亮又參與拍攝了世界艾滋病日宣傳畫。
在2001年,劉子亮露面央視前後,記者曾先後三次走進沈丘縣範營鄉和尚莊村,感受到的多是村民們對劉子亮全家的歧視。
——劉子亮到姨媽家開的浴池去洗澡,結果衣服剛脫光,立即被趕了出來。在衆人的譴責聲中,姨媽的浴池被砸了,又重新修建一遍,來者寥寥。
——一位村民不知劉子亮患有艾滋病,將打氣筒借給了劉。得知後,拒不接受劉送回來的自家氣筒,連稱拿走。
——劉出去賣蘋果,買者知道後,當即紛紛將蘋果扔進河裏。
——劉家住在村東頭,村西頭的人寧肯繞路走,也不由其家門口經過。有不知“情”者走過劉家門口後,回家受到全家人的指責……
倍受傷害的還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小虎上小學一年級時,因爲學習總是第一名,常被同班同學所包圍。自從爸爸患上“怪病”後,沒人再肯跟他玩,即使同桌也與他分開了。放學時間,同班的小同學都三人一羣,五人一夥,成幫結隊地蹦蹦跳跳回家了,而小虎總是被大家躲開,要麼沒人答理他。因爲家裏大人說不讓和亮亮玩,弄不好會得病。時間一長,原來活潑可愛的小虎一下子變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愛說話,也不積極參加活動了,學習成績一下子降了下來,再也沒拿過第一名。
在2001年採訪期間,記者看到小虎咳咳嗽得厲害,便出門爲他買藥。這時,看熱鬧的村民與我們有了一定距離,賣藥的老闆很“小心”地接過錢;給村民遞煙時,大家明顯有了些緊張,他們猶豫不決。
當時劉子亮的妻子也很煩惱:借別人的東西再也借不出來;劉妻出門,別人就會立馬躲開,並在背後指指點點;劉妻到附近集市上買東西,別人也是說三道四的。經歷過幾次這樣的遭遇後,劉妻便不再願意去集市,爲了避免買菜的尷尬,她便在自家的院子裏闢出一塊菜地,自種自食;買其他日用品,她則選擇到很遠的沒有人認識她的集市上去。
恢復平靜
11月30日下午,記者與遠在貴州的劉子亮取得了聯繫,他在電話中說,現在家裏沒有多少收入,只好出來打工,但從今年8月份就出來了,可到現在仍沒有活幹,只好在貴州等着找工作,因爲回來需要500多元的路費,回來閒着也是閒着,現在吃住靠一個朋友接濟。
劉子亮說,他目前還有四個心願,但到現在也沒有機會實現,他首先希望拍攝自己演出並擔任主角以個人經歷爲主要故事題材的電視劇;另外還要出本書,講述自己的個人經歷和患病前後的心理路程;其次,做個愛滋病預防宣傳巡迴演講;或者做個同伴宣講團成員;由具有勞動能力的愛滋病人組建一個勞動示範基地,通過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減輕國家負擔;提供醫學實驗;創造自身價值。
“但現在我連供養家庭的錢的都沒有,這些心願更是沒影的事了。”劉子亮無奈地說。
而劉子亮妻子的期望比起劉子亮的心願來說,要實在的多。
“孩子都大了,我也不讓他再出去宣傳了,現在電視上經常說,比他宣傳的好。”女主人不希望讓丈夫的病影響孩子,因爲孩子成了他們家庭希望的一大部分。“現在,人家都不提這事情了,我也不讓子亮說這事了,對孩子影響不好。”
“反正病已經得了,後悔也沒有用,只能過唄。好不容易人家不計較這事了,我們也不能老惦記着不放,這樣對小孩不好。”目前的女主人已經不希望別人再來打擾自家已經趨於平靜的生活,“鄰居還以爲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目前,這個家庭的希望就是能早日蓋起房子,現在居住的房子都已經十幾年了,看上去很破舊了,和周圍的房屋很不協調。
在告別的時候,在經過一番艱苦的推讓後,我們把100元錢留給女主人,想當作自己的心意給孩子們買些禮物,我們其實內心中知道,這些錢對於這個家庭圓夢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但算代表我們對這個家庭的樂觀態度表達的一種敬仰了。
一條用紅磚鋪成的小路將和尚村和公路連在了一起。沿着這條小道,我們找到了劉子亮大兒子就讀的校園,學校正在課間休息,滿校園孩子的嬉戲打破了冬日裏的寧靜。我們沒有打擾正在玩耍的我們要尋找的孩子,也算是對他媽媽心願的一個交代。
暖陽照耀在剛剛鋪的柏油馬路上,一種狹義猶如醍醐灌頂瞬間傳遍全身。我們走的時候,學校上空飄揚的五星紅旗鮮紅,周圍田地裏的麥苗碧綠。
事實上,劉子亮前後生活鮮明的對比,也正是中國防艾的一個歷程見證,映視了公衆正從開始的茫然不知所措,到接受艾滋病知識,再到對艾滋病的理性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