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房廣成被評爲優秀共產黨員時,他胸佩紅花的照片出現在《梨園時訊》上。
一個月前,房廣成曾出現在通州區會堂上。當時,身爲通州區梨園鎮副鎮長的他剛剛被評爲優秀共產黨員,正在參加表彰大會。第二天,他胸佩大紅花的照片即出現在梨園鎮宣傳部主辦的《梨園時訊》頭版上。照片上,他臉色紅潤,面帶微笑。
一個月後的12月10日下午,房廣成再次出現在通州區會堂,不過,這一次,他已被警方指爲當地的流氓惡勢力團伙頭目。出現在公捕現場的他雙手被反銬,雙腳拖着腳鐐,灰色的外套遮掩着裏面黃色的囚服,神情黯然,頭髮凌亂。
12月10日,公捕大會當天,在房廣成每天上班的梨園鎮大馬莊村委會大廳裏,仍然懸掛着當地村民送給他的一面錦旗,上面寫着四個金色大字:“人民公僕”。不過,在“人民公僕”的外表背後,房廣成暴戾的一面也在梨園鎮下轄各村的村民當中廣爲流傳,甚至成爲許多當地村民的“噩夢”。
房廣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從12月初開始,本報記者奔赴梨園鎮下轄各村,沿着房廣成的軌跡,尋訪知情人。
“窮人”房廣成:借1000元錢買磚蓋平房
現年42歲的房廣成原是通州區馬駒橋鎮東田陽村人。關於他早期的軌跡,即使熟悉他的人也難以描述清楚。東田陽村黨支部張書記說,他只記得,房廣成上完初中後曾在村裏的水管站工作一年,其他則並無印象。
目前,記者所掌握的事實是,1983年,年僅20歲的房廣成曾因犯流氓罪被通州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關於房廣成的這段經歷,張書記說,當時,房廣成是因爲跟外村人打架被判的刑,至於具體細節,他並不清楚。記者隨後在村裏找到的多名村民均稱對此事記憶不清。
出獄後,房廣成曾經來到梨園鎮楊家窪村倒賣過鞭炮。1990年,他帶着妻子和兩個孩子,舉家遷到了梨園鎮李老公莊。當時,李老公莊的村民們大都不認識他,只知道他家裏很窮。
房廣成當時的窮,李老公莊的村民們記憶深刻。“他當時想蓋房子,但是沒錢,還跟當時村裏人借了1000元錢,買磚蓋了個平房。”一名村民回憶說。
這名村民還回憶起一個細節。“有一年冬天,別人家燒過一遍的木頭,他們家撿回去再用。”
在李老公莊前任書記李成(化名)看來,儘管很窮,房廣成卻是一個“腦筋活絡而且見過世面”的人。他說:“我跟他接觸一段時間後,覺得這個人挺有本事,也挺講義氣的。”
“能人”房廣成:用村裏的公章在外辦廠
關於房廣成的“本事”,李成說,當時,村裏的土地由村委包種包管理,但村裏沒有足夠的勞動力掰玉米棒子,他就去找房廣成想辦法。後來,房廣成到附近找來100多人幫忙,很快就把玉米棒子掰完了。
1990年底,李老公莊成立經濟合作社,李成擔任社長,隨後他任命房廣成擔任副社長。這是房廣成在李老公莊獲得的第一個職務,他的“本事”開始憑藉這個舞臺顯現出來———在此期間,房廣成辦了一個汽車修理廠和一個建材廠。
知情者回憶說,辦廠期間,房廣成除了表現出“經濟頭腦”之外,還顯露了自己的“政治頭腦”,他開始頻繁與“上面來的人”打交道。
但是,就在此時,房廣成和村委會書記李成的矛盾開始顯現出來。“他幹什麼都應該跟我商量的,但他拿着合作社的公章在外面辦廠,我卻不知道。”李成說,他曾經找房廣成談過此事,但房廣成卻對他說,希望能到村委會工作,並找他“要官”,被他拒絕。
李成說,1992年底的一天,他突然接到鎮上打來的一個電話,讓他在家裏等着,鎮黨委下午要找他。當天下午,6名鎮上幹部來到李老公莊召開村委會,會上宣佈,撤銷李成的一切行政職務,由房廣成擔任村黨支部書記。李成說,他不明白的是,那個時候,房廣成還不是黨員。
“房廣成是先當黨支部書記,後入的黨。”記者找到的另一名前任村幹部證實說,當時他對此也想不通,李成被撤職後,他也辭職了。
記者查到,房廣成擔任李老公莊黨支部書記的時間是1992年底,在今年10月30日《梨園時訊》的優秀黨員評選中,房廣成登記的入黨時間是1993年。
1997年,房廣成被調離李老公莊。李成說,他是被李老公莊村民“告走”的。不過,房廣成並沒有被“告倒”。離開李老公莊之後,他調任梨園鎮開發辦主任。
2001年,房廣成開始擔任梨園鎮副鎮長,主要負責計劃生育、安全和商貿等工作。
關於當年到底是誰提拔了房廣成,在梨園鎮下轄各村村民傳言甚多,但是,由於梨園鎮相關領導均拒絕採訪,這些傳言目前均無法證實。
“仗義”房廣成:給智障村民蓋起小院
12月10日下午,記者來到梨園鎮大馬莊村。此時,村委會大廳裏仍懸掛着一面錦旗,上寫四個金色的大字:“人民公僕”。這是2003年底當地村民送給房廣成的。
2003年1月12日,已是梨園鎮副鎮長的房廣成到大馬莊村兼任村支部書記。村民說,當時大馬莊村民因爲土地開發問題不斷上訪告狀,把前任書記告了下來,換來了新書記房廣成。
“上任之後,房廣成立即將村委會唯一的一輛小轎車賣了,用這些錢買糧食給大夥兒分了。”一位老村民說,房廣成的這一做法讓村民們很高興。
一名賈姓村民說,在大馬莊的兩年多時間裏,房廣成留給村民的印象是,很仗義,答應的事情一般都能兌現。他說,房廣成2003年剛上任就在村裏開始搞舊村改造,實行貨幣補償政策,村民入住到樓房後基本上保障每人能分到一居室,每年再給每人補助3000元錢。此外,村裏的中小學生每年分別有800元和500元的補助。對於村裏考上大學的學生,村裏還會一次性獎勵5000元。
賈姓村民還說,大馬莊村有幾個智障村民,房廣成爲他們每家蓋了一個小院,配有廚房、廁所和暖氣。“一來方便他們行動,二來也是保障了安全,那幾戶村民都很滿意。”一名村民說。
當年年底,有村民製作了一面寫着“人民公僕”的錦旗,到村委會送給了房廣成。
大馬莊村委會一名幹部說,房廣成待人很和氣,見了村裏的一個傻子也會主動打招呼。傻子後來見了他會下跪說,叩見皇上。
“有一次,傻子在外面推煤回來,渾身都是煤灰,房廣成把傻子領到村委會的洗澡間洗澡,還給傻子拿毛巾遞香皂。”這名村幹部說。
“暴戾”房廣成:唆使手下毆打上訪者
在“仗義和氣”的外表之外,在梨園鎮,房廣成流傳更廣的一種形象是:暴戾。
在梨園鎮下轄各村採訪時,村民們談起房廣成時都顯得非常緊張。一名村民說:“房廣成‘養’着一幫人,誰不服他,那幫人上來就打,弄不好就得斷胳膊斷腿。”
這種印象得到了許多村民的認同。九棵樹村的一名村民說,九棵樹拆遷工作中,一些人用來恐嚇“釘子戶”的話便是:“你拆不拆?不拆我叫房鎮長來。”由於懾於房廣成的“威名”,十幾戶因對補償金不滿意而拒絕拆遷的村民不久後便主動搬走了。
12月5日,記者在李老公莊採訪時,許多村民對記者講述起了房廣成唆使手下毆打一名上訪者的故事———1996年11月的一天,時任李老公莊黨支部書記的房廣成在村民大會上說,村裏的土地將由一家香港公司來合作開發,利潤和村裏分成。一名搞出租運輸的村民王剛(化名)當場質疑,他站起來對大家說:“這根本不是合作開發,房廣成是把村裏的土地賣了。”此後,王剛等村民開始上訪,希望阻止房廣成“賣地”,引起房廣成的不滿。
當年12月3日,房廣成唆使王世臣、孫果等人,將王剛騙到通州區大杜社鄉水閘附近肆意毆打。王剛的頭部、身上被打得傷痕累累,由於擔心再遭報復,王剛不敢住院治療,只能在家裏休養。每次他去醫院檢查,都要找來十幾名村民保護。
12月6日,記者到小街村採訪時,60歲的張秀蘭(化名)拉住記者,挽起褲腿向記者展示她左腿上三道深深的血印。她說,9月份的一天,有人闖進她家裏開始丈量宅基地,被她趕了出去,此後,她曾到鎮上找房廣成反映自己對拆遷補償的不滿。10月6日上午9點多,她在街上走路時,一輛無牌轎車上突然下來兩個“寸頭”男子,操起棍子就朝她掄去,將她打倒在地後,那些人揚長而去。
張秀蘭說,後來,她發現,那些打她的人經常跟房廣成在一起。之後,她每次回家都要把門鎖死,輕易不敢開門。
53歲的小稿村村民沈英(化名)也曾因上訪遭到襲擊。她說,6月28日早晨,她在村東的一條偏僻小路上遭遇了兩名手持棒球棍的男子。“他們騎着自行車追上我,什麼也沒說,就拿出了大棍子向我猛打,打完就跑。”
遭襲後,沈英被送往通州區潞河醫院急診科,醫生診斷:左腿腓骨骨折,兼有多處皮外傷。房廣成被捕之後,一名警察對她說,她的事情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不過,在記者採訪中,仍有一些受害村民不願談起自己與房廣成過往的事情。12月10日下午,記者找到曾因上訪而遭房廣成手下毆打的王剛。談起房廣成被捕的事情時,王剛並沒有顯出輕鬆的樣子,他猶豫再三之後,仍然拒絕談起當年的事情,他說,從那次事件之後,他的恐懼感至今未消,不過,房廣成被捕之後,至少他走在大街上時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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