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老人
“神舟六號”發射前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裏王永志幾乎夜夜不能成眠。他的同事說,整個航天飛行涉及的七個大系統,600多臺設備,超過12萬個電子元器件,“只要任何一個地
方出了差錯,最終都會歸結到他頭上。”
12月23日,在北京航天指揮控制中心一間掛着“技術總負責人”標牌的辦公室裏,73歲的王永志淡淡地說,“我的職責是不放任何疑點上天。”
自1992年9月21日載人航天工程正式立項,王永志便出任總設計師一職。13年來,工程總指揮已更換了4屆,元老級的航天人物也幾乎悉數退場,而他,依然行走在“刀尖”上。
在擔任載人航天工程總設計師之前,王永志就享有“常勝將軍”的美譽。
他的同事分析王永志“屢戰屢勝”的原因,是他在關鍵的時候能聽進去別人的建議,然後綜合各個方案所長。哪怕你是剛畢業的毛頭小夥子,如果你的方案他不同意,“他會當面鑼對面鼓地去說服你,爲什麼這個方案不行,直到你認賬”。
但是大方向性的問題,他決不輕易讓步。
在載人航天工程可行性論證階段,飛船究竟採用兩艙方案還是三艙方案,一度僵持不下。擔任論證組組長的王永志堅持採用後者,最後在航天專家任新民的支持下,三艙方案獲得通過。
今天看來,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三艙方案使中國飛船可以與世界最先進的飛船並駕齊驅,一下子追趕了幾十年的差距。而且,王永志還提出了讓軌道艙留軌運行和利用軌道艙進行交會對接試驗的開創性設想。
他的同事評價,在載人航天的總體技術方案制定、提出對各系統技術要求、重大技術攻關、重大問題處理等方面,王永志起到了關鍵作用。
一支有前途的隊伍
到“神六”發射成功,七大系統的總指揮、總設計師中已經涌現出6名年輕的領軍人物:火箭系統總指揮劉宇,飛船系統總指揮尚志,飛船系統總設計師張柏楠,發射場系統總指揮張育林,航天員系統總指揮兼總設計師陳善廣,着陸場系統總設計師侯鷹。
這6位領軍人物,最年輕的僅42歲,年長的也不過45歲。
這一點讓王永志羨慕不已:他們幹到60歲,還有將近20年的時間,這20年可以做多少事情啊。
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爲這些年輕人提供了難得的實戰機會。從研製“神舟一號”開始,他們拜師求藝,突破一個個難關,積累了一條適合載人航天的、行之有效的工程模式,中國航天人才的命脈也得以延續。
1990年代初,不僅航天系統的青年科技人員外流現象非常嚴重,又遇到老專家的退休高峯。1992年9月21日,江澤民在中南海懷仁堂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決定重新上馬中斷多年的載人航天工程。受錢學森舉薦,王永志被任命爲載人航天工程總設計師。這一年,他已60歲。
“今天的七大系統,包括航天員系統、科學應用系統、飛船系統、運載火箭系統、發射場系統、測控通信系統和着陸場系統,越來越完善,但是在當時,所有這些只是一張白紙。”王永志說。
1992年8月1日,載人航天工程立項前夕,王永志在這張白紙上勾勒出“三步走”戰略的草圖,向中央軍委彙報。這張草圖第一次描繪了我國載人航天的前景,也是一份工程實施的“時間表”。
事實上,今天的每一次發射,都是依據這個“時間表”穩步推進:第一步是確保在1999年實現飛船首飛;第二步是在2007年左右突破飛船的空中交會對接技術;第三步是發射20噸級的空間站。
在以後的7年裏,有3000多個單位參與這項計劃,“定方案,搞設計,出產品,做地面實驗,數以萬計的科研人員沒有雙休日,也沒有完整的春節,而且是埋頭苦幹,不登報紙,也不上電視,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直到1999年第一艘無人飛船發射,這個龐大的保密工程才浮出水面,舉世震驚。
“更可貴的是,載人航天工程利用十幾年的時間培養出一支新的航天隊伍,他們具有非常好的精神面貌,而且技術已經逐漸成熟起來,很有後勁。”王永志說。
目光凝聚的瞬間
在“神六”發射前的一個月,王永志被告知,中央決定全程直播此次發射,所有技術準備工作必須細上加細,不能有任何閃失。
這個消息,讓他和整個研製隊伍倍感壓力。和“神五”相比,“神六”的技術狀態更爲複雜。不僅兩位航天員要飛行多天,而且航天員還要在太空多次穿越被稱爲“生命之門”的返回艙艙門。
“雖然我們準備很充分,發射前測試的各種數據也都滿足設計要求,心裏有把握,但還是擔心出現萬一。”
“神六”發射前一天,10月11日,溫家寶等國家領導人親臨發射現場,觀看發射實況。總指揮陳炳德給王永志安排了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擔任溫家寶總理的解說員。
10月12日的早晨,天風浩蕩。離巴丹吉林大漠深處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不遠的地方,河邊的胡楊林正處於一年中最輝煌的時節,一場宏偉美麗的史詩正在上演,凌虛而上的,是真正的航天英雄。
在整個發射階段,溫總理幾乎沒有提問,王永志只是抽空給他講解了飛行曲線上幾個關鍵的節點。飛船入軌後,現場一片歡騰,溫總理對在場的人說,“你們高興,我比你們還要高興,我一直擔心來了影響你們的工作。”
就在溫總理走出指揮大廳,接見發射現場的工作人員時,王永志在第一時間乘專機返回北京南苑機場。他要趕在飛船進入環繞地球飛行的第5圈,通過北京航天指揮控制中心啓動決定性的變軌程序。然後,他和許多年輕人一起,日夜堅守在指揮中心的監測屏幕前,一直到費俊龍和聶海勝兩位航天員安全返回。
航天英雄的勇氣
說起“神六”功臣,自然要說起“神六”的航天雙雄——費俊龍和聶海勝,而在他們身上,最值得嘉許的又是他們勇於接受挑戰的勇氣。
有媒體報道:在“神六”訓練中,費俊龍與聶海勝組成一個乘員組。面對“神六”由於飛行天數增加後,對航天員身體條件、對抗航天環境的耐力和適應性等方面提出的更高要求,爲達到訓練目的,在常人難以忍受的環境中,他反覆訓練,練就了良好的心理素質和過硬的對抗航天環境的適應能力。爲適應太空失重狀態而專門安排的頭低位臥牀訓練中,費俊龍和他的戰友們一樣頭向下躺在傾斜的牀上,連續5天,吃喝拉撒等日常生活幾乎都要保持臥姿,長時間血液往頭部分佈,連看書都成爲一種奢侈,因爲時間一長,眼睛就會流淚不止,但他咬牙堅持了122個學時。
航天員之間戰友情深,聶海勝透露,2004年“神五”發射前,楊利偉曾找到聶海勝,摘下手錶請聶海勝必要時將手錶轉交給他的妻子。
時隔一年,在“神六”發射前一天,楊利偉又找到費俊龍和聶海勝,仔細講述了他坐“神五”在太空的經歷,以及種種應對措施。費俊龍說,當晚楊利偉一直掛念他們,一夜未眠。
1996年,載人航天重新上馬後4年,有關方面開始從1500名在飛殲擊機飛行員中選拔航天員。總是勇於接受挑戰的聶海勝也報名參加了體檢。
費俊龍是所在部隊訓練部主任幫着報的名。當時他以爲就像參加一般的試飛員考試一樣,直到體檢都合格後,纔回家和家人正式談論這事。得知選拔有希望時,由於航天員不能抽菸,費俊龍在幾天時間內就把抽了十幾年的煙生生給戒了。
最終聶海勝和費俊龍從1500多名空軍戰鬥機飛行員中脫穎而出,進入中國首批航天員隊伍。
“選不上我,我毫無怨言,但是如果不敢挺起胸脯去應選,我會爲自己感到羞恥!”這是參選中國第一支航天員隊伍時,聶海勝在報名表上寫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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