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申報世界遺產,鄭孝燮和羅哲文奔走在十八個城市之間,對大運河進行全線考察。但21年來,大運河卻一直被擋在世界遺產的門外。
兩位老人做了一些分工,跑路的活主要由年輕一些的羅哲文幹;然而這位相對年輕些的老羅畢竟也83了,連照顧自己的時間都很有限。
鄭孝燮,今年91歲了,他曾參與過平遙古城、盧溝橋的保護。
羅哲文,今年83歲了,長城的發掘和修復跟這位老人密切相關。
把這兩位老人聯繫到一起的,是京杭大運河。他們花了21年的時間,爲它爭取申報世界遺產的資格。爲此他們多次到大運河去考察,卻發現大運河病的不輕。
京杭大運河:21年無緣申報資格。
鄭孝燮:“這是不是污染?”
空氣中的臭味讓九十一歲的鄭孝燮敏感地意識到這一段運河也出了問題;而八十三歲的羅哲文對運河的臭味早就領教過了。
羅哲文:“我有一次從杭州坐運河的船到蘇州,哎呀,那個晚上十多個鐘頭臭極了。”
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污水直接排進了運河,各種生活垃圾就隨地傾倒在運河邊甚至河道內,大量難以分解的塑料袋就漂在運河的水面上,遠看,運河就是一個大垃圾場。
兩位老人發現運河變臭,是在二三十年前。當時離北京最近的河北運河段已經惡化變臭。離河北運河段上百公里外,就是盛產鮮魚的山東地段,這裏運河也沒有逃過變臭的劫難。
但是,運河變臭變髒並不使兩位老人最擔心的事情。
鄭孝燮:“很多什麼問題呀?已乾枯了。”
記者:“那就代表斷了?代表斷了?”
鄭孝燮:“沒有水了。”
運河干了,老百姓吃水難了,就只能打地下水喝,遇到質量不好的地下水,漂亮的孩子們、姑娘們把牙齒都喝壞了。
沒水了,大運河裏船也走不動了。如今京杭大運河全年通航里程只有877公里。眼看着上千年的大運河在幾十年裏就萎縮了一半,兩位老人着急了。
中國文物學會會長、國家文物局古建築專家組組長羅哲文表示:
“了不起的工程,我們國家受益太多了。發展國家的經濟。這個運河,中國經濟的發展那是了不起的呀。”
這條河在中國的歷史上佔有很大的份量,曾有一個電視劇叫《天下糧倉》,講的是靠着大運河,解決了清朝的糧食危機。而大運河直到今天還在發揮着重要的作用。
大運河是中國唯一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大河,在1000多年間,它源源不斷地將南方的貨物和技術運到北方。因爲南北貿易的興起,大運河沿岸興起了22座繁華的城市,其中就有北京。
羅哲文:“就是說如果沒有這條運河,北京城可能就修不起來啊。”
故宮太和殿的龍柱,鋪地的金磚都是從運河運來的。一千年來,北京人吃的大米都是隨着運河由南方運到北京,裝進了北京大大小小的糧倉。當時中國的稅收也要依賴運河南邊的城市。
大運河不僅僅是運貨的水利工程,它也是罕見的文化精品,是中國南北思想溝通交往最重要的橋樑。
鄭孝燮:“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他都是生命線啊。”
羅哲文:“它的一切物資,經濟都靠這條運河,在鐵路沒有修之前,這一千年它都是這樣的,所以它這個功績是了不起的。”
中國的整個地形西高東低,大江大河幾乎都是由西向東流,南北交通運輸就很困難。而大運河的出現,打通了南北交通動脈,可以說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整個中國歷史的進程。它是一條既有歷史意義,又有現實價值的水利工程,但21年來,它卻一直被擋在世界遺產的門外。
文物是死的,而大運河是活着的
兩位老人一直是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薦中國申報世界遺產項目的專家組成員。他覺得京杭大運河應該得到和它價值相稱的稱號。但這兩位老人其實也有更深一層的想法。
羅哲文:“這個呢,如果不申報、不加保護,那的確是這個中國民族歷史文化很大的損失,因爲你不保護它,它就壞了,他一個是活不起來,隨便亂挖,亂開,你也管不着啊。”
兩位老人意識到,大運河在這幾十年內環境惡化,要扭轉這個趨勢需要藉助於世界遺產的申報。申報世界遺產之所以對大運河重要,是因爲假如大運河獲得這個稱號,沿岸的22個城市的政府部門將承諾承擔起保護大運河的責任;其次大運河的治理可以得到世界各國的資金和技術的援助;根據世界遺產公約,在戰亂中,大運河還可以免遭戰火的襲擊。
我國現在有世界遺產32處,最初的6處,就是因爲鄭孝燮和羅哲文兩位老人的建議,才申報成功的。實際上,當年第一次申報世界遺產的時候,兩位老人就想推舉大運河,可21年來都沒有進展。
21年前兩位老人的第一次努力,就被擋了回來,道理很簡單。
羅哲文:“因爲文物它是不能動的呀,長城不能動、故宮也不能動、什麼都不能動啊。”
國家文物局多次跟羅哲文解釋,正是因爲大運河是活動着的,所以不能獲得申報世界遺產的資格。
老人們還遇到另外一個難題,京杭大運河要獲得申報資格,需要一個政府部門來牽頭申報。
羅哲文:“一個是文物局不可能辦這個事,它是活的,跟長城不一樣;第二個,建設部也不願意弄這個事情;而且它還跟交通有關係,水利,它實際上是個水利交通。他這個申報,沒人來牽頭。”
政府部門不牽頭,是因爲這些部門覺得大運河根本不符合世界遺產的標準,申報也是白申報。
但老羅卻不這麼看。
羅哲文:“我也問過我們那裏現在管申報世界遺產的專家,他說這個呢,如果我們這裏能提的(申請)出去,在世界上那肯定能通過。”
記者:“那爲什麼他不來操作這件事情呢?”
羅哲文:“那他操作不了。他文物局的,他哪能操作這個呢?他不可能操作啊。”
91歲的老鄭和83歲的老羅決定自己來操作這件事。兩位老人做了一些分工,跑路的活主要由年輕一些的老羅幹。然而這位相對年輕些的老羅畢竟也年事已高,連照顧自己的時間都很有限。
眼看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要成泡影了,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個新規定讓老人看到了轉機,遺存運河也可以作爲新的世界遺產種類進行申報,意大利一條長850米的運河就因此獲得了世界遺產稱號,而這條運河遠不如京杭運河長,也不如它古老。兩位老人認爲,京杭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的機會終於來了。
世界遺產標準出現了變動,老羅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老人們立即採取了行動。
“我跟新華網人民網都打了招呼了。”
“新浪也打過招呼了。”
爲了抓住這個轉機,83歲的老羅代表老鄭上網了。在網上老羅給十八位運河沿岸的重要城市市長髮出了公開信。這封公開信寫到:用創新的思路,加快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的工作。
兩位老人判斷突破口很可能就是杭州,因爲杭州是京杭大運河的起點。老人們決定去杭州遊說市委書記王國平。抱着必勝的信念,兩位老人爲了一個大家都認爲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出發了。
給大運河找個牽頭人
兩位老人爲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尋找牽頭人,首先想到的是杭州。因爲,歷史上的杭州本來只是一個小縣城,京杭大運河開通之後,杭縣變成了杭州。正是看到杭州與大運河的淵源,老人們才把牽頭申報的希望放在了杭州。
爲此老人們還專門準備了一副對聯作爲兩位老人送給王書記的禮物,對聯裏巧妙地嵌入了王書記的名字。王書記完全認同兩位老人對京杭大運河價值的定位。
王書記:“配合老人做好申報工作。”
就在運河邊上的這個杭州小鎮,老人發現乾隆皇帝竟然給這裏寫過一封表揚信。
鄭孝燮:“表揚還是你東南收稅收得最多,比其他地方收得多。東南就是江浙了。”
老人們更堅信了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就該讓杭州來牽頭。
杭州已經成立了一個大運河集團,負責人陳述告訴老人們,杭州整治運河不是賠錢買賣。整治之後,運河沿岸的房地產升值強勁。陳述告訴老人們運河不僅不臭了,住在運河沿岸破爛不堪房子裏的老百姓也有了住上新房子的機會。所以整治“活文物”大運河,對杭州市來說,是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考察完杭州段的運河後,老人們覺得提出杭州市來牽頭的時機已經成熟。
羅哲文:“杭州來牽個頭吧。”
可一直很熱情的陳述祕書長,反應卻很冷淡不積極。最後他終於說出了實情。
陳述表白:“要牽頭不可能,只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
杭州不行,兩個老人並沒有氣餒,他們相中了第二個目標,揚州。因爲這裏是大運河最早動工的地方。
老人們手裏的牌就只剩下揚州了,經過四個小時的車程,他們趕到了揚州。一進揚州城,老人們就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像揚州這樣把自己定位成運河城市的並不多見,原來南水北調工程的東線工程將從揚州開始,將利用京杭大運河的古河道,將長江水北送。揚州正把這個當成經濟振興的機遇。
揚州市委副書記洪軍很希望申報的時候能把揚州的運河段作爲代表段,這讓老人們感到揚州市成爲牽頭城市估計不成問題。
但揚州市文物局長認爲揚州更不可能,因爲南北協調很困難。
羅哲文:“城市牽頭也很難啊。”
一路奔波上千公里,老羅終於接受了還是找不到牽頭人的現實。
杭州和揚州,兩座城市都希望大運河能成功申報世界遺產,給城市發展帶來機遇。但兩座城市卻又都表示自己不可能來牽這個頭,它們的顧慮可以理解,因爲京杭大運河是一個整體,無論整治、規劃還是申報,都必須要有一個完整規劃,統一執行。而這項任務不是一個城市可以完成的。儘管四處碰壁,兩位老人還是沒有放棄。
說服城市牽頭的法子行不通了,老羅想來想去,又想出了一個新招,他決定聯合全國政協委員以提案方式來找牽頭人。
在老羅老鄭的倡導下,一份58位全國政協委員的簽名提案在今年兩會期間提交了上去。這份提案名叫《應高度重視京杭大運河的保護和啓動“申遺”工作的提案》,提案裏寫到“如果不注意啓動有如‘申遺’這樣重大的、爲各地重視的保護工作,大運河的歷史文化,遺蹟,生態、自然的風光,將不可避免地退化並迅速消亡,這將是中華民族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全國政協文史委員會也表示“最好通過這個事把這十八個城市,給他組織起來,將來形成一種力量,共同爲將來的申遺做努力。”
今年5月份,全國政協會將組織一次對大運河的全線考察,並在杭州集中討論大運河申報世界遺產的問題。看來兩位老人21年的努力總算有了結果,我們也希望京杭大運河能抓住申報世界遺產的機會,獲得一次新的發展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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