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
朱先生淘得的帛畫
朱先生淘得的帛畫
發現:偶然折返的收穫
祕文物淘獲歷程
5月4日,是日本全國古玩博覽會舉行的首日,中國“淘寶兵團”進軍會展,在數十萬件藏品中吹沙拾金。從當日上午10時開始,晨報記者跟隨上海的朱先生等幾位藏家在現場挑選文物,儘管亞洲各國的各時代文物琳琅滿目,但直到中午時分,藏家們依然沒有高價值的收穫。
當“淘寶兵團”回到底樓集合時,朱先生突然不見了蹤影,20分鐘後,他才拎着包出現在大家面前。“密宗帛畫就是那時發現的——當時我幾乎沒有發現滿意的東西,有一點失望,走出會場後又有點心不甘,就返回去看了兩眼,沒想到攤主向我出示了這件讓人震驚的寶貝。”
朱先生曾於2001年赴四川學習藏族文化數月,後又前往藏區德欽縣學習密宗畫——唐卡。對藏傳佛教非常瞭解的他一眼就看出,這張在日本人看來髒兮兮的破布正是一張古代密宗帛畫,其歷史年代十分久遠。雖然拿不準畫幅左上角“廣德元年癸卯”的具體時間,但在朱先生的印象中,這不是日本的紀年方式。簡單的討價還價後,他立即“拿下”了這幅古畫。
分析:是唐代珍貴文物?
5月5日晚,朱先生向故宮博物院書畫專家潘深亮(曾任故宮書畫組組長)及一同赴日的衆多中國藏家展示了這幅古畫。
朱先生從包裝中取出這件薄如蟬翼的絲織品後,小心翼翼地在榻榻米上展開。記者看到,經過歲月的洗禮,它已經腐痕斑斑,邊角許多地方都已經蝕去,但畫面主題保存還算完好。現場專家和專攻佛像的藏家都認定,此畫爲藏族唐卡———即小乘佛教密宗宗教畫。
該古畫最重要的時代特徵是,畫面左上角有漢字題款(其中部分已隨腐蝕的帛佈散佚),可辨認的內容爲“……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爲壇開八通之鬼道……一太牢……廣德元年癸卯”。
記者通過互聯網檢索後得知,廣德元年癸卯爲公元763年,當時的皇帝爲唐代宗。
鑑定:最終確定需碳定年檢測
在潘深亮的帶領下,數位資深文物藏家通過目測、觸摸等手段,對畫幅進行了初步鑑定。
大家排除了畫爲後代人在古代絲織品上繪製的可能性,“是用礦物質顏料畫的,腐蝕的地方依然有顏料痕跡,這不可能是後畫上去的。而且織物背面也有題款浸透的痕跡,”潘深亮說。藏家們認爲,該畫畫面極具神韻,題款書法雖非名家大作,但筆法飄逸灑脫,非現代人所能模仿。
一個多小時的鑑定,在場的專家均未發現任何僞造痕跡。
潘深亮認爲,“唐朝的東西就是一片紙都是寶貝,如果真是唐代宗時代帛畫,又是沒有發現過的早期密宗作品,可能填補研究空白,在國內文物界將引起轟動。不過,它也存在是近代仿造的可能,那其文物價值就要大打折扣了。最終確定其年代的重要因素,是碳定年檢測結果——如果碳定年認定絲織品是唐代或更早年代的,那就相對穩當了!”
專家組將於近期進行鑑定
昨日上午,藏家朱先生一行來到中國國家博物館,文物鑑定徵集室書畫專家張燕燕出面對“密宗帛畫”進行了鑑定。
通過光學鏡片分析,張燕燕認爲該畫的編織方法與唐朝織物不符,不如唐朝絲綢精細。“但是,這不能成爲否定其年代的確定證據。”——當時漢族地區的編織技術已爐火純青,非其他地區人民可掌握,而此畫可能是少數民族地區出產的織物。此外,張燕燕認爲帛畫的題款不像漢人的傳統書寫風格,“不排除吐蕃畫匠所作的可能。”
張燕燕認爲,畫爲古物無疑,但要最終確定帛畫的年代,需要召開專家論證會。經過努力,朱先生已與國家級文物鑑定單位取得聯繫,將邀請藏傳佛教、唐卡、絹帛畫等方面的專家組成鑑定組,於近期對帛畫進行鑑定。
記者手記 聊慰時間鄉愁
日本淘寶七日,最讓我震撼的,是目擊、觸摸密宗帛畫時的難言感動,雖然它還未接受最終的鑑定。
這幅色澤沉重、圖案飄逸、題款意態豪放的帛畫,雖然邊角已經腐蝕、畫幅上時有蠹痕,然而所有的這些歲月刀斧都未能阻擋祖先通過它向我們傳遞的信息,這些信息關於戰爭,關於生命,通過中華民族維繫千年的血脈,不斷震盪着我們的心靈。
專家告訴我,帛畫的題款“廣德元年癸卯”正是吐蕃乘唐安史之亂後國勢羸弱,大舉東侵的第一年。當年的硝煙早已化爲烏有,歷史留給我們一個團結和睦、全力奮進的新國家。我們的民族有着認識過去、瞭解自己的強烈願望,於是纔有了通過“海外淘寶兵團”這樣的形式去找尋我們的過去,我們的根。
臺灣詩人余光中曾在《呼喚》中寫道:“五千年深的古屋裏,就亮起一盞燈,就傳來一聲呼叫,比小時候更安慰,動人,遠遠,喊我回家去……”流沙河評價說,餘的詩是一種時間上的鄉愁———空間上的鄉愁可以用返鄉來彌補,時間上的鄉愁卻只能回味。國寶,作爲5000年悠久歷史的見證,聊慰的正是全體中國人的時間鄉愁。
三大猜想 神祕帛畫究竟是何物
“大膽猜想,小心求證”——這一考古界信條是排除無效信息,最終獲得真實鑑定結果的必然過程。雖然在日本發現的這幅帛畫命運尚待裁定,但在潘深亮研究員和衆多藏家協力下,朱先生昨日與晨報記者一起對新發現進行了大膽猜想。
猜想一:帛畫是吐蕃侵唐遺物?
昨日,晨報記者通過互聯網對帛畫題款文字進行了資料查找,最終在《漢書》裏找到了這樣一段文字:“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東南郊,日一太牢,七日,爲壇開八通之鬼道。”
這段文字,描寫了道教產生之初的祭奠儀式———然而道教的文字爲何會出現在小乘佛教的圖畫上,而且這圖畫還是當時在中原很少流傳的異族歡喜佛像?藏家翻閱《唐書》後得知,廣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攻佔河、隴廣大地區,至是年十月,京都長安失守。郭子儀至商州(今屬陝西),收集散卒及武關(今丹鳳東南)守兵合計4000人,以雪國恥激勵將士;又以晝擊鼓張旗、夜燃火等疑兵之計,嚇退吐蕃,收復長安。
“此時正值吐蕃實力大張之時,中國西北廣大地區已經被其佔據,藏傳佛教可能也開始傳入。戰時死亡人口較多,這張帛畫可能與超度亡魂有關,有可能是漢藏文化融合的早期見證,也是兩民族獨特宗教交融的代表。”帛畫主人朱先生如此認爲。
猜想二:英國人從敦煌盜走?
按照常理,絲織品、紙張的保存年代最多數百年,只有極少數能在特殊環境下保存至今。朱先生認爲,這件絲織品一定是在石窟、洞穴等封閉環境內長期塵封,才得以流傳至今。“類似的例子在敦煌洞窟內都有發現,甚至一些漢代絲織品也有完整保存至今的特例。我認爲,這張帛畫如真是唐代文物,很可能是近代才被從洞穴裏發掘出來的。”
20世紀初,英國人斯坦因曾從敦煌洞穴中掠走大量在乾燥環境中保存下來的文物,朱先生認爲,只有大西北纔有保存帛畫的氣候條件,其保存地說不定就在敦煌。“說不定是斯坦因將密宗畫從敦煌盜出後,轉賣給了日本人,”朱先生猜想。
據悉,現存的早期唐卡最古老的年代不超過元代,藏地傳說的“唐卡起源於松贊干布”一直無物證。因此朱先生的帛畫如經證實,將成爲中國古代宗教史研究的一大突破。
猜想三:遣唐使將畫帶回日本?
之前曾有藏家認爲,日本早期派出的遣唐使從中國取走了這張帛畫。甚至有人大膽地猜想,這位日本遣唐使可能和唐軍將領熟悉,因此獲贈了從吐蕃軍隊俘獲的戰利品。
631年(貞觀五年),日本派出了由留學生和學問僧組成的第一次“遣唐使”。到838年(開成三年)止,日本共派出遣唐使十三次,另有派到唐朝的“迎入唐使”和“送客唐使”共三次。因此,存在日本遣唐使將帛畫帶回日本的可能性。
但是朱先生認爲,這件東西由於保存完好,不像在人家代代相傳的東西。“保存得這麼完好,應該是從封閉環境找到的。我覺得這件帛畫被重新發現是在近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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