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斯南、阿密娜和武術教練諶中立在泳池中
由於特殊的經歷,孩子們接受鍼灸治療費了很大工夫
“心靈治療音樂”創作者林海(中)和孩子們在一起
距離俄羅斯別斯蘭人質事件已經有20個月,從這些劫後餘生的孩子警惕的目光裏,人們還可以感覺到某些遺留的痕跡。但是———
在中國,他們願意玩兒了
這是5月下旬的一天。海南三亞。椰林灘大酒店餐廳。
達瑪拉第一個發現了異常。
她悄悄地轉過頭告訴身邊的阿依達。阿依達用胳膊碰了碰身邊的赫達格,看了看她感覺異常的方向。不到一分鐘,正在吃早餐的所有10個孩子都警惕地知道了,他們身邊有些異常。
就這樣,所有的孩子都發現了記者。
5月初,10名在2004年俄羅斯別斯蘭人質事件中倖存的兒童,被接到了中國美麗的熱帶濱海城市三亞,接受一個月的中醫療養。四個星期過去了,當記者趕到這些別斯蘭兒童療養的三亞椰林灘大酒店,即便只是坐在餐廳的一角,作爲一個陌生人,還是很快就被這些即將離開中國的孩子發現了。
餐廳的服務員說,只要身邊出現陌生人,這些孩子都會非常警惕。不過,當他們得知了記者的友好身份之後,很快和記者成爲了朋友。
他們是性格各不相同的10個孩子。在三亞一個月的療養生活,使他們顯出了各自不同的天性。他們有的性格溫和,有的性格好強。有的頑皮,有的乖巧。讓他們慢慢從恐怖記憶中走出來,正是所有照顧他們的中國朋友最真摯的希望。
一個細節可以證明。到三亞後的第三天,醫生給孩子們安排了一次海邊遊,結果是遊覽提前結束。但就在三天前,醫生再次安排遊覽,孩子就玩得非常起勁,還主動要求把上次沒有參觀的百鳥園一併參觀。
三亞中醫院院長劉德喜說,“對玩充滿興趣並且充滿精力,是這些孩子身體和精神都在恢復的重要表現。”
魯斯南:藏糖果的小鬼頭
武術教練諶中立說,如果訓練他10年,一定會成爲人才
別看他只有9歲,是所有孩子裏最小的,人可非常鬼。一次,他在三亞中醫院針推科主任薩仁託雅的屋裏看見了泡泡糖,就問,我能吃這些糖嗎?薩仁託雅說,可以啊,就把所有糖果都給了他。薩仁託雅說,“我原以爲,他會拿給其他小朋友吃,其實他沒有,他一個人把所有糖果都藏了起來。”
武術教練諶中立非常喜歡魯斯南。他說,每次上課的時候,魯斯南都穿戴得非常整齊。上課的時候很認真,而且我發現他的身體非常靈活,是塊練武的好材料。諶中立說,我想只要好好訓練他10年,他一定會成爲一個人才。
發生人質事件的時候,魯斯南只有7歲。爲了保護他,他的爸媽都遇難了,一個妹妹也遇難了。親人只有一個老奶奶。
阿密娜:叫我“美麗”
她最小,但卻像大人,看廚師表演拉麪,她會伸出大拇指誇獎一番
阿密娜今年10歲,是10個別斯蘭兒童中最小的女孩。剛到三亞的時候,她就問翻譯,中國話“最漂亮”怎麼說。翻譯告訴她,中國話裏“最漂亮”叫“美麗”。阿密娜說:“那我的中國名字就叫‘美麗’。”
阿密娜年紀小,可做事卻常常像個大人。到餐廳吃飯她會主動和服務員握手錶示感謝。在海邊看中國廚師表演拉麪,她會伸出大拇指誇獎一番。
她喜歡唱歌,在休息的時候,常常會唱起家鄉的流行歌曲。她還喜歡照相。一箇中午,孩子們剛從游泳池回屋。但很快,她就從陽臺露出頭來,讓記者給她拍照。
“好了,阿密娜。”記者拍好照片,對她說。
可她搖了搖頭,指着自己大聲說:“美麗!美麗!”
達瑪拉和阿依達:孩子王和輕傷員
她們主要症狀是頭疼,經過鍼灸等治療,她們表示現在感覺好多了
16歲的達瑪拉是這些別斯蘭兒童裏歲數最大的,而阿依達是所有孩子裏個子最高的。她們倆總在一起。因爲長得有點像,有時候讓人分不清誰是誰。達瑪拉是所有孩子的頭,老師、家長們不在的時候,孩子們就聽她的。就是她,給武術教練諶中立起了個俄羅斯名字———安德烈。
來三亞前,達瑪拉的頭已經疼了1年多了,總也治不好。到三亞後,開始她不願意接受治療,因爲害怕鍼灸,並且她也認爲治療已經不會有效果。薩仁託雅說,通過檢查我們發現,她的頸椎受了嚴重的傷,而之前的治療沒有針對這一點。通過鍼灸和推拿治療,現在她的頭疼症狀已經消失了。
阿依達身上的傷不重,平時總是顯得懶洋洋的。她主要是頭疼和精神抑鬱。
三亞美麗的沙灘和大海,很快讓她變得開朗起來,經過4天的鍼灸,她表示,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只需要接受按摩就可以了。
弗拉基斯拉夫和扎麗娜:
賽車粉絲和舞蹈者
剛到三亞時,他總獨來獨往,但後來甚至會把盤子裏的葡萄分給其他人
弗拉基斯拉夫喜歡賽車遊戲,隨身的小包裏常常裝着五六張賽車遊戲的光盤。只要有機會他就會纏着身邊有電腦的人想玩一會。
弗拉基斯拉夫家教非常嚴,加上遭遇恐怖事件,所以變得特別孤僻。剛到三亞的時候,他總是獨來獨往,也不跟其他孩子一起玩。但現在好多了,他甚至在吃早餐的時候,會把盤子裏的葡萄分給其他人。
弗拉基斯拉夫喜歡武術,不上課的時候,他也要找個空地練一會。一次在游泳池邊上,他非要擺一個動作讓記者拍照。
扎麗娜大概不怎麼喜歡武術,她喜歡跳舞。一次武術課上,教練剛給她示範了武術的動作,一轉身,扎麗娜就把武術架勢改成了民族舞。看得身邊的孩子哈哈大笑。
奧卡列斯和季達:兩個溫和的人
季達全身皮膚大面積擦傷,而奧卡列斯的肩膀被4顆子彈打穿
可以說,奧卡列斯是男生中的季達,也可以說,季達是女生中的奧卡列斯。因爲這兩人的性格太相像了。他們都非常溫和,都有些靦腆。
他們都非常願意幫助其他的孩子。季達和阿密娜住一個屋。阿密娜對疼痛非常敏感,害怕鍼灸。季達總是耐心地勸她。每次治療,季達總是讓醫生先給自己扎針,然後再告訴阿密娜說,你看我已經紮了,不疼,而且身體感覺好多了,你也扎吧。奧卡列斯和弗拉基斯拉夫住一個屋,每次治療,奧卡列斯也是請醫生先給自己扎針,然後再勸10歲的弗拉基斯拉夫扎針。
在別斯蘭人質事件中,季達全身皮膚大面積擦傷。而奧卡列斯的肩膀被4顆子彈打穿。
赫達格:我又可以跳舞了
在10個人中,他是心理障礙最小的一個
赫達格膽子最大,在10個兒童中,他是心理障礙最小的一個。但他身上的傷卻着實讓人恐懼。子彈從正面打斷了他左腿的整個膝蓋。來中國之前,他在德國接受了外科手術,手術後留下的傷疤有30釐米長。剛到三亞檢查身體時,他說,“這個傷讓我不能跳舞了”。那時,他受傷的左腿肌肉明顯萎縮,膝蓋只能彎曲到90度,而正常人的膝蓋彎曲度是120度。
爲赫達格採取的是鍼灸治療,通過刺激他腿上的神經幫助他的傷腿恢復功能。有時候針紮下去的時候,非常疼,但赫達格也不叫,儘管他的頭上已經疼出了密密的一層汗。
赫達格還是男孩中武術學得最快最好的。學習武術還不到一個月,一套少林洪拳就能打得非常有模樣。現在,他的腿已經恢復得很好,兩條腿已經差不多一樣粗了。可以自由地踢腿、深蹲,膝蓋可以彎到140度。
阿謝特:堅強的重傷者
兩塊彈片現在還嵌在她的後腦左側,但她已經是所有女孩裏武術練得最好的了
阿謝特總是微笑着看人。在所有別斯蘭兒童中,阿謝特是最讓醫生們牽掛的。她體質最弱而身上的傷最重,兩塊彈片現在還嵌在她的後腦左側。由於彈片嵌得太深,醫生已經不敢輕易動手術。
剛到三亞的前5天,她一直在敘說自己頭暈。不僅頭暈,阿謝特的左手和左腳也經常感覺麻木。在給她做檢查的時候發現,她的手甚至已經不能分辨紙面和布面的區別。但身體柔弱的阿謝特卻非常堅強。原先,醫生們考慮到她的身體,想減掉她的武術課程,但她堅持要參加。
現在她已經是所有女孩裏武術練得最好的,上課時還常常給大家做示範。
“他們不再害怕鍼灸”
昨天下午2點20分,10名別斯蘭人質事件倖存兒童乘上離開三亞的班機飛往上海,從那裏他們將返回俄羅斯。三亞市中醫院院長劉德喜說,剛來三亞時,所有孩子都有嚴重的心理障礙,他們容易抑鬱、怕黑、常常感覺恐懼和緊張,但是在離開時,他們的身體和心理都恢復得非常好。一些開始對針灸有心理距離的孩子,甚至“喜歡”上了這種能使他們祛除疼痛
的奇特體驗。
“來到三亞的這10名別斯蘭兒童是從俄方提供的32個倖存兒童中選出來的。”劉德喜說。別斯蘭兒童在三亞療養期間,劉德喜負責他們的治療工作。今年3月,他跟隨中國代表團專程前往別斯蘭,確定了來中國療養的10名兒童名單。
來到三亞後,10名別斯蘭兒童,還有一個家長代表、一個翻譯以及一名老師和一名使館陪同人員,都被中方安排住進了三亞五星級的椰林灘大酒店裏一幢僻靜的三層獨立別墅裏。由三亞中醫院負責孩子們療養期間的治療任務。
誰都不願意再回憶
所有前去三亞採訪的記者都被告知,這些別斯蘭的孩子不願意再回憶當時的恐怖。不僅是這些孩子,就是隨同的家長和老師也都不願再回憶當時的情景。雖然,不只一個記者曾試圖請他們講述那次人質事件的經過,但他們都拒絕了。
“他們的遭遇都寫在身上。”對三亞中醫院針推科的主任薩仁託雅來說,每一個孩子身上的傷疤就是講述他們經歷的語言。
每天她都要爲這些別斯蘭孩子們進行鍼灸推拿治療,每一個別斯蘭孩子的傷勢都在向她講述當時的情景。
“恢復的情況非常好”
每天,有6名醫生專職爲這10名別斯蘭兒童進行各種中醫治療。治療的內容不僅包括服用中藥、鍼灸推拿,還爲這些異國孩子安排了中國傳統武術訓練、中國畫學習以及中國語言課程。從孩子們住的別墅往外走大約50米就是三亞著名的椰林、沙灘和大海。根據中俄兩國的協議,俄羅斯客人在三亞接受1個月的中醫療養期間,所有費用將由中方承擔。
劉德喜介紹說,每天這些別斯蘭兒童在三亞的日程都是由醫生們反覆討論確定的。醫生們不僅要根據每一個孩子的身體狀況進行個別治療,還要通過中藥、按摩以及豐富的活動調節孩子們的心理。他表示,經過4個星期的治療,所有別斯蘭兒童的身體和心理情況恢復非常好。
治療音樂迷住了孩子
在他們住的椰林灘大酒店,不管孩子們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一種非常舒緩輕鬆的音樂。這些音樂的背後還有一個故事。5月3日,一位北京的音樂家看到了別斯蘭兒童來到三亞的消息。這些劫後餘生的孩子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這個音樂家就是林海———2008年奧運會福娃宣傳片背景音樂的創作者。
林海近些年一直在創作一種被稱作“心靈治療系”的音樂,非常適合舒解人們心靈的壓力。
爲什麼不用音樂爲這些孩子治療心靈的創傷?林海的想法得到了他的合作伙伴黃歆泉的支持。幾經聯繫,在有關部門同意後,他們的音樂被送到了別斯蘭孩子療養的酒店。
林海說,“我花了兩個晝夜,從自己創作的幾百首作品裏精心挑出了20首。直到我相信,孩子們一定會喜歡爲止。”
採訪時發現,如果治療的時候沒有音樂,孩子們馬上就會問:那種音樂呢?
中醫療養成爲奇特體驗
苦澀的中藥、細長的針體、奇怪的拔火罐……中醫療養給了這些遠道而來的別斯蘭兒童奇特的體驗。
喝中藥是這些孩子經歷的第一關,剛開始,所有孩子都不肯喝,覺得太苦了。帶隊老師和家長以及中方的醫生反覆勸說,一碗中藥折騰了一個上午,終於讓孩子們捏着鼻子都喝了下去。
更難對付的是鍼灸,孩子普遍對疼痛非常敏感。10歲的阿密娜最害怕鍼灸。一連5天,醫生只能用其他的替代療法給她治療。
第6天,醫生薩仁託雅跟阿密娜聊了半天,小姑娘終於願意試一試。薩仁託雅就紮了一針,阿密娜感覺並不像想象的那麼疼,扎針過後,她頭疼的症狀減輕了好多。第二天就讓薩仁託雅扎兩針了。後來,薩仁託雅說,今天給你扎5針。阿密娜會纏着她說,“多扎兩針吧!
背景
他們曾歷恐怖的三天
2004年9月1日,30多名全副武裝的蒙面恐怖分子闖入別斯蘭市第一學校,將正在舉行開學典禮的1200多名師生和家長劫爲人質。兩天後,當人質事件在俄羅斯特警和恐怖分子激烈交火後結束時,331名人質遇難,其中包括186名兒童。包括639名兒童在內的958人受傷,其中123人落下殘疾。
爲什麼要來三亞
俄方對中醫在手術後療養中的作用印象深刻,三亞中醫院在俄羅斯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不少俄羅斯人都曾經在這裏接受了中醫療養,取得了很好的療養效果。因此當中俄兩國協商療養地時,俄方就選擇了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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