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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一個擁有40%綠化面積的小區，有112個地下停車位，8棟6層的住宅樓，樓高18米，最大樓間距27米，388套住房裏，最小的93平方米，大的是150平方米以上的複式住宅。
在房管局的檔案裏，這個小區登記的性質是“經濟適用房”，而其1580元的均價似乎也符合經濟適用房特徵。
但記者近日不斷接到線索投訴，稱這個根本不像經濟適用房的小區，其數百套住房也根本沒落到低收入家庭手中。知情人稱，該小區388套住房，其中126套被鄭州市直某機關“團購”，另有130多套被一家外地企業異地認購。而這些購房者中，有人又將房子加價10萬元倒賣給“中低收入家庭”。事實果真如此嗎？兩週來，記者對這一小區進行了深入調查——
沒有售樓處的小區
“沒聽說這裏還有經濟適用房小區，經濟適用房咋建這麼大的車庫？”
5月24日上午，小雨。一輛麪包車開進鄭東新區廬山路中段一個尚未竣工的小區裏。車上下來5個人，向冒雨施工的工人打聽售樓處在哪兒。一個工人告訴他們，這個小區從動工到現在，從來沒有售樓處，但經常有人來聯繫買房子。
“蓋房不就是爲了賣嗎？哪有光建房子不賣的呢？”來看房的幾個人感到莫名其妙。一個工頭模樣的中年男子解釋說，這裏的房子是經濟適用房，價格特別低，所以很緊俏，早在小區還沒有開工的時候就已經被預定一空了。
“沒聽說這裏還有經濟適用房小區，經濟適用房咋建這麼大的車庫？”幾個人滿臉失望，埋怨着上車離去。
隨後，又有幾個人打着雨傘走過來打聽售樓處在哪兒……
與此同時，在這個小區的開發商——河南志興實業有限公司(下簡稱志興公司)辦公室裏，兩名工作人員正忙着覈對數據、名冊、購房款項，不停地打電話詢問買主的個人情況。他們是在爲小區辦理“預售許可證”做最後的準備。
開發商辦理“預售許可證”，必須向房管局提供每位購房者的身份證號碼。然而志興公司人員在覈對購房者身份證時，卻發現許多兩年前已經交過預付款的“準業主”們，後來又加價8萬元～13萬元，把自己的購房資格賣給了別人。
在該公司的一個登記名冊上，記者發現了好幾個這樣倒賣購房資格的人名。
在志興公司，記者見到一位掏13萬元從別人手裏買到購房“資格”的男士。接下來，他必須提交材料證明自己屬於中低收入家庭，符合購買經濟適用房的條件。雖然買到了房子，但他依然向記者抱怨：既然政府早就把小區定位成經濟適用房，爲什麼不把這個消息公開？
“既然還要審覈購買經濟適用房的資格，那當初(這些房子)爲什麼不經審覈就被內部認購了？現在房管局又來審覈我們的購房資格，那豈不是說我們原本就應該是經濟適用房的主人，但是現在必須花錢買回這個資格嗎？”另一位掏高價買到購房資格的人話說得更加直接。
150平方米的複式住宅
6樓實際上爲一複式住宅，6層和“7層”之間通過內部加裝的樓梯相連。
位於鄭東新區廬山路中段、由志興公司開發的這個小區是龍鑫苑小區(下簡稱龍鑫苑)。5月中下旬，爲了證實這個小區的性質，記者3次前往鄭州市房管局調查採訪。該局經濟適用房管理中心工程科的一位女同志在仔細覈對了相關資料後，明確答覆：“你說的這個小區，可以肯定是鄭州市政府定性的安居工程，也就是經濟適用房小區。”
既然是經濟適用房，那麼小區的各項設施是否符合經濟適用房的建設標準呢？5月26日、27日，在一位房地產公司老總的陪同下，記者先後4次到龍鑫苑瞭解情況。
業內人士對龍鑫苑的描述是：這是個佔地6萬平方米左右的小區，從南向北共有8幢外牆體呈灰白色的住宅樓，小區的正北、正西、正東分別留有3個大門。從外觀看，8幢樓都是6層，樓高大約18米左右；最大樓間距約27米，樓間距內有2／3以上被綠化帶覆蓋，小區正中央還有一個佔地數百平方米的中心花園。在小區東側4幢住宅樓中間，分別修建有兩個巨大的地下車庫，每個車庫各有56個停車位。這些外觀看來只有6層的住宅樓，6樓實際上爲一複式住宅，6層和“7層”之間通過內部加裝的樓梯相連。經過粗略估算，複式住宅的面積應該在150平方米以上。而該小區最小的戶型爲93平方米。此外，原本應該是經濟適用房的一樓(臨街一面)全部被建成了門面房，準備對外出租經營。
這樣一個小區符合經濟適用房的標準嗎？一起看樓的某房地產公司老總的結論是：“我敢肯定，這個‘安居工程’小區在建築立項、規劃設計上，根本就不是給中低收入家庭的。如果說還有點經濟適用房性質的話，那就是價格超低。”
龍鑫苑每平方米1580元的政府指導價(均價)，在與附近商品房小區的對比下，“優勢”明顯。在龍鑫苑周圍，類似戶型和麪積的商品房，每平方米的售價爲3700元～4000元。
據鄭州市房地產協會統計，2003年鄭州市商品房均價爲1800元～2200元。此後兩年內，房價開始飆升。
“素質高、有背景”的購房者
第1、3、5幢樓的全部和第7幢樓的部分住房被鄭州市××局購買。
按照中央、省以及鄭州市歷年執行的規定，經濟適用房的開工建設和購買人的選擇，都有着非常嚴格的程序。
鄭州市國土資源局土地監察大隊一位主要領導告訴記者，經濟適用房的土地性質是政府劃撥(用地)，這就決定了經濟適用房的出發點必須是(開發商)以微利價格直接向中低收入家庭出售。但是，這個直接如何來保證呢？
河南房地產商會祕書長趙進京接受記者採訪時，對此開出了兩個字的“藥方”——透明。爲了體現透明行政，鄭州市政府曾把歷年開工建設的經濟適用房小區在媒體和網絡上公佈。
然而，2004年開工建設的龍鑫苑，在鄭州市房管局2004、2005年兩年公佈的經濟適用房小區名單上都難覓其蹤。“沒有公示，也就很少有人知道其性質，更談不上透明銷售。沒有監督的‘暗箱銷售’，說明這個小區的購買人羣是有問題的。”河南財經學院一位教授如是說。
5月29日，一位在龍鑫苑負責工程掃尾的負責人向記者透露了購買者的特殊身份：“這個小區共有8幢樓，其中第1、3、5幢樓的全部和第7幢樓的部分住房被鄭州市××局購買；第2、4、6幢被許昌某集團公司購買；只有第8幢樓向社會銷售。不過，一般的中低收入家庭是不可能買到的。這個小區的住房很暢銷，其實在它開工前，就已經被‘瓜分’了。”
開發商手裏的購買者花名冊能證實這位負責人所言不虛。記者不僅在志興公司看到了這份花名冊，而且被告知，“購買這個小區住房的人員‘素質高，都有背景’”。
據志興公司工作人員介紹：“第1、3、5幢樓是鄭州市××局‘團購’的，除此之外，第7幢樓也有部分住房是他們單位購買的。他們一共購買了126套住房(一說爲129套——記者注)；還有130套左右被許昌市龍崗發電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龍崗電廠)團購，剩餘的房子被身份更特殊的人買走了。”
外地企業團購130多套
一些員工則“趁亂”以在鄭的親戚朋友、在鄭上學的孩子的名義購買了多套住房。
瞭解經濟適用房的人都知道，國家規定，購買經濟適用房必須有當地戶口，而龍鑫苑團購單位之一的龍崗電廠，是怎麼從百里之外“遙控指揮”、異地團購到130多套住房呢？
5月25日，記者以買房者的身份兩次趕往龍崗電廠(廠址位於許昌禹州市境內)瞭解情況。該廠主管後勤工作的一名總務科負責人向記者講述了該廠在省會購買到130多套經濟適用房的來龍去脈：
2004年下半年，該廠領導通過總務科向全體員工發出購房通知，要求所有員工必須按照均價1580元的價格，在鄭州市購買面積在93平方米~150平方米的經濟適用房。該通知發出後，曾遭到一些年輕員工的抵制和不滿，一些員工甚至撥打新聞單位的熱線電話反映此事。
後來，在廠領導和相關負責人“苦口婆心”的勸解下，許多員工才意識到這是廠領導想給員工們“辦一件天大的好事”。2004年7月，員工們開始向廠裏交第一筆購房款，當時廠裏沒有對購房者的戶口做出任何規定。該廠員工前後團購龍鑫苑130多套住房(部分職工以鄭州市親戚朋友的名義購買)。
2005年7月份，開發商忽然向龍崗電廠提出，購房者必須要有鄭州市戶口。在多次交涉未果的情況下，該廠的很多員工不得不想辦法向鄭州遷戶口。許多沒有門路的員工，還爲此花費了3000~5000元的“關係費”。其中，還有一些員工則“趁亂”以在鄭的親戚朋友、在鄭上學的孩子的名義購買了多套住房。
5月26日上午，記者從該廠所在地的派出所戶籍檔案中瞭解到：2005年7月份以後的一段時間裏，龍崗電廠先後有22名員工(均系集體戶口)因爲在鄭州購買住房，而將自己的戶口遷往鄭州市。需要說明的是，這些記錄尚不包括戶口不在該廠，從其他戶籍所在地遷走的人數。
社會公平環境受到傷害
打着“救市”的旗號團購經濟適用房的怪現象，實際上是某些政府部門利用職權爲自己牟利。
在記者採訪中，龍鑫苑團購單位之一的鄭州市××局對團購一事坦然承認，並認爲此舉無可爭議。
“不錯，那個經濟適用房小區確實有我們單位團購的住房。不過在那裏買房的還有許多市直單位。”××局一名領導說，當初許多單位購買鄭東新區經濟適用房有特殊的歷史背景——2004年的鄭東新區一片荒涼，是個“鬼都不去的地方”。爲了儘快拉動當地經濟，市政府曾下發文件，規定凡是準備將辦公區遷往鄭東新區、並且辦公樓已經在新區建設中的市直機關，其工作人員可以在擁有一套房改房的基礎上，再在鄭東新區購買一套經濟適用房。
記者向這些單位提出看一下有關文件的原文，但均未能如願。
截至記者發稿時，記者又從鄭州市房管局經濟適用房管理中心工程科得知，龍鑫苑東側和南側的龍祥苑、龍傑苑同樣也是“經濟適用房”，這三個小區統稱鄭州新園。
龍祥苑、龍傑苑預留了比龍鑫苑更大的地下車庫。一位知情人向記者透露，在龍鑫苑存在的不正常現象，在這兩個小區同樣存在。其中一個小區甚至還將一幢樓改成小戶型以商品房的高價出售。
就龍鑫苑存在的種種怪現象，記者採訪了河南財經學院工程管理系劉社教授。在劉教授看來，龍鑫苑位於鄭東新區的起步區，地理位置相當好，當年如果政府向市民公開信息，透明銷售，相信會有很多市民自願去買。現在非低收入人羣打着“救市”的旗號團購經濟適用房的怪現象，實際上是某些政府部門利用職權爲自己牟利，這種行爲傷害了整個社會的公平環境。
劉教授認爲，早在2003年，國務院已對經濟適用房的建設、銷售作出規範，“經濟適用房實行申請、審批和公示制度”。2004年國務院頒佈實施的《經濟適用房管理辦法》，再次明確規定經濟適用房主管部門應當對購買申請人資格進行覈查，符合條件的，應當公示。
全國房地產商會副祕書長、河南房地產商會祕書長趙進京告訴記者，鄭州市政府在2001年就以“鄭政(2001)19號”紅頭文件的形式規定，經濟適用房銷售對象所必須具備的第一條件爲“具有本市市區城鎮常住戶口”；2005年頒佈實施的《鄭州市經濟適用房管理辦法》甚至對購買家庭的戶籍和上市交易年限做出了“必須滿3年才能購買”、“取得權屬5年方可交易”的嚴格規定。然而在這種政策背景下，竟然還會發生外地人遙控指揮“炒”本地經濟適用房的現象，讓人難以理解。
鄭州市國土資源局一位領導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按照相關規定，只要是政府定位的經濟適用房，其佔地就應該是無償劃撥性質。按照規定，開發商無權擅自改變土地性質，任何借經濟適用房的名義修建商品房、出售商品房，或者出租經營門面房都是違法的。如今出現這種情況，實在是讓人感到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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