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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些躲避風暴得船隻停進安全之港-沙埕港時,誰都不會想到,颱風過後,水面上沒有了船隻的蹤影,卻漂浮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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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漁民家屬在碼頭等着,希望能見到自己親人最後一面,每次當救援隊帶回一具遺體時,老人總期盼這可能是自己的兒子,孩子在期盼這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女人在期盼這可能自己的丈夫而男人則在期盼這可能是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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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8月20日播出“福鼎海難:避風港爲何變成死亡港?”,以下爲節目實錄:
半小時觀察:福鼎海難:避風港爲何變成死亡港
剛剛過去的超強颱風桑美想必大家都還記得,8月10日,當桑美在浙江蒼南登陸時,風力達到了17級,中心風力更是達到了驚人的19級,風速達到了68米/秒,成爲了建國以來登陸我國最強的颱風。
桑美所過之處,到處都是牆倒屋塌,一片狼藉,大樹被連根拔起,人都快被吹走了,那些漂在海上的漁船,此刻的處境更是岌岌可危,桑美來臨前,暫時來不及回港躲避的漁民在棄船逃生,他們穿着救生衣跳海,游到岸邊,只剩下遠處的漁船被孤零零留在海上;桑美登陸前的福建泉州港,回港避風的漁船緊緊地栓成一排,漁民們希望靠這種辦法抵禦即將到來的大風大浪。
8月10日,就在距離颱風登陸點只有幾十公里的福建福鼎市沙埕港,在桑美到來前,那裏也是這番景象,回港的漁民們在準備着應對桑美的到來。
人與颱風的較量
8月10日下午,颱風“桑美”已經一路狂奔來到了中國的東海,桑美狂奔的速度大約是每小時270公里,相當於波音飛機起飛的速度,而它的目標就是中國東海之濱福建省福鼎市的沙埕港。
福鼎市沙埕鎮的沙埕港,本是一個天然條件極好的避風港,大約有9000漁民就日夜生活在漁排上,漁排裏養的魚就是他們全年的收入,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漁民是絕對不會離開漁排。
此刻,颱風桑美一直按直線路徑飛奔,它在聚集襲擊的最大能量。
政府迅速把漁民趕上了岸,還派專人把守要塞,防止漁民偷偷下海,福鼎市防汛抗旱辦公室做了各種周詳的準備。
沙埕避風港成了颱風“桑美”與人們對決的最前線。
“‘桑美’沒有絲毫猶豫,在與狂風、暴雨以及天文大潮會合之後威力大增,它的邊鋒已經撲到福鼎市,它要撕裂這個港口、粉碎這個城市。”
而對桑美這個對手,沙埕港似乎並沒有什麼恐懼,福鼎市市長鄭其桂最後一次檢查了海上漁民撤離的情況,福鼎市市委書記唐頤坐鎮沙埕港口,福鼎人在靜靜等待決戰的時刻。
8月10日深夜,“桑美”向福鼎市沙埕港發動了正面襲擊,桑美的中心風力達到了19級,比預報的17級還要高。
8月11日清晨,“桑美”一走,在前線指揮的福鼎市市委書記唐頤,立刻到沙埕港港區檢查戰果,結果讓他十分吃驚。
福鼎的沙埕港是福建有名的天然避風港,每年臺風季節總有成千上萬的漁船進港避風,所以面對桑美登陸,這裏的漁民們開始並沒有特別驚慌,因爲按照往年的經驗,有了沙埕港的庇護,他們應該能逃過一劫,然而,這次颱風所帶來的災難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颱風桑美登陸之後,整個港口7萬口漁排幾乎在瞬間被摧毀,500多處水利工程被洪水無情沖毀,七成以上的村級道路都被破壞,八萬多間房屋倒塌,一些村莊幾乎被全部推倒、一片狼藉,災情損失統計超過30億元。
然而,令福鼎市防汛指揮長蔡梅生最痛心和意外的並不是巨大的財產損失,而是人員的傷亡。
蔡梅生:“經濟損失固然很重,人員傷亡也是我們心裏感到最沉重的一點,經濟方面還可以發展,但人呢,不可能再生。”
記者:“沙埕港是數一數二的良港,颱風襲擊前,很多漁船來這裏避風,他們沒有想到,天然良港卻成了他們的死亡之港。”
8月9日晚上之前,福鼎市防汛指揮部要求所有船隻都進到沙埕港躲避颱風,沙埕港所在地沙埕鎮的政府部門爲這些避風船大開方便之門。
陳書記:“沙埕港是天然良港,從來沒出現過在沙埕港避風出現問題,這是世界上少有的天然良港,很少有的,你找不到。”
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陳書記每天都能看到本地的船隻開進沙埕港避風,到了8月9日,港口內共停泊了本地船隻2394艘。
外地的船隻也積極備戰,它們成批地開進避風港。
外地人:“避風就來這裏避風,老老蕭蕭,我爺爺以前避風也就是在這裏避風,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事故。”
颱風桑美登陸前,在沙埕港避風的船隻達到了12000多艘,其中外地船隻就佔了九千多艘,它們在避風港裏靜靜的等待着颱風的到來。
8月10日深夜,颱風“桑美”席捲整個福鼎,在這裏躲避風暴的漁民吃驚的發現:沙埕港並不安全。
婦女:“一條船將近180萬,一條打得稀巴爛,一條沉下去。”
目擊者告訴記者,當天深夜,一隻又一隻的船像乒乓球一樣在海面上彈起來又狠狠地砸下去,那個漆黑的夜晚,原本用來避風的沙埕港變成了死亡之港。
南鎮小劉:“都是主動去避風的,避風是爲了逃命,誰想到逃命卻變成了送命。”
颱風過後,沙埕港灣的海灘上到處都是被砸壞的船隻,就連這些上百米的大船也都被颱風掀翻,經不完全統計共有六百多艘船隻沉沒,它們有的只在水面上露出一根桅杆,一個倖存者回想起當天晚上他死裏逃生的經歷,依然心有餘悸。
倖存者:“前面的錨就是退到我們這邊,一整排一整排地壓下去,船當時也是翻過來,倒下去。”
記者:“你是怎麼逃生的?”
倖存者:“是一個僱工把我拖出來,他一手抓住我,把我拖出來。”
記者:“風大能回岸嗎?”
倖存者:“一直漂,有什麼就抱什麼,只能聽天由命了,一直飄到那邊。”
更爲可怕的是,由於相信沙埕港是安全之港,這些躲避風暴的船隻當時都有人看守,船隻遇險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再也沒有上過岸,颱風過後,水面上沒有了船隻的蹤影,卻漂浮起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海難來臨時,防範措施少
颱風過後福鼎市初步統計,當時停泊在沙埕港的1萬多艘漁船裏,有1千多艘毀損,400多艘船隻沉沒,據專家分析,被當地漁民看作是避風良港的沙埕港之所以受到重創,是因爲這次颱風桑美的風力過強,襲擊的重點之一也恰恰就是沙埕港,而在港口中躲避風暴的船隻又太多,其中的不少漁船並沒有進入有效的保護區,但記者也發現,在臺風中喪生的人員,絕大多數都是那些留守在船上的漁民,也就是說,桑美來臨前,如果漁民們選擇了棄船上岸的話,肯定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傷亡,那麼,他們當時爲什麼沒有回到安全的陸地上,而是冒險留在了船上呢?
提到這次海難事件,福鼎市防汛抗旱指揮長蔡梅生多次難以控制自己的悲傷,他告訴記者,在臺風前一天,市政府的確要求所有船隻進入避風港,同時爲了保證人員安全,政府也要求船上人員必須上岸避風,但這個要求卻無法強制執行。
蔡梅生:“漁船上的人員撤離比漁排上的人員撤離難度要大得多,我們也可以說從目前情況看來,我們現在這次的手段和能力還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第一個的話要動員這麼多船隻,我們沒有這麼多的船隻來動員,沒有這樣的工具,光靠海洋漁業的一兩艘船是根本來不及動員的。”
不僅如此,記者還了解到,多年來福鼎漁民中形成了這樣一個海事慣例,在大風颳起來的時候,假如漁船上沒有人,漁船很可能脫錨,這樣很容易撞到其他船隻,所以漁船避風,是以抗風來實現的,就是大風起來的時候,船老大要開足馬力,用船頭對準大風,實現一種動態平衡,從而保證漁船的安全,這個海事慣例是否的確是漁民不肯上岸避風的最主要原因?記者來到沙埕港的南鎮村瞭解情況。
陳家女:“有說,在電視上,鄭市長也有在那邊講,但就沒有實施,所以說漁民也就一個個也麻痹。”
陳女士所在的家族是南鎮村上一個很典型的靠打漁爲生的家庭,颱風那天晚上這家人有八個人留在兩艘大船上避風,颱風過後,兩艘船都沉沒了,三具遺體已經找到,還有五個不見蹤影,陳女士告訴記者,雖然他們提前知道了颱風桑美即將到來的消息,但由於獲取的信息十分有限,僅靠這些信息,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而漁船上的人們由於通訊設施的簡陋,得到的信息更加有限,根本無法預料到即將到來的巨大風險。
陳女士:“原來避風的時候,電視它有講,但是沒有實施,船上看不到電視,因爲桑美這個颱風,風速走得很快,大家都在船裏幹活,他們也不懂得東經在哪裏,北緯在哪裏,他們也不懂得,他們就打個電話回來,到底現在臺風在哪裏,因爲女人也不懂得,只是說給他們聽,他們說也不懂得。”
陳女士告訴記者,假如親人們知道這次桑美是正面襲擊避風港的話,他們是不會留在船上避風的,南鎮村另一家人也有這種想法。
南鎮小劉:“象徵性地通告一下,哪個大家都知道,只能靠收錄機,只能靠這種設備接受一下,那怎麼說得清楚呢。”
小劉的大哥在這次颱風中遇難,小劉已經在大海上找大哥的遺體有五天了,小劉是在8月10日下午四點的時候跟大哥失去了聯繫,這時其實離颱風襲擊還有很長時間,小劉一直認爲要是能早點告之大哥桑美正面襲擊的避風港的消息,可能情況就不會是這樣。
記者在採訪時發現,政府沒有強制大型漁船上的人員撤離,不僅是因爲工作人員和船隻的缺乏,還有一種不得已的苦衷。
蔡梅生:“假如說人棄船走了,大的船隻可能下沉淹沒,同時它也可能撞擊海堤,這個海堤撞擊後造成的損失那是不可估量的。”
記者瞭解到沙埕港周邊有幾條海堤,海堤背後就是很多鄉鎮,這些鄉鎮都在低窪地上,假如大船撞擊海堤,海堤一旦決口,就會釀成重大慘禍,這次桑美就已經把一些船隻捲起狠狠摔到了海堤上。
蔡梅生:“這個問題值得我們探討,假如我們人員能夠多轉移,多撤離那些船上的羣衆的傷亡,那羣衆的傷亡肯定就會少些,這是肯定的,這有賴我們今後怎樣進一步完善抗擊超強颱風的預案。”
看來,無論當地政府和漁民,面對這場罕見的超強颱風,都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颱風的破壞力並不會因爲人們的大意而有絲毫減弱,直到悲劇降臨時,讓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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